裴淮止裹著被打濕的披風,摘掉麵具輕輕放在了林挽朝手裏,轉身衝進火海。

他步伐很快,手扒住滾燙的木梁,飛身一腳,徑直躍向二樓。

林挽朝心驚膽戰,好在裴淮止順利的攀在了閣樓的窗沿。

他被灼熱的火氣烤的皺起了眉,那女童就在不遠,裴淮止褪下身上的披風,用力扔了過去,蓋在了女童的身上。

裴淮止又是用力一躍,抱住了女童,衝遠處喊道:“接住!”

衛荊和範小餘當即應聲,扯開一塊黑布,往樓下跑去。

裴淮止使出力氣,將孩童拋了出去,小小的身影落入了黑布中,他自己則掛在了方才女童掛著的窗沿處。

範小餘打開披風,那女童隻是受了一些灼傷。

林挽朝心裏鬆了口氣,現在隻要裴淮止自己再下來,就安全了。

此時,身旁忽然傳來一聲焦急的詢問,她看過去,是裴舟白。

裴舟白神色焦灼,凝眉打量著林挽朝上下,問她:“你可有事?”

林挽朝搖了搖頭,指著樓上被火勢包圍的裴淮止,說道:“我沒事,可裴淮止去救人了。”

遠處的人群中,澤渠嘴裏叼著根野草,看向一旁正在裝箭的諾敏,慢悠悠的問:“可準備好了?”

諾敏一笑,眸中泛著冷光,“放心吧哥哥,足足加了兩倍的火藥,保證他非死即傷。”

“太子殿下有令,留他一命,你可知是為何?”

諾敏將弓箭裝置搭在簷台上,瞄準了火光中正在找出路的裴淮止,說道:“不知道,但我知道,太子殿下隻說留這男的一命。”

她目光緩緩落在不遠處的林挽朝身上,挑了挑眉,意味不明。

可沒說,也留林挽朝一命。

下一瞬,拉開弓弦,箭矢射出,徑直衝裴淮止而去。

裴淮止原路返回,就要離開,忽然察覺到風聲,是直衝自己而來,他側身輕而易舉的就避開了。

卻沒想到,那箭矢飛入火海的一瞬間,發出劇烈的一聲爆炸,木屑混著火焰四散飛開,裴淮止下意識擋住臉,卻被熱浪震的飛了出去。

有滾燙的碎屑沒入了眼睛,入骨的疼。

在場的人紛紛側身躲閃,裴舟白也護著林挽朝背過身去,熱浪和火光瞬間炸開。

爆炸過後,是寂靜,隻剩下劈裏啪啦的燃燒聲。

林挽朝推開裴舟白的胳膊,震驚的看向雲雀閣,隻見閣樓之下已經是一片廢墟,沒了主體,火也燃燒的即將殆盡。

“裴淮止呢?”

裴舟白拉住林挽朝,急聲道:“挽朝,別過去,太危險了!”

衛荊和策離見此急忙趕去,拿劍劈開樓下一片一片的廢墟,裴淮止一定就埋在這些廢墟下麵。

林挽朝狠狠推開裴舟白的手,聲音顫抖,失神道:“我必須去找他,”

裴舟白咬了咬牙,“我陪著你,我和你一起!”

兩個人往廢墟處趕去。

而樓上的諾敏卻沒有離開,她轉頭又將弓箭瞄準了廢墟之處的林挽朝。

澤渠凝眉問:“諾敏,怎麽還不走?”

“等等。”

裴舟白察覺不對,抬頭看向遠處的閣樓,冷刃泛著寒光,裴舟白心下一驚。

他眼中透出殺意,警告諾敏不要輕舉妄動。

可這是殺了林挽朝最好的機會,諾敏絕不可能放棄。

她知道,隻要有林挽朝在,就算是嫁給裴舟白,在北慶後宮裏也是後患無窮。

林挽朝不是在機關箭術上贏了自己麽?那又如何,她還不是要死在自己的弓弩之下。

想到這裏,她鬆開了手中的弓弦。

裴舟白見諾敏始終不退,當即上前一步,擋在了林挽朝身前。

可第二支箭已經射出,直接沒入了裴舟白的肩膀。

諾敏一驚,忙鬆開弓弩,看見箭射中了裴舟白,她心中又愧又惱,澤渠震驚之餘反應過來諾敏射中了太子,連忙拽著妹妹離開。

裴舟白悶哼一聲,直到看到諾敏離開,才強撐不住跪了下來。

林挽朝聞聲看去,看見裴舟白肩膀的短箭,頓時一驚,高聲道:“有刺客!護駕!”

裴舟白的侍衛早已到了麵前,將裴舟白和林挽朝圍了個水泄不通。

裴舟白捂著受傷的肩膀,鮮血直流,他麵色虛白,強忍著痛說:“先找裴大人!”

林挽朝轉身看去,不顧被燒的滾燙的廢墟餘熱,用劍挑開橫七豎八的木梁,仔細尋找著裴淮止的身影。

林挽朝的手也被餘燼灼傷,可她卻像是不自知一般,隻顧著找裴淮止。

他一肚子的心眼,滿腦子都是主意,一定不會有事。

林挽朝這樣想,可她卻越來越害怕。

林府當日也是這樣,她穿著鳳冠霞帔站在廢墟上,絕望而又恐懼,一點點刨出了爹,娘,小弟,哥哥,嫂嫂……

他們被燒的看不清容貌,痛苦的蜷縮著。

她害怕,她害怕下一堆廢墟之下,翻出來的會是也看不清容貌的裴淮止。

直到衛荊帶著哭腔大喊一聲,她才恍恍惚惚的從廢墟中抬頭,耳中一片嗡鳴。

“大人在這裏!”

——

第二日,一場小雨落下。

往日再是熱鬧非凡的雲雀閣此時隻剩下一片狼藉,冒著濃厚的黑煙。

沈汒指揮著人,從裏麵抬出十三具屍體,其中被燒的最為慘烈的那個,應該就是沈阿四。

刺史府裏,林挽朝守著床榻之上的人。

她的衣擺被灼燒的破敗不堪,臉上也都是灰燼,忽然咳嗽了兩聲,喉嚨像是生了一層瘡口,又幹又疼。

十一跟在她身後,遞上茶杯給她。

“姐姐,喝口水吧。”

林挽朝轉身拿過杯子,指節上盡是燒傷,隱隱露出皮肉下的血紅。

她飲了一口茶,咳嗽才止住一些。

再看**的裴淮止,露出的肩膀上剛上過藥,裹著一圈一圈的紗布。

可最嚴重的,卻不是他身上的傷。

裴淮止的眼睛上麵也纏著紗布,那個整日裏滿打滿算,總是散漫笑著的人,此刻卻是一動不動,平靜的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