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直到,他感受到一道視線,極冷的視線,是那種仿佛看穿了一切所以帶著憎恨和敵意的冷漠視線。

“我在心裏一直盼著你來。可是你真來了,卻用那種奇怪的、帶著恨意的眼神看我?為何?”元初睜開眼,不解地笑問飄在床頂的童靈。

“剛才那是何人?”童靈冷冷地問。

元初大笑,也顧不上這樣傷口會很痛:“你既然都看到他了,有何必問我?他和我的關係,不是明擺著嗎?”同卵雙生還需要解釋嗎?有眼睛就能看得出來的好吧!童靈明知故問,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那你可曾想過要殺他?”童靈帶了些許嘲諷地問。

元初很不喜歡他現在說話的口氣,可是還是很幹脆地回答:“想過。那又如何?”

“那你打算何時殺他?”童靈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元初的答案,又問,還是那樣的口氣。

元初像聽見了很好笑的笑話,笑不可抑,若不是顧及傷口他恐怕要笑得更加張狂:“我是說,想過。也就是,想了然後過去了。我為何還要殺他?”

童靈皺緊了眉,仿佛這個答案根本就不是它想聽到的。“那麽你可知道,你若想做皇帝,他必須死?這世上不能有一個人長得同皇帝一樣,你可又知道?”

“知道啊。”元初答得很無所謂,他早就聽過那個傳說了。

他的吊兒郎當似乎有些激動童靈:“我當你是真心想同我合作,看來,你竟是在戲弄我!”

“為什麽這麽說?”元初奇道,臉上的驚訝一點都不像是假的。

“你既知道,又不想殺他,如何能登大寶?你既無心皇位,又有什麽可同我淡的。那日言辭旦旦,我倒是信了你,哪知卻遭你戲弄!人心果是不可信!”

元初無奈搖頭,這靈也忒可愛了些:“為什麽我無心皇位就不是真心想同你合作了?我是沒想過要做什麽皇帝。但這似乎並不代表我就不想對付皇帝。這二者之間,並無矛盾,是吧?”

元初說這話的時候,童靈緊緊著盯這他。當他說到最後一句,童靈明顯仲怔,然後再看他的眼神,就像穿越了時空,透過他看到了什麽似的。

元初也不打擾它,就等它自己回神。童靈盯了元初半天,後仍是冷笑:“你不要帝位,對付皇帝做什麽?對付其他人做什麽?”

元初偏這腦袋,愈發奇異地望它:“我猜得沒錯的話,你生前是皇子吧?你既的皇子又怎會不懂?”他笑:“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是你不去招惹別人別人就不會招惹你的?你不去爭、不去搶、不同人鬥,就有人會放過你讓你過舒心安適的日子?你認為是皇子就能想要什麽有什麽?想幹什麽敢什麽?愛上了誰家姑娘就去娶來,想要遊山玩水就可以一走了之?若真是這樣,我前日源何受傷?你若真作此想,那我想我知道你是何故早夭了!”

“哦?那麽您這是愛上了誰家姑娘娶不得、想要遊山玩水走不得了才想同我合作的?”童靈譏諷不減。

元初懶懶地瞟它一眼:“剛才的那個人,他若想走,我便想法子帶他走。他若想要那個位子,我便奪來給他。就是如此。他如今之所以同你廢話這麽多,不是想解釋什麽,我隻的想告訴你,一,我真的心急了,確是想借你之力,畢竟,你能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十;其二,我這人雖然實在是不怎麽樣,卻的守信的,那日是我失約,卻也是源自意料之外的緣故,與你約定時,並無半分戲弄之意。多的我便不再說了,你若還是如此質疑,大可離開,恕我不再奉陪。”言盡於此,再同它糾纏就有失氣度了。

“為他?你說你為他?”童靈的樣子怪怪的,像是極想笑又隱忍未發。

元初對它的態度極是不滿意,便不再理會,偏頭閉上眼自去假寐。反正就是比比看誰的耐性好了,他現在是很需要他的幫助沒錯,但,他猜它更需要他的幫助!它大概是想找誰報仇又出於某種緣故而做不到,所以才找上他的,否則它也不會一味對一個不相幹的人類多番糾纏。再者,眼下,能看見它、能同他溝通的,在這皇宮裏恐怕隻有他了,它別無選擇。

童靈也知道這些,見元初不再理會它,反而冷靜了一些。

“方才是我過激,為前塵往事所擾竟不覺將怨怒發泄於你處,是我之錯。”它有些刻板地說,這是它表達歉意所能做的最大極限了。

元初睜開眼睛笑問:“如今我們可以好好談正事了?”適可而止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且別說這童靈生前是個皇子,就是普通的怨氣大一點的靈體,要它們道歉也都是件不大容易的事。並不是它們不明是非,而是因為它們含冤而死為複仇而生,強大的怨念早已泯滅心智,便是明知道自己錯了,卻會因為含怨而覺得所以人都是欠它們的、愧對它們的,即使是錯的它們也會強大事情變成對的,以泄心中怨憤。包括從前的元初也是如此。

是故,此番童靈能道歉,實屬難得。同時,它的道歉使元初愈發地肯定——它比自己更加迫切地需要此次“合作”。

“我也不多說,條件很簡單,我隻要皇帝的命,無論你用什麽方法,送他來見我。我幫你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見它,自不是帶人來見,它要見的,是皇帝的魂!

“我心中有一惑,不知你可否解答?”元初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反問。

“說。”

“依你之能,要殺一個人恐怕不難。若隻單純要殺皇帝,何需借我之力?”他現在是個人,就算皇帝現在突然來找他說任他宰割,他也不敢貿然動手。他要考慮很多事,比如,皇帝死了,他和元晰怎麽脫身?比如,他們脫身了該何去何從,可有安生之所?比如,皇帝死了這個國家會不會大亂?亂了怎麽辦?就算他不關心這個國家的命運,可是元晰卻一定放不下這個。。。。。。太多太多的事都要在考慮之內,所以他要對付皇帝才會如此大費心機、才會如此忍氣吞聲。但童靈它是個靈,它產生的目的隻有一個,那便的複仇,它又有何後顧之憂?

童靈對這個問題並無反感,覺得元初問得不錯,於是認真回答:“其一,我生前的皇子,生的元鄴的人死是元鄴的魂,我不能因我個人之仇而使得國家大亂,否則愧對列祖列宗。其二。。。。。。”它說到這裏卻停下來,連續冷哼數聲才接著道:“他是皇帝,是真龍天子,其身份淩駕鬼神,我區區遊魂對他近身都難,豈能輕易害之?”

竟還有靈體無法近身的人麽?至少元初是沒碰過,看來這個世界的靈體與他原來的世界還是略有不同的。“你恨他入骨的樣子,是他害死你的?”雖早猜測如此,但元初還是試探一問。

童靈冷冷望他一眼,不答反問:“我也有一惑,你又可答否?”

元初撇撇嘴,露出個無所謂的笑容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看來最近的書是真的沒白念的,他在心中自嘲。

“他是你父,你卻從頭到尾對他無任何敬意,也從未聽你喊過他一聲‘父皇’,卻總是冷冰冰地‘皇帝皇帝’叫個不停。這是何故?”其實它早注意到這點了,這也是它能下定決心非纏上他的原因之一:“人言‘虎毒不食子’,父子之間,何來仇怨的?”

元初仍是笑:“你也說虎毒不食子,那為‘真龍天子’大概真的沒拿自己當人看。連畜生或許都不如呢。”他可不是罵髒話,那時候的人是拿老虎當畜生的嘛。

童靈皺眉:“他竟是做了何事能令父子反目的?”

元初輕輕動了一下身體,稍微換了個比較不難受的姿勢:“你以後便會知道。”他倒無意瞞它,它說它從前是出不去,所以外麵的什麽事都不知道,現在它似乎能行動自如了,所以很多事根本瞞不住它。它遲早能見到元晰那件事,便讓它自己見識那個皇帝的變態去吧!他懶得多說。

“你要我幫你做何事?”它很識趣,不加追問,引入正題。

“很多。你也隻要皇帝死而國不亂,並非一朝一昔能成之事。相信我,在要對付皇帝這一點上,你我的目的是一樣的,沒有衝突。我自會盡心盡力。眼下要做的,是如何讓無權無勢形同傀儡的我,擁有能於其抗衡的能力。”元初抿唇,奸詐的意味十足。

“你要如何做?”

“安宋!從他開始。”他冷笑:“你可出得宮去?”

“出得,我昨天試過。不過,離了此地,我雖不再受那邪物壓製,卻也失了死地之怨而神力大減,到了外麵,怕是連雙筷子都拿不動的。”

靈體離開怨念之所,似乎真的會被削弱不少暴戾之氣,元初以前也沒離開仇人們太遠,對此並不是特別清楚。

“無妨。沒讓你去殺他。拿刀子殺人其實是最下品的事。”元初的笑容邪惡極了:“你去跟著他,他看不見你,說話做事自不會避著你,你便是最好的耳目。我想要的,是可以致人於死的把柄。”畢竟也是惡靈,刻意收斂了多日的邪氣,在想要殺人之時,也是再也掩飾不住。

“這倒容易。隻是,你拿了把柄又如何?你如今怕是很難動他。”它也曾經是在這裏鉤心鬥角著的一員,豈會不知一個失勢的皇子要動一個如日中天的臣子是一件很難的事,誰都不會聽他的話辦事、誰也不會輕易對安宋落井下石。

“我當然動不了他。可是,有人可以呀!”他笑得眼睛都咪成了縫:“怕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辦了他,卻苦於沒有法子。我隻是推波助瀾而已。”現在的元初笑得像隻狐狸。

“你是指元逸?”童靈果然也是極聰明的,一點就透。

元初嗬嗬直笑:“元聿指使安宋傷了我,表麵上是警告我的囂張,實則是因為元逸同我交好,如此一來便大大傷了元逸的顏麵。元逸其人,看似謙和近人,實則心高氣傲,他對嫡出的元聿一直很為不服,這口氣,他定是要想辦法泄的,我便好心幫他一把。”說得倒好似自己是救世主,實則是借他人手之手報一箭之仇,這一直是他最擅長的事。

“你想假意依附元逸一黨,挑撥矛盾,借元逸之勢鏟除異己。同時,皇帝在此爭鬥下隻會愈加關注於幾個大勢力的黨爭而忽略掉你的存在,在夾縫中求生存,繼而強大自己?這是你的打算?”童靈依舊表現著它的才智。

“說對了一大半。”元初說得興起,忘乎所以地亂動,結果則是傷口疼得他直抽冷氣,不免對元聿、安宋的怒意愈加深重:“元逸有心拉攏我,我也不好拂人好意不是?隻是,元逸不是傻瓜,凡事都要有個度,事情做得不幹淨,到時候誰都不好看。而皇帝更不傻,千萬千萬不能小看他。主要是他的眼線遍布四處令人防不勝防。好在,你不是人,同你談話,也無須同人那樣說出來,這將會大大方便我日後做事。”得意地笑笑,卻是困意襲來,想這身體真的是傷了大元,才稍微這麽折騰一會就又困了。

“好,我這便去找安宋。”

“嗬,我以為,你會同我定個血契什麽的。你就不怕我反悔,結果賣了你?”元初笑,血契其實是一些怨靈被有異能之士收服之後與其定下的契約。內容大概是它們幫助他們做事,然後他們替它們了卻心願之類的,看情況而言吧。

知道“血契”是元初還是靈的時候,吞了一個年紀較老的靈後獲悉的。(關於靈體訊息的獲悉,我記得前章有所說明,這裏就不多說了。)隻是從沒試過,至於訂立契約的過程和毀約的後果,其實他也不知道。

“不必,血契礙事。”童靈突然笑了,一下子從床頂上降下來,又大又圓並且沒有瞳孔的眼睛直對元初的眼睛,它醜陋的臉貼著元初緊緊的,二者不到一指的距離:“若我發現你騙我,我便殺了你。血契太麻煩,到時候想殺你也麻煩。”血契是雙方的承諾,以靈魂為交換,有極強的約束力,訂立的過程繁瑣複雜,違約的反噬是很強的。它不喜歡受到束縛,所以寧願用不大可靠的口頭約定。它看元初的樣子,怕也隻是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才會如此隨便脫口而出。

元初吐吐舌,擺出一個極無所謂的表情:“隨便你,反正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自由慣了的他也不願受到某樣事物的拘束,在這一點上,他想得和童靈一樣。

“我走了,有消息通知你。”童靈飄開,像是打算離去。

“且慢,且慢。事情還沒有說完。”元初趕緊攔它。

“說。”童靈有點不耐。

“你手下的那些靈,可否也讓我調度?就你一個怕是不行,它們能用起來事情就方便多了。”元初將主意打到了那群低等靈身上。

“可。我會同它們說。你還有事?”這已經是明顯的不耐煩了。

元初敢保證,它活著的時候個性一定很爛。“最後一件事,很重要的!”他極其嚴肅認真。

“說!”

“你叫什麽名字?”他總不能連合作夥伴是誰都不知道吧。

“你想查我的身世?”童靈淡淡一笑,看穿元初的小伎倆。

元初擺著苦臉攤手:“你多心了,關注過去,不如多關心將來。我總該知道如何稱呼你不是?”

“我是你叔叔。”

元初氣結:“你在成為我叔叔之前大概已經死了。”

童靈似急著離開,也不和他多加糾纏,於是道:“凜。”

元初其實很想再問一句“怎麽寫”的,可是看看童靈的神色,於是還是作罷。

童靈不再理他,身子漸漸模糊,是要離開了。

元初故意在他身形即將消失的最後一刻才說:“我叫元初。五皇子元晰是他不是我,你剛才見過的。。。。。。”然後得意地笑,他不知道童靈是不是全部聽見了,可是他已經同它“坦白”過了。。。。。。它如果沒聽見,那就是它自己的事了,他可沒有隱瞞哦!

其實童靈還是聽到了,它心中也很為無奈,碰上那麽個精靈古怪的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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