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朝不知道,權欲橫行的世道,究竟有多少人裹挾在權利的漩渦裏,被折磨的絕望破碎。

“可如今皇後已經敗了,還要查太子麽?”

“查?”裴淮止輕笑:“怎麽查?裴舟白將自己生母所有的痕跡都抹除了,他明知道自己不是皇後嫡子,可他的確是想坐實這個位置的。”

裴淮止沒再說下去。

要不要繼續信任裴舟白,林挽朝自己會決斷。

林挽朝黯然沉默,一言不發。

是,的確,她不會因為這些事就去懷疑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裴舟白。

能在這宮裏活到現在的,就不會是什麽良善之人。

自己隻是入朝一年,手上就已經沾染了擦不幹淨的鮮血。

這些年,京都那些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和腥風血雨,裴舟白沒瘋,已經是奇跡了。

“我自己都做不到問心無愧,更何況是處境更加艱難的他?”

林挽朝說這話時,目光露出幾分陌生的顏色。

像是憐憫,又像是喟歎,更像是……無措。

裴淮止淡淡的笑著,目光輕輕落在那側門的入口。

看來太子殿下,很喜歡暗自窺視他人。

屏風後,裴舟白靜靜地站在那裏,直到聽到林挽朝那句話,因為害怕而攥的生緊的手掌緩緩鬆開。

半晌,他唇角綻開一抹溫柔和煦的笑。

她明白他,她不討厭他本質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裴舟白往外走去,是去往皇宮的方向,腳步都快了一些,

“聽聞,父皇病的更重了?”他語氣很輕的問。

貼身的小太監如實回答:“是,太醫說,陛下此刻是萬萬不能受到驚嚇刺激,恐會傷了龍體。”

裴舟白的眸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看來蠱森送來的藥果真是極好。

到了尚書閣外,裴舟白徑直進去,如今文宣帝身邊的禦前侍衛也不會阻攔他。

皇帝正疲憊的靠在椅子上,手裏拿著近來山西的奏報,眉間憂愁。

他不是個愛民的好皇帝,卻還是憂國。

中年繼位,幾乎是掏空了北慶半個國庫才打下來的江山,文宣帝自然不想損失一分一毫,否則鬆動的便是他自己的龍位。

說到底,他憂的是自己的權力。

裴舟白壓下眼中的嘲諷,上前極為恭敬的請安。

要感謝皇後,讓他學會了就算心裏如何厭惡,也能駕輕就熟的裝出一副恭敬從容的模樣。

“父皇。”

“喜樂殿之事如何了?”

文宣帝的聲音已經是強撐著,滄桑不穩。

“回父皇,已將惠宮人下獄看守,大理寺正在盤問今日參加朝貢宴的賓客。”

“胡鬧!”

文宣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眸來,眼中充滿冷意。

裴舟白快速垂下頭,他知道文宣帝發怒了。

“惠宮人腹中還有朕的龍胎,你們是想做什麽?”

裴舟白急忙說:“父皇不必擔心,惠宮人雖是宣城下獄看守,可兒臣已將一切布置妥當!”

聞言,皇帝的肩膀微微垂落,似是鬆了一口氣。

“趙昭儀入宮多年,未能有所出,歿了便歿了,絕不可因她致使朕的龍兒有半分差池。”文宣帝冷冷的凝視著裴舟白,問:“太子,你可明白?”

“兒臣遵旨。”

文宣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喟歎道:“朕要給這個龍兒一個安寧的北慶。”

裴舟白眸色微微滲出寒意,原來陛下這麽在乎這個皇子。

頓了頓,他問:“父皇又升了薛行淵的職級?”

“是,薛行淵便是此次征戰山西叛軍的主帥。”

“那此次剿滅叛軍,誌在必得。”

“自然。”文宣帝鄙夷的笑了笑,繼續說:“他次次為北慶鞍前馬後,立下汗馬功勞,卻對其他賞賜都不要,隻是為了女人,可笑。”

裴舟白抬眸,心裏閃過不好的預感,試探的問:“父皇的意思是?”

“我已經應允薛行淵,隻要他這次依舊能攜戰功而歸,我便賜他一門親事。”

“親事?是……誰?”

“林挽朝。”

裴舟白下意識往前一步,眸色閃過殺意。

但那抹殺意在文宣帝看過來時,不動聲色的掩去,變成了恭敬。

“可父皇不是親自賜了林挽朝伯爵之女的身份,允她入朝為官?”

“嗬嗬!”文宣帝冷冷的笑了兩聲,他說:“朕既然能給她,那便就能再收回來。她幾年前不是喜歡那個薛行淵?正好,朕如今發發善心,成全她。”

裴舟白附和的笑了笑。

直到離開尚書閣,他麵容之臉上的笑意才一點點淡去,在漆黑的夜裏,死寂空洞。

——

李絮絮聽裴慕淵說,今晚宮裏死了人。

死個人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還聽說薛行淵恢複了鎮邊大將軍的官職。

李絮絮什麽感覺?

自然是不甘,嫉妒,後悔,百感交集。

如果當初沒有離開薛行淵,沒有發生那麽多事,她根本不會這麽嫉妒!

她不耐煩的看著如今勢力逐漸微弱的瑞王府,心裏太清楚,若是再繼續在這裏待下去,隻會跟著他們一同自生自滅。

她拿著自認為可以跟太子交易的要物,雖然口頭答應了裴慕淵,到時要保瑞王府一手,可李絮絮心裏卻不這麽想。

裴慕淵那樣的男人,生性風流,看不起自己,根本就不值得浪費自己的把柄。

李絮絮還發現,最近裴慕淵在府裏養的小妾很是眼熟,肯定在哪裏見過。

想了許久才發現,那是長樂公主生前的貼身婢女,芙蕖死在丹陽後,便是這婢女侍奉長樂。

可是,主子犯了那樣大的錯,貼身侍女照例是要處死,不知裴慕淵永了什麽辦法保住了她,還把她帶了回來。

一個侍妾,李絮絮原本不在意。

可她總覺得這侍女不對勁,說不出哪裏不對,總之不像是一個簡單的侍女。

她沒心思在意,隻想盡快見到太子,用手裏的東西交換最大的利益。

——

天,亮的很快。

林挽朝一夜未眠,與裴淮止兵分兩路,逐一排查在場賓客,確認口供無誤後便放其離開喜樂殿。

到最後,就隻剩下雲昌國的一行人。

林挽朝帶著大理寺護衛,剛到偏殿的寢宮便見到了澤渠。

澤渠挑眉,看著林挽朝身後黑壓壓的護衛,笑問:“林少卿這是?”

“沒什麽,正常盤查,我問完沒有問題,王子自然可以離開。”

“好……”

“不好!”

諾敏忽然出現,氣呼呼的來到澤渠身後,怨憤的望著林挽朝。

“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審問本王姬?你們不是還有個裴寺卿,就算問,也該是他來問!”

澤渠有些疲憊的看向妹妹,正要讓她住嘴,林挽朝先開口了。

“你當真想要我們寺卿親自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