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滿朝文武皆道皇上沉迷男色,洛清許也是壓根不信的,畢竟若不是情意深厚,當初大可順水推舟棄了葉公公,又何苦頂著壓力那般籌謀,硬是保下了他的性命。

“那個人你見過沒,長得跟葉公公像得很,年紀又小,聽說**功夫也是了得。”此人不敢多言,隻是嘖嘖搖頭。

“那可是南詔送來的,誰又知是何居心。”洛清許麵沉如水,“莫再議論”

“你看你又不懂了吧。”那人不以為然地笑道,“寵與愛是兩碼事嘛,你說是不是啊謝少傅。”

“啊?”一直悶不做聲的謝鬆雪被突然點到,頓了頓翁聲道,“不知道。”

“不過你最近是怎麽回事,每次與殿下上完課就匆匆離宮,像是故意躲著司統領似的。”

“我授完課業本就該離宮的,怎能說是躲著。 ”

那夜謝鬆雪一夜未眠,他趁著酒醉沉睡的司夜未醒就匆匆離開,其實他那日並未走遠,而是在家附近的客棧裏躲了一日,連宮裏都沒去。

身體的不適時刻提醒著他做了什麽趁人之危的事,嘴上雖不承認,可他心裏知道自己的確是在躲司夜,那夜的孤注一擲勇氣有多足,後來害怕就有多深。

就先緩緩再見吧,可誰知這一緩,就更沒了膽氣與他相見。

“謝少傅臉色看著不好,是不是身體不適?”洛清許見他麵色有些青白,便關切地問道。

“昨夜沒關好窗吹著了,回去休息下就沒事了。”謝鬆雪笑笑,昨夜的確是著了涼,頭有些昏沉。

“喲!”耳邊傳來了一聲低呼驚醒了陷入沉思的謝鬆雪,“司統領在前頭。”

嗯?

謝鬆雪霎時間止住了腳步,有些倉惶地抬起了頭,司夜正於他們前方,高大筆直的身影撫劍而立。

他沒有如往常一般故意斂住氣息,離得老遠的三個人都清晰地感覺到了強大的,充滿壓迫感的氣場。

“謝太傅,司統領的眼睛盯著你呢,我與洛大人就先走了。”

“誒你們!”

謝鬆雪想攔也攔不住,洛清許一臉不解地被拉走,不過幾下功夫這宮道上就安安靜靜的,隻剩下他與司夜二人這麽相對而立。

罷了,早晚有這一天。

謝鬆雪咬咬牙,也挺直了腰杆向司夜走去,隻是那看向自己的目光太過淩厲,他本還仰首而對,走了幾步就不自然地將目光別開,步伐也遲疑地緩了下來。

不容他慢下來,司夜不過幾步就跨到了他麵前,謝鬆雪一驚,下意識地想退後。

可下一刻手腕就被捉起,如鐵嵌般的力道讓謝鬆雪的手腕有些疼,可他緊張的卻不是這個,

“這……這可是在宮裏!”

他不敢大聲,隻得小聲卻又咬牙切齒道,“鬆開我!”

司夜也像是猛然意識到這裏還是寬闊的宮道之上,他將力道鬆了些,手掌卻依然握著謝鬆雪的手腕,

“過來。”

再僵持下去恐怕要引人側目,謝鬆雪隻好跟著司夜轉進了小巷。

這裏十分狹窄,就連頭頂上的驕陽都難以投進光線,不僅顯得昏暗還鮮有人經過。

謝鬆雪不自在地想走出巷子,可一隻結實的手臂撐住牆壁,將他的去路擋住,

“為何一直躲著。”

為何,這還用說嗎?

謝鬆雪原本發白的臉色逐漸被紅暈取代,他低著頭不敢直視司夜,囁喏幾下仍是沒能說出話來。

“那日你一早就走了,也沒有進宮去了哪裏?”司夜的音調變得有些遲疑,“後來你閉門三日,是不是傷著了。”

“我……”突如其來的關心讓謝鬆雪心尖一顫,但隨即被羞恥所籠罩,“不……不關你的事,那日是我昏了頭,你醉了什麽都不知,若是覺得被冒犯了,就當……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吧。”

“當什麽都不知道?”

謝鬆雪清晰地感覺到了司夜的怒氣,他微微側頭看了看那隻撐在牆壁上的手,用力的緊繃使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對不起!我知道任誰醉酒之後被迫做了那……那種事都會生氣。”謝鬆雪的眼瞼微顫著,“要不你打我一頓,哦不對,一下行不行……?”

司夜是什麽人,他一掌就能拍死自己,不過怎麽說也是朝廷命官,他應該不會真的把自己打死。

就讓他出出氣吧,謝鬆雪緊閉起了雙眼,下意識地縮起肩膀等著承受來自於司夜的怒火。

時間的流逝似乎頓時變慢,壓抑的氣氛令謝鬆雪感到有些窒息,他緊張地吞咽了一下,而後眼前的感受到了一片暗影迫近,熟悉的氣息也近在咫尺。

他……他還真下手啊。

謝鬆雪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咬緊牙關正準備受住這一下,可一個溫熱粗糙的掌心卻將是輕柔地貼在了他的臉頰上。

感受到向上的力道,謝鬆雪邊抬頭邊詫異地睜開了雙眼,根本來不及看清,熟悉的麵龐向他壓下來,雙唇被同樣的柔軟所覆蓋。

這……這是??

謝鬆雪隻覺得腦袋轟然一下一片空白,除了唇上輾轉的廝磨與跳動到幾乎破胸而出的心之外,似乎世間再無萬物。

唇很快離開,他覺得心中一空,可頭腦裏麵仍是一團打了死結的亂麻一般,手指下意識地撫過唇瓣,像是仍無法確信剛才發生了什麽。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是司夜的聲音,隻是這聲音也沒了往日的沉穩,帶著些不穩的喘息,“我很早就知道,什麽都知道,一直在逃避的人是我。”

“即使醉酒,若我不願,誰也奈何不得。”

“所以鬆雪,你懂了嗎?”

懂了嗎?每個字都懂。

謝鬆雪的手死死攥緊了下擺,正是懂了,一直撐住自己的那股勁兒霎時間變成了委屈。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有死死咬住下唇才能將淚水憋進酸痛不已的眼眶。

雙臂被握住,即使隔著厚重的官服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他深深吸口氣,才開口道,

“那個人是誰……?”謝鬆雪突覺得手臂上一緊,他仍顫聲問道,“你心裏的那個人,是誰?”

“她……我不能說。”失望的目光盡收眼底,司夜阻止了謝鬆雪想要離開的身體,“但除了她是誰,其餘的我都告訴你。”

司夜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道,“她救過我,是我自少年時便欽慕之人,她於我而言如同明月,看得見卻不可觸碰。”

“我一直以為自己對她的情是愛慕,可直到你出現我才漸漸發現,原來這是不同的。”

“我對她也許是感恩,也許是如姐姐般的依賴眷戀,但那不是情意。”

謝鬆雪慢慢睜大了雙眼,他終於敢抬起頭看向司夜,微顫的肩膀暴露了內心的掙紮。

“鬆雪,當發現了內心堅持了這麽久的執念,原來根本就是個錯誤。”司夜微歎,“我也會害怕,也會想要逃避。”

司夜今日對他所說的話,大概比一年還要多,謝鬆雪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聲問道,“她在哪兒……為什麽你對她念念不忘這麽多年,卻沒有在一起。”

“第一,她嫁人了,成為了高高在上之人。”司夜的拇指拭過謝鬆雪的眼角,他才驚覺自己的眼淚竟然落下,有些慌張地用手背狠狠擦著。

“第二……她已逝去很多年了。”

謝鬆雪震驚地抬起頭,他剛想說些什麽,卻見司夜臉色突變,周身的氣息立刻變得淩厲起來。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是,隻覺得腰上一緊,司夜竟捂上了他的口,將他摟在懷中,迅速地轉進了另一條巷子,藏在了一扇半掩的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