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淩峰拎著顆血淋淋、腐臭難聞的鬼頭,氣喘籲籲地跌坐在地,好半天才爬起來,對著一旁那個豹頭環眼,沒留胡須的和尚行禮。

“多虧大師仗義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和尚一身是血,盤坐在地,一旁兩個捕快正拿些麻布為其包紮右臂傷口。

“施主不必多禮,我輩出家人,慈悲為懷,遇此邪物,理當鏟除。況施主出於大義,斬妖除魔,貧僧怎能袖手旁觀。”

黃淩峰心中有一堆問題想問,但考慮到“符合身份”這茬,又不敢多問,末了往地上一坐,“嗨”了一聲,選個絕不可能錯的說辭。

“大師抬舉我了,裏外裏不過分內之事,畢竟上頭有人盯著呢。”

說罷,他瞥了眼和尚背後行囊,再加上一旁的鬥笠蓑衣和那張風塵仆仆的大臉,眨眨眼,“大師是從外地來的?怎麽看著麵生?”

和尚起身,宣生佛號,“貧僧空難,乃渡魔寺僧人,此前一直在外遊曆,近期受寺裏召喚,這才結束遊曆歸來。”

黃淩峰咂吧下嘴,空難?你咋不叫地質災害?渡魔寺?幹啥的?

一旁正給同僚包紮傷口的捕快聽了,恍然說道:“想必大師是受渡魔寺召喚,回來保護佛華舍利的吧?”

空難點點頭,“彌陀佛,正是。敝寺要將師叔祖肉身坐化而成的佛華舍利送入舍利塔,但聽聞其遭歹人惦記,故寺裏喚貧僧回來。”

黃淩峰想了想,半開玩笑地說道:“你那師叔祖是不是得罪過啥人啊?人都死了,還有人惦記他。”

和尚沒說話,一旁的捕快倒是唉聲歎氣。

“誰說不是呢,估計大師生前渡了不少魔吧,聽說最近有許多擅長操鬼的家夥,號稱鬼使,潛入咱闊豐鎮,這不,這活屍就是那幫家夥搞出來的。”

鬼使?操鬼?

……

哦,操縱鬼的意思,還以為是寧采臣呢。

如此說來,惦記那佛華舍利的,果然是鬼使陣營了,自己便是“官軍”或者親渡魔寺一方的陣營?倒是跟眼下捕快身份符合。

那任務目標就明確了啊,誰惦記佛華舍利就消滅誰!

活屍既已解決,黃淩峰與空難道了別,便帶著四個手下去了鎮上最豪華的酒樓。

以他的智商和輕微“社交牛逼症”,一桌酒菜,半個時辰,便將所處環境,鎮上情況打聽了個遍。

就差讓那四個捕快把婆娘褻衣顏色給“招供”了。

此鎮名為闊豐,人口近萬,山靈水秀,物產豐富,百姓幾乎家家安居樂業,勤勞向善,官府也算清正廉明。

唯一能威脅鎮子安全的,便是周遭的山精水怪,孤魂野鬼罷了。

好在,闊豐山上有個渡魔寺,其曆史悠久,高僧頻出,為守護鎮子一方安寧出了不少力。

黃淩峰斬殺活屍用的刀,便是渡魔寺給開光加持了法力的。

如此長久下來,渡魔寺在闊豐鎮的地位,自然低不了,說句鎮民萬餘,信佛之人八千,誇張,但不算太誇張。

與黃淩峰想的不一樣的是,渡魔寺雖然地位頗高,但僧人鮮少下山化緣,寺裏產業也不過中等廟宇一座,薄田十畝,並未像曆史上絕大多數寺廟,廣置產業,廣納佃戶,甚至進軍地產業。

至於眼下情況,便是因一法號釋靜的高僧,憑空坐化,結一佛華舍利所引發。

不知因何,佛華舍利的消息走漏,據說引得一群邪魔外道窺探,想要將之據為己有。

其中有波人擅長操鬼役靈,號稱鬼使,極難對付,鎮上已有不少人被“殃及池魚”。

於是才有了渡魔寺廣召僧眾回闊豐鎮,護佛華舍利之事,活屍則是一鬼使被追捕時,逃跑途中弄出來墊後的。

黃淩峰抿了口酒,辛辣過喉,直入肺腑,惹得他不由“嘶哈”出聲。

“哎,兄弟們辛苦了,等那幫和尚把佛華舍利入了舍利塔,這事也就算完了,還得辛苦幾天,額…辛苦…”

捕快趙大年人生的瘦小,卻是猴兒精,趕緊給黃淩峰滿上,順便接過話頭,“頭兒,您少喝點,今兒才七月八,還有七天那。”

黃淩峰心中一動,七天?七月半?

“嘖,七月半,過個鬼節?”

包間內另四人同時看向黃淩峰,又互相對視一眼,“什麽鬼節?盂蘭盆節才是,頭兒,你中邪了?該不是…被鬼附身了?”

黃淩峰心中一驚,他似乎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氛圍環繞著自己,當下明白,這是之前的話不“符合身份”所致,若是不能解決…

通緝,加等級歸1級,約等於完蛋。

黃淩峰想到之前聊天內容,頓生急智,大笑著將杯中酒一口悶。

“說屁。我說的是,這節有個鬼好過的,劉小四可是因為這破事,人都死了!”

彌漫在包間內的古怪氛圍漸漸消散,四人對視一眼,神情各異。

趙大年不知是否喝多了,眼圈一紅,掉起眼淚來,“誰說不是呢,有誰知道咱們兄弟幾個的苦,小四哥死的好慘啊…”

“那幫該死的邪魔外道,竟公然襲擊咱們官府中人,小四哥在家睡覺都…”

另一叫朱戰的捕快歎聲氣,“這次也多虧了張頭兒,不然,咱們四個估計也完蛋,這幫操鬼的玩意,真該死。”

張頭兒,黃淩峰眼下所扮演的角色,張生。

黃淩峰大手一擺,“還是多虧了渡魔寺啊,要不是那刀開過光,要不是空難和尚仗義出手,咱們五個…嘖嘖。”

小小包間內,前一刻尚顯悲傷的氣氛瞬間消散,幾人紛紛投入到對渡魔寺的誇讚中。

飯後,黃淩峰假裝稍微喝高,在眾人攙扶下,回了位於鎮中心的宅子。

打發走幾人後,黃淩峰一改之前醉酒模樣,抱著刀,四下打量。

這宅院也勉強算得上“氣派”,一正一廂,外帶灶房和柴房及茅房。

但…

黃淩峰看著角落的梳妝台,**的雙人枕,心中暗道不妙。

他扮演的張生,是個已婚人士?這尼瑪,露餡的幾率直線上升啊,問題是,婆娘呢?

想到之前吃飯時差點露餡,黃淩峰頓時覺得前途堪憂,說起來,這裏的人隻知道盂蘭盆節,卻不知道鬼節和中元節?奇怪。

他邊想著,邊湊到銅鏡前,低眼觀瞧。

鏡中男人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不醜不俊,普通人相貌,帶著些中年人的滄桑,也透著些許混跡官場的世故。

他抱著刀坐回床沿,整理著眼下情報。

目前闊豐鎮應該大致分為兩個“陣營”,護佛華舍利的“官府-渡魔寺”以及搶舍利的“鬼使”。

他現在捕快的身份,完全符合主線任務“消滅鬼使”的立場,那麽…孫雪瑤呢?她現在是什麽身份?任務是什麽?

是的,黃淩峰並不覺得她和自己的任務一樣,沒啥特別原因,因為“該死的SS+”而已,這玩意就不可能所有人都一樣。

喝酒時,說到的慘死**的劉小四,多半是死於刺殺。

接下來,就是在鎮中找“鬼使”,並將其鏟除,同時防備“鬼使”們的刺殺,順便找下瑤瑤在哪。

如此說來,其中某些“鬼使”的任務,就跟黃淩峰是相反的,“消滅官府走狗”,或者“消滅護舍利者”?

黃淩峰長舒一口氣,至少目前看起來,這秘境主線很明顯,但…

SS+的難度擺在那,之前作為SS的玄武門給他留下的極其深刻的印象,怎麽說呢,步步驚心,時時玩命,稍有不慎就嘎在當場。

這鬼門關…

黃淩峰一愣,闊豐鎮,鬼門關,有什麽關係?為什麽這秘境叫鬼門關?

他正想著,突聽一陣急促敲門聲響起,趙大年扯著嗓子在外頭喊道:“張頭兒,快開門,出大事了!”

黃淩峰拎著刀,小心開門,卻見趙大年臉色刷白,衣衫不整。

“頭兒,朱戰,死了,就在咱們送完你之後,我剛到家,便聽他婆娘來敲門,說他…”

說完,趙大年眼睛突然瞪得老大,渾身顫抖,緩緩抬頭,眼中血絲就像蛛網,清晰可見。

“頭兒,咱們…是不是因為活屍的事,被那些個鬼使給盯上了?咱們,是不是全都得死?”

黃淩峰心中也有點慌,闊豐鎮衙門下麵,有一大一小倆班頭,“張生”算是大的那個,頗得捕快們認可。

劉小四朱戰幾人,便是“核心圈子”成員。

除去劉小四,朱戰已經是第二個被“刺殺”的了。

下一個是誰?這是鬼使們為奪舍利做準備了?那為啥不直接殺上渡魔寺?反而為難他們幾個捕快?

想到此處,他揉了把臉,穩了心神,“帶我去看看。”

二人一路飛奔,不多久,便來到朱戰家。

此時不大的宅院前,圍了不少人,有唉聲歎氣的,也有好言安慰的,當然,嚎得驚天動地的那個,應當是朱戰的媳婦了。

“天殺的啊,你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哈哈哈啊~~”

黃淩峰看著屍體上濕漉漉的破布,還有一旁膀大腰圓,濃妝豔抹外加撕心裂肺的女子,到了嘴邊的安慰愣是沒說出來。

那女子瞥見黃淩峰,一下跳起來,竟比他還高了半個頭,要知道黃淩峰此時的身板,也有一米八左右啊。

“張頭兒,您可要給小奴家做主啊~~~”

黃淩峰被她聲若洪鍾震得有些耳鳴,連連擺手,小奴家?

“朱戰怎麽死的?不久前我們還在一起喝酒。”

女子拿出個抹布,狠狠擤了下鼻涕,這才緩了氣兒。

“小奴家也不知道,小奴家在外頭與朋友吃酒,回來一看,相公他整個人倒栽於水缸中,早已沒了生氣兒。”

黃淩峰恍然點頭,怪不得屍體濕漉漉的,他衝趙大年使了個眼色,趙大年立馬領悟,拍了拍腰刀,將圍觀的百姓驅散。

黃淩峰揭起破布,看著兩眼空洞,浮腫異常的屍體,挑了下眉,是朱戰,他左眼下的痦子,很好認。

他又仔細觀察了下屍體各處,並沒發現傷口,心中疑惑頓生。

不是被鬼使刺殺?為什麽沒傷口?

“找人驗屍,看他可曾中毒。”

說罷,他突然皺了下眉頭,破妄之眼並沒發現什麽特別,屍體與周圍人一樣,或者說與整個鎮子的人一樣,都散著點淡淡佛氣。

用趙大年的話說,闊豐鎮誰家還沒個信佛的呢,很正常。

或許是死了的原因,那佛氣稀薄許多。

趙大年在一旁聽了,趕緊點頭,“頭兒,我老早就喊人去請了仵作,想必這會兒快到了。”

黃淩峰剛點了頭,突然心中一動,猛然看向左前方一巷子,黑夜中,隻見一黑影兒瞬間消失不見。

他二話不說,拎刀起身,直奔巷口。

隻是臨近巷口,他突然心生警兆,就地一滾,隻聽“噗”的一聲,整塊青石所成的牆壁整個碎成三塊,碎石崩飛,堪堪阻了他去路。

黃淩峰眼睜睜看著一窈窕身影融入夜色,消失不見,以及殘留在空氣中淡淡的陰氣,不由微微皺眉。

百鬼夜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