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
黃淩峰牛仔褲配黑T恤,蹲在個牛車上晃來晃去,看著大紅條幅不屑撇嘴,“仿佛幾年前大力拓荒保經濟的不是你一樣。”
大魏整體上雖說步入小康社會了,但有些地方,依舊窮得驚天動地,恰好,豐村就是其中之一。
豐村位於譙城西北,建在引還山上。
因地勢和氣候原因,物產並不豐富,年輕人也都跑到大城市追求幸福,留下些老的小的,時時翹首以盼。
就算以黃淩峰當地人的加成,找到豐村所在還是費了番功夫,沒法子,太小,太偏。
好在,通過孫雪瑤的關係,他不但找到前往豐村的辦法,還查到了些其特有的習俗和特點。
原本,孫雪瑤也想跟著來,但黃淩峰不敢拿死黨的命開玩笑,所以…
賭自己的命還好說,賭死黨的命,算了。
“綁匪”是誰?
黃淩峰幾乎可以確定,就是百鬼夜行的人。
釣魚執法前半截很順利,他和死黨琢磨,百鬼夜行多半是不敢,也不能在譙城中“刺殺”的,所以“綁票”就是個好選擇。
而且果然,對方也確實進行了“綁票”。
隻是萬萬沒想到,原本商量好的黃淩峰做餌,竟被死黨臨時改了作戰計劃,坑貨。
“千夫所指”,死黨的1級能力,通俗點說,就是群嘲,誰讓他的英靈是山陽王劉沐祐,一個有著摸金校尉頭銜的家夥。
如今鎮魔司是不能通知了,因為黃淩峰不能確定,除了李棟之外,對方在鎮魔司中是否還有其他眼線。
如果綁的是他,他還有把握掙紮一下等死黨帶人“剿匪”,現在嘛…明知豐村是個陷阱,也得獨自往裏跳了。
豐村沒有公路,想要去,隻有乘公交到鎮上,然後自己想辦法。
或爬山,或者像黃淩峰現在一樣,遇到個下山賣果子,恰好返程的老頭,混個牛車。
黃淩峰看了眼漸暗的天色,又看了眼手機,18:39,時間不寬裕啊。
“小兄弟,你咋個想著往咱豐村來?這些年,咱們村隻有走的,沒見進的呦。”
“我學環境勘探專業的,這次的暑假作業是實地勘探,這不,正好離得近。大爺,還得多久才能到啊?”
老頭一身暗紅麻衣,滿是皺紋的臉上是農家人獨有的幹涸與滄桑,須發皆白,倒是打理得相當周整,看著頗有幾分“古人”味道。
“咱們村地勢高哩,老漢這牛歲數又大了,腿腳雖然慢些,不過識得路,哎,這牛跟老漢許多年咯,一直也舍不得宰,沒法子,村裏好久沒小牛犢子出生咯。”
黃淩峰勉強陪著笑,瞅了個機會打斷老頭,“大爺,時間,時間啊,咱還得多久才能到村子?”
老頭愣了下,趕緊笑道:“哎呀,人老了,說話就囉嗦,再加上久了沒跟人說話,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時間啊?咱們現在才在山腳下,這引還山可挺高哩,說起來當年這山還有個傳說…”
黃淩峰假裝虛心聽講,終於在大爺絮絮叨叨一陣過後,弄懂了一件事,乘牛車,根本不可能在0點前到豐村。
於是,他得了大爺指點“順著有牛蹄子印的路一直走就能到”,也不再耽擱,下了車,將單肩包抱在懷裏,甩起火腿開始爬山。
黃淩峰邊走邊琢磨,這大爺有問題,雖然靈力波動隱藏得很好,但又怎能逃脫破妄之眼的觀察。
而且一路上大爺看似不經意閑聊,實則一直小心周邊,應該是在觀察他是否一個人來。
如今確定隻有他自己,又變著法讓他一個人上路,多半是百鬼夜行的人了。
那他指的路…得,還是那句話,明知是陷阱,也得跳,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沒後手。
夜漸深,黃淩峰一直將單肩包抱在身前,借著手電快走的同時,小心著四周。
荒山野嶺,暗月高懸,除了腳踏沙石的沙沙聲之外,偌大的引還山竟然沒什麽蟲鳴犬吠,這不得不讓黃淩峰想起牛車老頭的絮叨。
“傳說啊,咱們豐村曆史悠久得很哩,最早可是為了給遠征他鄉的子弟指明家鄉所在,能夠魂歸故裏,才建在引還山上頭,好幾百年咯。”
確實,好幾百年了,但老頭子啊,你為啥不說,豐村還有送葬活人的習俗呢?
他正想著,忽然間腳下一空,失重感瞬間襲上心頭,但還沒來得及有反應,腳踏實地的感覺又告訴他,虛驚一場。
黃淩峰調整下心情,低頭去找牛蹄子印,然而…原本清晰可見的痕跡竟全然消失不見?
正此時,手機電筒竟閃爍幾下,也暗淡下去,本就偏暗的月光被雲霧遮蔽,偌大的引還山,仿佛被幽冥覆蓋,目難視物,無聲無響。
黃淩峰隱約覺得不對勁,為了這次行動,他特意將手機充滿電,還帶了三個充電寶,沒電?絕不可能。
他緊了緊胸前背包,長舒一口氣,看來是百鬼夜行的人出手了?但死黨在人家手裏,他必須在0點前趕到豐村。
黃淩峰努力適應著黑暗,待稍微能看到些東西時,邁步前行,隻是這一步之下,忽覺心中發怵,仿佛撞到個軟綿濕滑的東西?
他雙手握拳,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抬頭,卻見…
一張木然臉龐頂著一雙空洞目光,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雖頭頂喜字,臉上卻無半分喜色,眼角一抹濃妝,不知是血痕,還是血淚。
來人身穿大紅衣裳,高舉塊紅漆金字的牌匾,上書兩個大字,百年。似也因被人擋了道路,麻木地邁步,卻止步不前。
黃淩峰下意識地退後一步,但,整個山路仿佛因這一退而點亮了光芒。
暗紅驟然拔地而起,點亮了山路的同時,也將他的心,拉到了穀底。
血光之中,一支紅色隊伍將整個山道占滿,他們衣著華麗,額頭上的黃符尤其顯眼,喜氣全無,陰氣大盛,步履一致,機械木訥。
敲鑼,鑼無聲,打鼓,鼓不響,就連被稱為樂器流氓的嗩呐,也隻看得到圓片微震,沒有半分聲響。
所有人的服裝,喜慶,古舊,濡濕。所有人的目光,空洞,麻木,卻又仿佛有焦點,有目標,直勾勾地盯著黃淩峰。
黃淩峰退一步,隊伍邁一步,再退,再邁,蜿蜒山路,豔紅喜帖如雨般飄下,每一張,都仿佛用血,書寫著喜。
透過漫天喜帖,一架血染似的車架緩緩浮現,而此時,黃淩峰退無可退。
同樣,送親隊伍也進無可進。
黃淩峰背後,陰風乍起,猝然響起陣嗩呐竄天,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抱緊單肩包,右手虛握,虎將門神鐧幾乎躍然掌心,額頭盡是細密汗珠。
便此時,幾條幡子飄帶由高處落下,搭在黃淩峰肩上,一蒼老聲音語若幽寒,仿佛響起在他心中。
“紅避白,喜讓喪。退?”
黃淩峰聽著背後宛如鬼哭的哀嚎,便猜到應是隻送葬隊伍,下意識地往旁邊退開,可這一退,異變突生。
一柔弱無骨,指甲逾寸的幹枯手掌抓住他手腕,他隻覺渾身一顫,仿佛失了身體的控製權,無法行動,無法言語。
一女子身著大紅嫁衣如霧般出現,鳳冠下的妝容好似血染,額頭同樣貼著張黃符,目光空洞,聲音沙啞。
“相公,你可算歸來。如此甚好,咱們回村,拜堂成親罷。”
那蒼老聲音再度響起,竟是帶著幾分戲謔,“好極,咱們本就同村,我送葬,你迎親,恰好又是同一人,誰也不耽擱。”
送葬?迎親?果然跟豐村習俗有關。
黃淩峰有心掙脫女子拉拽,奈何身體根本不聽他的,任他心中如何焦急也沒半點用,而且,身體竟點頭開口!
“有勞娘子,咱們,走罷。”
血色下,送親隊伍同時轉身,便宛如煎餅翻了個麵,露出背後雪白壽衣。
漫天飄灑的喜帖由紅轉白,宛如雪花,化作片片紙錢,灑滿山路,之前沒有半點聲音的鑼鼓嗩呐,猝然而起。
紅白兩隻隊伍連同嗩呐所奏的曲子一起,合而為一,於血色中蜿蜒上山。
黃淩峰登上車架,端坐新娘身旁,隻覺得渾身發冷,身下哪裏還是什麽喜車,赫然坐在一漆黑棺槨中。
一白發蒼蒼的老頭,坐在車前,揮鞭趕牛,果然是載過他一路的絮叨大爺。
“咱們村,向來沒幾個進的。畢竟…都不想死啊。”
引還山,豐村
曹真誠坐在個破廟中,一臉不屑,“你們百鬼夜行,就不能搞點陽間節目嗎?”
破廟中再無旁人,但卻有個聲音回**不絕,“小子,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曹真誠嘿嘿直樂,“你要是敢動手,早就動手了。還在這跟我打嘴仗?讓我猜猜為啥呢…”
“啊,有沒有可能,你的身份還沒上黑名單,我又是曹家人,你不敢動手,隻能以我做餌,把他弄到這破地方來?”
破廟陷入陣沉寂,許久無聲。
“曹家人,腦子還挺好用。”
曹真誠拱手抱拳,洋洋得意,“所以,能告訴我,你們為啥想弄死他嗎?還動用了邁克劉和李棟?嘖嘖,沒少下血本啊。”
聲音冷笑幾聲,“李棟?嗬。他與我們本就是敵手。這次也是迫於無奈,才告訴我黃淩峰那小子手上有天策令。”
“邁克劉嘛…愚蠢的白皮廢物而已,死了也白死。”
聲音突然低沉,幽寒,猝然暴烈起來,“為何?因為冷丁是我外甥!黃淩峰跟我外甥的死,有關係吧?”
曹真誠恍然笑道:“你是為了報私仇,才把我們引到這來?我還以為是你們組織犯病了呢。”
聲音良久不語,過了許久,卻聽他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冷丁是個好孩子,要不是為了我,他也不至於跟你們搶神遺。”
“私仇?並不是,總部本也下過命令,盡可能收集各種核心神遺,我這叫,一箭雙雕。”
破廟中陰風陣陣,席卷而出,同時,村口處一陣嗩呐聲由遠及近。
偏偏壓不住其中若有似無,如同呢喃的輕哼。
“魂歸故裏,無咎。若無故裏,何歸。”
“迎兮送兮,荒墳野塚。”
“生兮死兮,待君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