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
正午,日光熾烈。
李慶成幾乎已經不用再做什麽了,他隻要耐心等待,那扇宮門遲早會為他打開。
“跟我來。”李慶成吩咐道。
鷹隊紛紛起身,跟在李慶成身後,張慕轉身一步,李慶成眼中帶著笑意,朝宮門前地上一指:“你在這協助唐鴻,鷹隊的兒郎們就是你。”
張慕停下腳步,數日來終於開了口。
張慕:“不行。”
唐鴻道:“留下來罷,他想讓你領首功。”
張慕:“我不需功。”說畢朝李慶成走去。
李慶成頭也不回:“張卿,又有什麽委屈啊。”
張慕停下腳步,冷冷道:“祝殿下旗開得勝。”旋即一抱拳,不再跟在李慶成身後。
李慶成笑了起來,帶著鷹隊出外城,問:“都活著麽?”
一名隊長道:“弟兄們都還在,鷹也都在。殿下想去何處?”
李慶成道:“帶你們立功,都跟著。”
李慶成騎馬出城,走到城外的一個大湖邊,這處由護城河水淌來,在清河前匯聚。
黑甲軍們就地歇息,見李慶成來了紛紛起身。
李慶成看了一會湖水,回憶起兩年前那個黑暗而漫長的深夜,仿佛看到濕淋淋的張慕抱著他,從湖中上來,把他放在湖邊,低頭吻下他的唇,為他吸出肺內積水。
“你們在這裏守著。”李慶成吩咐道。
黑甲軍封鎖了湖邊,時值下午,城中遠遠傳來一聲巨響。
內城告破。
李慶成注視那蕩漾著血的湖水,不少將士屍體從護城河飄來,於湖麵被黑甲軍紛紛打撈起,晾在湖邊。
“把鷹都留著。”李慶成道:“跟我下水,不會水的回皇宮等。”
一行八十人跟隨李慶成躍下水去,唐鴻下過一番苦訓,竟都會遊泳。
日光漸暗,李慶成幾次換氣,在水流中找到了幽深的洞穴,繼而穿過漫長的護城河,一條直通京師地下水路的岩道綿延朝向遠方。
李慶成浮上水麵,載浮載沉,吸了口氣,鷹衛們過來,架著他的胳膊緩慢朝前遊去。
水下穿行近半個時辰,水流改向,扯著他們飛速卷入一道湍急的暗流,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頭頂豁然開朗,粼光蕩漾,李慶成被水流拋進了寬敞的水域。
抬腳間戰靴踏上什麽硬物,一隻淤泥中的巨龜睜開眼,緩緩浮起,將李慶成托上太液池水麵。
到處都是燒焦翻倒的房屋與木柱,四下裏傾躺著太監與宮女的屍身。
鷹衛們出水,不用李慶成吩咐,便有十人充當前鋒上前,各執匕首,四十人分為兩翼,三十人殿後守護太子。
李慶成一身全是水,在亭邊站了片刻,夏風爽朗,少頃幹了些,濕淋淋的黑發搭在頸後,拈起竹哨吹響。
鷹衛們齊齊吹響喚鷹哨,遠在皇城之外的軍鷹竟能聽到十裏外的響聲,紛紛撲翅飛來,海東青最先抵達,駐於李慶成肩鎧下。
眾侍衛又放出探鷹,在皇宮高處盤旋飛翔。
“啟稟殿下。”一人道:“東華閣有四百兵馬,太和殿有一千騎兵,金鑾殿有四百人,明凰殿五十人,書閣無人,堂守門一千人,西池一百人,東路兵馬沿皇城經線一路告捷,剩餘敵軍近四千,朝午門前收攏。”
“我軍已攻陷午門,正在午門外整隊。照鷹的方位看,禦書房前應當還有上千人,但這部分人沒有威脅,應是宮女與太監,以及皇族。”
李慶成道:“延和殿呢。”
最近的一隻鷹穿過禦花園飛來。
“延和殿外沒有人。”
李慶成道:“朝延和殿走。”
延和殿空空蕩蕩,李慶成眯起眼,派侍衛前去巡了一圈,又有人回報:“殿下,宮裏雜物都被搬走了,延和殿內沒有人。”
李慶成揉了揉太陽穴,頭疼了。
海東青側過頭看著李慶成,李慶成笑道:“你能找到一個像孫岩的人不?”
海東青:“?”
李慶成:“孫岩,孫——岩——”
海東青聽出了音節,並辨出了口型,鷹眼中仍有一抹不解之色,李慶成入內四處看,看到一件皇後穿的錦袍,正中下懷。
李慶成把錦袍給海東青看過,海東青會意飛走了。
“都歇會兒。”李慶成道:“坐罷。”
一隊自覺在延和殿附近巡邏,其餘人紛紛席地而坐。
李慶成坐在台階上,隻覺這隊人實在太合心意了,不該開口的時候一句話不說,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剛接手時感覺還不強烈,現在看來,簡直就是喜歡得不得了。
“我記得你們剛來的時候還沒這麽木訥的。”李慶成隨口揶揄道:“都被張慕教的麽?”
侍衛們紛紛笑了起來,一隊長答道:“這一月中,都是張將軍教的。”
李慶成道:“教你們什麽?”
“用刀。”一人答道:“鏢,擒拿,掌,爪,指法,鷹武十三式。”
李慶成道:“我也學了些,鷹武確實霸道得很。”
說畢李慶成隨手一招,抬掌,在延和殿外打了套拳。
“王沐之,怎麽樣?”李慶成隨口喚了個名字,被點到的侍衛笑道:“殿下出掌的套路不夠狠,沒有斃敵的意思。”
李慶成欣然點頭,若有所思。
“我不用拳腳殺人。”李慶成淡淡道:“但我殺的人是最多的。”
另一侍衛道:“殿下,韓將軍說不能讓你親自率兵打仗。”
李慶成轉頭注視他:“你們也跟韓將軍學了?”
“是。”一名隊長接口道:“韓將軍在這一月內教我們兵法,排陣,以及突進,呼應配合。”
李慶成緩緩點頭,這隊鷹衛實在是精英中的精英,集唐鴻的軍紀與兵法,韓滄海的忠誠與作戰意識,張慕的武功於一身,雖隻有八十人,隻怕天底下再無軍隊能出其右。”
海東青飛回,喙中叼著一根金釵。李慶成大喜道:“找到了!就是她,在哪裏?”
鷹衛們紛紛起身,李慶成疾步而行,在海東青的帶領下走向禦花園外的僻院。
這處是前朝冷宮,早已荒廢而雜草叢生,海東青在井欄邊停了下來,院內依稀傳來女子聲音。
“我的釵兒呢?”
李慶成掂著沉甸甸的金釵,反手拔出腰畔雲舒劍,徒步走進僻院。
腳步聲響,一名女子將白綾拋上房梁,綾端墜下時,她抬頭朝院外看了一眼。
春風吹過,滿庭落花,孫嫣與李慶成默默對視。
俊朗少年帶著英氣,與孫嫣想象中的那名太子判若兩人,孫嫣入宮一年,見過的皇族數不清,皇子皇孫們清一色帶著李家的眉目印跡,然而論起真龍威勢,卻無人能及李慶成萬一。
李慶成一身皮甲血跡斑斑,肩上踞著倨傲的海東青,眉宇間帶著一股悍而嗜血的戾氣,身後跟隨的侍衛俱顯得冷漠無情。
孫嫣注意到他一手持劍,一手拈釵,持釵的左手缺了根小指頭,心裏一陣冰涼,料想也是名亡命之徒。
“皇後!!”一宮女大哭著抱住孫嫣雙腳,望向李慶成時雙眼通紅:“別傷了我家小姐——!”
鷹侍們紛紛喝道:“放肆!”說畢湧上前,拖開宮女。
孫嫣冷冷道:“別傷她!”
李慶成笑了笑:“別傷她。”
侍衛們把宮女放在角落裏,周遭靜謐。
李慶成:“我打擾你尋短見了?”
孫嫣俏麵含威:“你不是不想娶我的麽,還過來做什麽。”
李慶成一哂道:“誰說我不想娶你了?你小妹說的?小孩的話不能當真。”
孫嫣看也不看李慶成,把白綾抽順:“不勞殿下親自動手,夫君已死,罪臣該自尋了斷。”
李慶成:“實話說我不是來娶你的,是來嫁你的,你哥哥用西川一百二十萬兩白銀當聘禮,想招我當個上門女婿。”
孫嫣一邊繞綾打結,一邊埋頭道:“殿下說笑了,孫家綿薄財力,怎敢說這等大話?孫嫣祝殿下百子千孫,金戈鐵馬,鐵鑄山河。盼殿下來日聽到孫家時,能想起今日孫嫣一二。”
李慶成:“你執意不嫁我?”
孫嫣看著李慶成,不作聲。
李慶成笑道:“但我若不娶你,慕哥定會為難我。”
孫嫣淡淡道:“他是他,我是我。”
說畢一扯白綾,蹬掉繡花鞋下矮凳,院角宮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孫嫣安靜地懸在僻院正堂下,閉上雙眼。
李慶成漫不經心地抬手一揮,雲舒劍打著旋劃出一道弧光,旋轉著掠過堂廳內繞梁而過的白綾,將它一裂為二,繼而釘入後牆,無聲無息,直沒至柄。
孫嫣摔了下來。
“不瞞你說。”李慶成笑道:“我本是想來殺你的,但忽然又改變注意了。”
孫嫣在地上咳嗽,**,掙紮著坐起。
李慶成:“現在不許你死了,回去換上袍服,跟我走。”
孫嫣看著地麵,緩緩搖頭。
李慶成怒吼道:“去換衣服!”
孫嫣打了個寒顫,宮女忙過來,扶起孫嫣,轉進內間。
侍衛拔下雲舒劍,李慶成收劍歸鞘,片刻後孫嫣略施脂出廳,眼神如一波死水。
“你想為誰殉情。”李慶成拈起她的下巴,悠然道:“我覺得應當不是我。”
孫嫣驟然被喝破心事,眼中滿是驚慌神情。
李慶成笑道:“你既不想嫁李珙,也不想嫁我,想必是心裏有人了是罷。我倒想知道那人是誰,不過料你也不會說。罷了,咱們就先假裝當個夫妻,成麽?陪我演出戲,末了要揮刀要懸梁,隨你。”
孫嫣低下頭,李慶成把金釵插進她的飛鳳髻後,淡淡道:“皇後,請。”
是時午門外的戰役已進入最後階段,張慕渾身浴血,猶如絕世戰神,領千餘騎兵殺出一條血路,猶如一把尖銳的鋒刀,砍開了鎮東軍的兵陣,無名刀所指之處,留下滿地屍身。
鎮東軍極其壯烈,長久於東疆抗擊匈奴練成的悍勇竟是無人逃亡,都騎軍已潰敗,太和殿前留下了兩千兵士,正在作最後的死戰。
張慕一襲披風已被染成紫黑,鮮血滲透了他渾身的盔甲,臉上滿是戰火熏出的黑印,他不勸降,不怒吼,凡是有人攔在他的前路,便話也不說,抬手一刀。
沒有人能抵住他的刀威,凡正麵舉盾迎戰者,俱被連人帶盾,連著胯\下戰馬被無情地砍成兩半!
張慕猶如地獄浴血的騎神,一路衝殺而過,從午門外直殺入太和殿前,兵士們大吼道:“守不住了——關殿門!”
刹那間一箭撕破虛空,穿過午門外的百步台階,攜著雷霆萬鈞之勢直飛而來,將關門兵士攔腰射成兩半,鮮血狂噴!
合攏到一半的大門凝住。
李慶成與孫嫣從午門外的校場走來,問:“結了麽?”
黃昏時分,勤王軍在午門外紛紛跪下。
李慶成道:“眾將士,平身!”
山呼海喝的一聲爆喊,數萬兵士整齊起身。
李慶成牽著孫嫣的手走上第一級玉石台階,方青餘縱馬跟來,與張慕同時下馬,而後是手執翻海戟的唐鴻。
“大臣們在何處?”李慶成問。
唐鴻道:“在禦書房,有人看著。”
李慶成欣然點頭,走上最高一級的台階,張慕與方青餘上前,以肩扛著沉重的兩扇銅門,各自發力。
銅門砰然洞開,迎著一輪夕陽。
李慶成走進太和殿,空空蕩蕩,龍椅上坐著一人。
“母後。”李慶成道:“做好被淩遲的準備了麽?你的這場叛亂,令我大虞死了近十萬人。”
方皇後放聲大笑,笑聲淒厲而尖銳。
“皇兒呐皇兒。”方皇後挑釁地說:“你李家,從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當初陪著你爹舉兵的,除了韓滄海那廝,還有誰活著?”
“張孞被你爹一把火燒死了,柯將軍在午門外被刀斧手砍了頭,兩位大學士一位被毒死,一位跳了井,唐英照以為將他妹子嫁給你爹,就能保住全家榮華麽?中秋夜一把大火,燒的就是他與符殷。我若不做點什麽?你爹死前,會讓我們方家活著?”
李慶成笑道:“胡說八道。”
方皇後笑意盈盈:“你爹為了讓你坐穩這李家的龍椅,殺了這麽多人,可悲的是,他們的兒呐,還像條狗似的跟著你,拚了命的給你這殺父仇人的兒子複位,簡直是世間最可笑之事。”
李慶成笑道:“母後,你說這番話,隻會令你方家死得更慘。你就不怕皇兒刨了你方家的祖墳,把你九族淩遲?”
方皇後悠悠歎了口氣:“我這不都快死了麽?旁的人何幹,我可管不著了。”
李慶成搖頭道:“沒那麽容易,母後,把你四肢削了,裝在個甕裏如何?”
李慶成走上殿前高台,方皇後一身紅袍大錦,穿的赫然是袍服,坐在龍椅上,猶如黃昏中怒放的千萬朵絢麗紅花。
方皇後聲音漸低下去:“皇兒,你管天管地,終究管不到人生死。”
李慶成心中一驚,忙以劍鞘抵起方皇後的頭。
她的雙唇已變得漆黑,雙瞳微微擴散,末了,最後一句,隻有李慶成聽見的話是:
“陛下,祝你李家斷子絕孫。”
方皇後停了呼吸,李慶成沉默片刻,把她推下龍椅,方皇後的屍身順著台階滾了下來。
李慶成轉身坐上那九五之位,籲了口氣道:“終於回來了。”
殿前站著的四人一片安靜,片刻後李慶成說:“把她的屍體拖出去,鞭屍三千,傳令刨了方家的祖墳。”
忽然撲通一聲,方青餘雙膝跪地。
“你幹什麽,方青餘。”李慶成冷冷道。
方青餘額頭觸地,行了個大禮,躬身道:“陛下,請看在青餘這一路走來的份上,葬了她罷。”
李慶成沒有回答。
唐鴻道:“別鞭屍了。”
李慶成道:“她說的話,你們都信了?”
刹那三人都是一陣顫栗,李慶成淡淡道:“她說的不對,我和我爹不一樣,算了,準了方青餘所請,厚葬她罷。”
李慶成一手手肘支在龍椅上,戰靴踏上金案坐著發呆,夕陽下山,宮內陷入了漫長的黑暗。
他回來了,但為什麽先前所想種種,並未實現呢?
猶如一名竭力攀上峰頂的人,待得抵達他設想的高處,卻什麽也沒有。
歸朝的喜悅也全然不是這樣,他逐一掃過方青餘,張慕與唐鴻這三人。
方青餘與唐鴻的眼光似乎都變了,隻有張慕的神色一如往昔,看著他時,像在看一件自己的東西。
“說點什麽。”李慶成的聲音從龍椅上傳來:“譬如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一類的。”
“臣謝主隆恩。”方青餘如是說:“臣感念陛下今日所準,將畢生銘記,永不忘本。方青餘恭祝陛下千秋萬代,永鎮河山。”
方青餘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李慶成道:“你去整派餘兵,搜索宮內餘孽。”方青餘點頭,轉身告退。
唐鴻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也和我爹不一樣。”
李慶成淡淡地嗯了聲,問:“小舅呢。”
唐鴻答:“他聽到內城告破的消息,就起兵拔營回江州了。”
李慶成道:“你去接手禦林軍,告訴殷烈和蕭眿,諸事停當後,明天太和殿內論功行賞,再去禦書房外,派人把百官送回家去,每人派點兵保護著。”
唐鴻一躬身,想了想:“我不會說什麽彩頭。”
李慶成樂道:“你說,恭祝陛下千秋萬代,便完了。”
唐鴻:“恭祝陛下千秋萬代。”
李慶成:“好了,去罷。”
唐鴻告退,殿內隻剩張慕了。
李慶成坐在龍椅上,張慕站在殿內,久遠的沉默仿佛過了一百年,一千年,或許直到地老天荒,若其中一人不開口,另一人似乎永遠也不會開口。
李慶成:“張慕成,你高興不?”
張慕隔著近二十步距離,聲音遙遠而陌生:“恭祝陛下千秋萬代。”
李慶成:“你走上來。”
張慕:“臣不敢。”
李慶成:“上來罷。”
張慕不答。
李慶成:“我命令你,上來。”
張慕沉默了很久,最後走出一步,戰靴踏在地麵時,渾身環甲發出金鐵的瑣碎響聲,粘稠的黑血沿著他盔甲的縫隙滲出來,在地上留下一個紫黑色的腳印。
他一步步地走向龍椅,最後手持頭盔,在九級真龍台階前跪下。
“走上來。”李慶成道。
張慕搖了搖頭,李慶成想再說“我命令你”,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又改變了主意。
“慕哥。”李慶成喃喃道:“我不碰你,放心,我也不勾引你,咱倆早就完了。今天也是最後一次喚你‘慕哥’了。”
“但咱倆出京的那夜,我發了個誓,現下還有個心願未了,煩請你走上來幾步,一會兒就好。”
張慕抬頭,起身沿著台階一步步走到龍椅前。
李慶成朝右挪了些,讓出一個位置,說:“坐罷。”
張慕看著龍椅的左半邊位置。
“你怕死麽,慕哥。”李慶成又笑道。
張慕沒有回答,李慶成又道:“那麽就當是個尋常椅子,坐一會有什麽的。”
張慕坐下了,李慶成把腳踩在他的膝蓋上,問:“怎這麽多血?”
張慕:“別人的。”
海東青飛了進來,在龍案上一跳一跳,開始抓聖旨。
李慶成:“……”
張慕起身打了個呼哨,海東青不理會,轉身避過,繼續抓。
李慶成抬眼時忽然發現殿外還有一個身影。
“啊,把媳婦忘了。”李慶成笑道:“張慕成,帶你妹子去延和殿。讓人收拾收拾,騰個住的地方。”
張慕起身,走到孫嫣身前,孫嫣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端詳這高大偉岸的男子。
“慕哥。”孫嫣低聲道。
張慕說:“嫣兒,慕哥帶你去延和殿。”
過了很久很久,遙遠的黑暗中,高高在上的龍椅處,傳來李慶成一聲輕輕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