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這張臉令元初想起,當初,他便是利用那張同哥哥一樣的臉,帶著惡毒與戲弄日日出現在哥哥麵前,欣賞他的驚訝、欣賞他的恐懼、欣賞他的絕望。最後他又是用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將哥哥逼上絕路……

如今,那個一身白衣、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卻是擁有與此世的他相同的臉!回想來,多少有些驚悚。

他相信,來的人,也看到了他眼中那一瞬間的呆滯和恐懼。

“初兒?”站在那裏的人開口說話,語氣溫和聲音溫潤,臉上的微笑清淡卻無惡意。

“元……晰?!”他不是病得快死了嗎?!

“嗯。”他的笑與元初相似,味道卻不一樣。他說:“我找了你好久。”

“找我?”元初皺眉,受之前不安情緒的影響,他的判斷力有所失常。一時半會,居然無法對眼前這人做出判斷。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元晰又笑:“你隨我來。”

元初有些疑惑,明明隻是個相貌普通的孩子,那一笑,怎就有一瞬的媚態?搖搖頭,元初告訴自己:一定是剛才缺癢眼花了!

同樣是七拐八彎,偏偏元初是走得迷了路,而元晰則不一會就帶他來到了一間布置得相當華麗的屋子--確切的說,這本應該是間石室,不過明顯是被人精心布置過了,因而看起來更像是一間華貴的臥房。

裏麵的東西很齊全,該有的都有,燭台、茶具、桌椅……桌上還放著新鮮的水果。

元晰沒讓元初隨便找椅子坐,而是自己順手倒了茶遞給元初,然後示意元初來床邊和自己並排坐著。

“我是你的兄長哦。”元晰笑著說。

元初冷冷一哼,隻顧一口氣將茶水灌進肚子,才說:“你不是病得快死了?”

元晰淡淡一笑,轉過臉去,卻不正麵回答:“你是不是望我早日死去?”

其實此時此刻,元初早已明白自己會在皇帝麵前穿幫的原因。兩人的氣質太過懸殊,元初身板子小小的看似柔弱,卻偏偏一股子戾氣,不裝模作樣的時候又任性得可以,往往很難讓人生出好感來。

元晰卻恰恰相反,縱是笑起來也雲淡風輕,偏生得這“淡”又沒有超脫出世俗去讓人覺得飄忽不定抓也抓不著,他的“淡”讓人感到生動真實、就在眼前,那一笑,似是隱了心中眾多愁緒,讓見著的人不免心下生憐。又是一身柔和的氣息,似乎想討厭他也很難。

這太過迥異的氣息,確實不是光裝著就能像的。於是,元初重新懷疑起顏世軒、宣德二人的居心來。

“見你之前是。現在不是。”

“為何?”元晰顯得很驚訝,用一種極古怪的眼神打量元初。

元初卻一反先前的敵意,咧嘴衝他一笑:“我原以為,隻要你死了,我就有辦法名正言順地占用原本屬於你的一切。如果你不死,我就隨時會死,就隨時會被人像無用的廢物般處理掉。”

他頓了一頓,望望元晰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表情的臉,接著說:“可我現在發現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麽簡單。”

“哦?說說看,不簡單在哪?”沒有被元初尖刻的目光嚇住,元晰懶懶一笑,問道。

“一,你本該病著,而且是病得快死了,至少顏世軒和宣德也認為你快死了。但,你現在好端端坐著同我說話。二,我和你差太多了,雖相貌相同卻明明不可能瞞過皇帝,他們還是讓我去了,他們費這麽大周章弄我進宮難道隻為碰那幾乎不可能成功的運氣?三,為什麽有人會故意設計我來這裏?是什麽目的?而你似知道我會來,那麽讓我來此的人是你嗎?明知我見了你,會恍然明白許多不對勁的地方,如果是你,此舉何為?”

元晰輕輕一歎,伸手拍拍元初的臉,愛憐之意溢於言表。此舉也令元初愣得不知該如何反應。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元晰明明白白寫在眼中的憐意也並非有假。

在愣了數十秒之後,元初才知惱怒地狠狠甩開他的手,冷冷道:“你還沒有資格來憐憫我!”

元晰不惱也不辯,又是輕淡一笑別看臉去,眼神也不知望向哪裏:“不是我支使你來的。可我卻猜到你會來。你說的沒錯,這宮裏的事永遠都不會有簡單的,所有人皆必心中深懷鬼胎。初兒,我勸你脫身,你若願意,我定全力設法助你離開。”

元初偏頭,譏諷地勾唇:“誰說要走?這皇宮是凶險,可這世上哪不凶險?皇宮裏的人個個心懷鬼胎,宮外的人就純樸善良?況且,我有說我不喜歡這嗎?”

元晰回過眼來對上元初的眼睛,裏麵竟是深深的哀絕:“初兒,你不會喜歡的,日後你便明白。”

“我更不喜歡那需要賣了自個還笑嘻嘻被男人壓著才能生存、一輩子隻有賤名的男娼館!哎,算了,你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又怎麽會懂?”涼涼的話語、冷冷的嘲笑,是他對元晰自以為是的反擊。

“我不懂?”元晰露出古怪的笑,想了想,才又說:“好罷,你便當我不懂。”

這話元初聽得別扭,卻又無可反駁,想想還是罷了。

“那個,‘合氣散’是什麽東西?”耐不住沉默的寂靜,元初先示了好。

元晰“噗哧”一笑,道:“還真是個孩子。你倒是不記仇。”他是指剛剛發生的不愉快的辯駁。

“切,你大多少?”不知怎的,元初自己也發現了,他對著元晰,居然就是會少掉一份與生俱來對人類的戒心。

元晰沒再和他計較,倒是仔細回答了他的問題:“是一種禁藥。本朝初期□□便嚴令查禁的,民間流傳不多,你不知也不足為奇。”

頓了頓,他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才又說:“此藥初用之時,能使得將死之人恢複生機,與常人無異。但隻得數月,服用之人便會暴弊而亡,死狀慘烈,藥石無醫。發作之日長短,皆係個人自身體質。”

靠!原來就以為是□□之類的,一聽,這東西比□□變態多了!

顏世軒居然要拿來給自己外孫吃,而宣德竟然也答應了!元初的臉色變得極寒。

他倒不是有多正義多為元晰抱不平,而是在他眼裏,為一己之私去傷害至親的人最是該死!哪怕他從前是怨靈也從來沒有對不相幹的人出手,而人類,卻往往能因為利益去加害親近的人!

元晰也瞧見他的臉色,卻也沒太大動容,隻道:“你是不是聽見他們商量要給我用此藥?”倒是像在談論別人的事。

元初冷冷點頭,還沒有從適才的憤怒裏超脫出來。

“好了,我知道了。無妨,我們不說這個。初兒,你對這的機關可感興趣?”

“還好,你想說就說。”元初閉閉眼,告訴自己別人怎麽做不幹自己的事,盡量消氣,然後懶懶地賴到床上去了。

看他意興瀾姍的樣子,元晰幹脆打住:“是不是累了?那便躺下歇會,時辰到了我喊你。”

“時辰?什麽時辰?”元初閉著眼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就些含糊了,看來今晚果真是折騰累了。

元晰無奈地笑:“你總該回去吧!且不說時辰到了這裏侍候的人便會來,你若沒在天亮之前回去,泰合宮真要亂作一團了。

“哦……你還一直沒有告訴我……你不是病著嗎……你……”這床真軟。。。。。。元初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弱,最後就完全靜了下來。

元晰無奈地搖搖頭,看他就那麽亂七八糟歪那就睡著了,隻好伸手幫他理理被子,眼內盡是關愛之色。

初兒,初兒,現在隻有你,隻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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