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我還以為你回來了
“二嬸,去投胎吧,這輩子他負了你,對不起你,你又何苦白白再搭上下一世,長安相信二嬸心地善良。來世一定會是個幸福的女子。”
她默默地注視著我,那樣悲慟,那樣不舍,盈盈的淚水不住地往下滑落,“長安長大了,我的長安長大了。”
我心疼地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那樣的涼,從指間涼至心間。
“我走不了,他禁錮了我的魂,從前老太太在,我連樓都不敢下。長安,我想走,可是走不出這老宅。”
“為什麽奶奶在您就不能下樓?”
二嬸兒搖搖頭並沒有作答。
我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冷著臉走到二叔麵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腳。“你到底對二嬸兒做了什麽!你這個混蛋!”
二叔早就嚇懵了,被我這麽一踢方才回過神,再開口已經是帶著哭腔,“我沒有啊,我真沒有,長安你是知道的啊,我哪裏會那些!”
“你胡說,二嬸不可能騙人的,你肯定是對她做了什麽了!你說!你把二嬸的屍體藏哪兒了!”
“閣。閣樓!”二叔說了這一句,渾身一軟,整個人便徹底昏死過去。
我忽地想起那日去學校報道時,在閣樓看到的那抹衝我揮手的白色身影。
原來那時。是二嬸在跟我道別。
“孫媽。”
“唉,唉!”孫媽原先一直在旁邊抹眼淚,這會兒一見我喚她,趕忙湊了上來,老人家年紀大了,許是也見識過些,再加上本就與我二嬸黏熟,深知她秉性純良偏偏如此命苦,除了惋惜,倒也不害怕。
“再去打個電話報警。”
我相信這會兒電話肯定是通的。
果然,沒一會兒電話便被接通。
我一回頭,靈堂哪兒還有半分二嬸的身影。
雖然此時已經入夜,但一聽說出了人命案,警局的值班民警帶著幾個協警沒幾分鍾便趕到了。警車一路響進村子,驚得村裏的狗汪汪直叫,不少熟睡的村民被吵醒,紛紛起來看熱鬧。
鄉下人,對於八卦總是異常的熱衷。
帶隊的是個中年男警官姓吳,在跟我大致了解了情況後,除了有些驚訝倒也沒有不信,第一時間便帶人衝上了我家閣樓,我也一並跟了上去,留下孫媽在樓下周全。
這老宅子還是上個世紀的產物,別說這老閣樓,就是大部分的房間我都沒去過,這會兒一踏上這老邁的木樓梯也不免有些心驚肉跳,生怕這看起來就不結實的木樓梯因為年久失修而塌陷。
說是閣樓,其實就是一間已經廢棄的儲物室,裏麵亂七八糟的堆積了些不知道猴年馬月的舊家具擺件什麽的。估計也都是半個古董的玩意兒了。
幾名協警幾乎快要將整間屋子都翻過來了,隻是依舊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長安。”土邊畝號。
耳畔再次響起秦湘熟悉的聲音,我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在那不起眼的角落,一塊黑色的大布下,似乎還蓋著什麽東西。
我的心忽然又開始砰砰直跳,穩了穩心神,一步一步地朝那塊詭異的黑布走去。
在我手指觸碰到黑布的那一刻,幾乎在場都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輕輕地攥著那塊黑布,緩緩地向下拉著,一點兒一點兒的,我的心髒跟隨著那布匹一寸寸向下滑動的動靜有規律地急劇跳動著。
那種無法言喻的感覺,你想象自己當時盯著股票跌停板的大屏幕便能有深刻體會。
黑布下,赫然一尊半人高呈現跪坐姿勢的白色雕塑。
幾乎所有人在那一瞬間都明白過來了。
二叔,簡直是該死!
警察們抬著那尊雕塑下樓的時候,二叔還沒醒,倚在牆上不知道是裝睡還是遊魂,他們將兩個二嬸兒的屍體都抬上其中一輛警車,然後把依然處於昏迷狀態的二叔也一並帶走了。
我吩咐孫媽將慕曉曉弄回房間,一個人再次跪在了奶奶靈柩前。
孫女兒不孝,在您停靈期間還讓您不得安生。
慕曉曉一夜安眠到天亮,而我一夜無眠。
慕曉曉第二天一起來便下樓找她爸媽,她大概是還沒睡醒,以為昨兒晚上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噩夢。
我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裹著一聲縞素出了家門。
院子裏太壓抑了,明明隻有一牆之隔,可老宅外的空氣卻如此清新。
我貪婪地深呼吸了兩口,還沒來得及把嘴合上,不遠處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經朝我撲了過來。
“長安。”
“綠蘿?你怎麽來了!”
“長安,我來替大家夥兒給奶奶上柱香,節哀。”綠蘿眼神有些動容,琥珀色的水眸罕見地隱匿了歡愉。
“謝謝。”
我低低地答應了一聲,將她領進了家門。
此時慕曉曉已經從孫媽那兒得知事情的真相,這會兒正坐在椅上上哭得死去活來,倒有了幾分守靈的意思。
“慕長安,你這個災星!都是你!自從你一出生就沒好事過!”她一見到我便跟瘋了似的撲了上來,許是平時撒潑慣了,一出手便揪上了我的頭發。
“啪!”的一聲脆響!
在場所有人都懵了。
綠蘿這才剛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一把扣上慕曉曉的虎口,她本就是習武之人手勁兒極大,慕曉曉吃痛,這才撒了手。
“大小姐您沒事吧!”孫媽心疼地喚了一聲,其實孫媽對我是偏心的,按說慕曉曉比我大,這聲大小姐原該是她擔著,可孫媽卻說我父親是長子,我才是慕家名正言順的嫡出大小姐,當然這也就愈發加深了慕曉曉對我的怨懟。
“慕長安你給我等著!”慕曉曉冷哼一聲,甩甩手就走了。
二叔的事兒很快便出了結果,其實二叔當年真是留了一手,所有的事兒都是差遣盧巧卉去辦的,從殺人到藏屍,如今這麽算下來,撐死就是個共犯,再加上慕曉曉拿錢四下一活動,也就是個蹲幾年監獄的事情。
奶奶出殯當天,任海滴她們仨還特意給我打了電話慰問,因著請不出來假不能到場而覺得內有愧疚。
其實她們的心意,我明白就好。
原本送完奶奶,我已經是個心力交瘁,可警局那邊處理了案件後,立馬又將兩個二嬸的屍體都給送了回來,結果這接二連三的,短短幾天時間,老宅堂屋裏已經是停過三具屍體。
若是單單隻有盧巧卉,說真的,我是不會熬通宵留下守夜的,畢竟我不是小說裏那些個白蓮花女主,我討厭她,這是事實。
可靈堂上還躺著一個,她一直待我視如己出,算得上是半個母親,她生前悲哀我無能為力救贖,唯有當下盡一盡孝道。
草草扒拉了兩口晚飯,夜已經漸深,孫媽在我好說歹說之下終於是回房休息去了,好在有綠蘿陪著,倒也不覺得孤單。
“長安。”
“嗯?”
我猜她肯定是想問顧瑾的事兒,當時我們倆是一起請假回的我家,結果她來了這麽久也沒見著人。
“啊,沒事兒,我就是叫叫。”綠蘿撇撇嘴,最終還是體貼地將一切話語全咽了回去。
她不見得什麽都看不出來,我這幾天整個人完全不在狀態我自己清楚,總歸是拿了家裏的事兒做了借口。
我起身給兩位二嬸兒上香,縞素的衣擺卻好端端勾在其中一個棺材邊兒上,怎麽扯都扯不下來。
要知道這棺材都是極細致的木活兒,絕對不可能出現毛刺或者沒釘好釘子。
敏感的心,頓時便開始猛烈地狂跳了兩下。
下意識回頭,棺材內盧巧卉那張不甘的臉正麵無表情的繃著,尖尖的嘴似乎輕輕地朝兩邊扯動了一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直接將衣擺給撕了,明天就要下葬了,沒必要再橫生枝節。
黑色的柏木棺材上,頓時便出現了一小縷白色的麻布,看著甚是紮眼。
挨著棺材?搗了許久,依舊還有一點兒卡進木縫中就是取不出來。
“長安,你幹嘛呢?”
“我驀地一驚,立馬縮回了手,心裏莫名有些發虛,“沒事兒。”
在孫媽和綠蘿的幫襯下,我替兩位二嬸發了喪,從頭到尾慕曉曉都沒有再出現過。
說來也是個怪脾氣的,自己的親媽最後一眼都不來看一下。
“大小姐,岑律師來了。”
我點點頭,站在窗口向下望去,綠蘿正在院子裏打太極,一板一眼,極為端莊。
岑朔早在十年前邊開始接管我們家的一切法律事宜,之前是他的父親老岑律師,故而他對我們家的情況也算是個知根知底兒的。
“岑大哥。”岑朔的奶奶家就在我們家附近,小時候也算是黏熟的玩伴兒,打從心底我是將他當成自己的哥哥。
奶奶過世他還來送過,隻不過前幾天臨時有事兒去了趟外地公幹,這才回來。
肯定是要提遺囑的事情了,有時候我真希望這事兒永遠不要被提及,分得太清楚了,親人都不親人了。
“安安。”岑朔朝我點點頭,“老太太生前立遺囑的時怕你二叔不服,特意注明宣讀遺囑時必須所有當事人在場,現在你二叔已經被判刑,所以我想過幾天你帶著你堂姐咱們一塊兒去趟監獄,當麵宣讀。”
“不了,岑大哥,奶奶的遺囑還是暫由你代為保管,等二叔出來吧,等他出來再宣讀吧。”
“可是這麽一來,你父母留下讓老太太替你代為打理的財產也就必須等你二叔出來你才能拿到,你現在還在上大學,還有的是用得著錢的地方。”
我無所謂的笑笑,“放心吧,我會自己處理的,這事兒就麻煩岑大哥了。”
岑朔打小便了解我的性格,見我執意如此,也不再多做強求,隻叮囑我有困難隨時找他。
送走岑朔,我一個人在屋裏又坐了會兒,如今是第六天,二嬸兒的頭七還沒過,我得在家裏守著。
望著不遠處的大床,想起那晚與顧瑾至死方休的纏綿,一切都仿佛是場不甚真實的夢,雖美卻抓不住。
午後,天際逐漸開始發灰,陰沉沉的,沒一會兒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雙眼所望可及的地方皆被連綿的雨滴給間隔開來,總也透著一種淒清的虛空,看得人不免心煩意亂。
綠蘿吃了午飯便出去了,這小村小地兒的,她倒是自在的很,本來我打算陪著,奈何家裏還有些要處理的事情,便由著她一個人去了。
結果愣是等到晚間吃飯也沒再見到人影,打則是無法接通。
按說以綠蘿的性格,我是不需要擔心,可好歹也是過門的客,我跟孫媽要了把傘,一個人摸出了門兒。
沿著老街大大小小的鋪麵一通找,問了相熟的鄰居卻都說沒見過。
在涼風冷雨中挨了一會兒,已經有些受不了了,想著這丫頭貪玩,後山倒是景色雅致的,我便尋著那兒去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一片漆黑,我打著裏的手電筒,時不時地晃過不遠處高高低低的草叢,終於在水庫旁發現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一件綠色的羽絨服,定是她錯不了!
“綠蘿!”我遠遠地衝她喊了一聲。
那人緩緩地回過頭,出神般地在岸邊站在,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大晚上你蹲這兒幹嘛呢,怪滲人的,快回去吧,孫媽晚飯都準備好了。”
我朝她走近,然而她依舊一動不動的站著,一張凍得發白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尤其是那雙眼睛,死魚一般,顯得極為詭異。
我不動聲色地往後倒退了兩步,猛地一轉身,拔腿就跑。
方才那個,絕對不是綠蘿!
原本拿手上的傘,早已不知被我扔哪兒去了,冰冷的雨絲毫不留情地刷落在我身上,頓時從外到內寒成一片。
我沒命似的往來路上跑,綠蘿不知去哪兒了,沒有人再回來救我了,要想活命隻能靠自己。
身後的人一直不急不緩地跟著,她每走動一步,整個身子便仿佛幻影一般往前麵移動好幾米,淡定從容得仿佛是在逗弄我這個注定跑不掉的腹中食。
我原先一直以為自己是奔走在回家的路上,等靜下心來仔細一看,四周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視線所到範圍內,大大小小凸起數十個簡陋的小土丘,有些上麵還插著一根不知猴年馬月的竹竿子。
原本一直追著我不放的“人”不知何時早已沒了蹤影,空氣中醞釀著一股腐朽的味道,伴隨著陣陣刺骨的陰風,惡狠狠地抨擊著我已經快要崩潰的內心。
我飛快地四下張望了一圈兒,大約知道自己身處某處不知名兒的小山穀中,而這個山穀在從前則一直充當著墳場的角色。
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黑,視力如我,卻完全看不到任何出路,迷惘地站在黃泥路上,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我眼前不停地旋轉,耳畔充斥的是來自異世界的陰森的嘈雜聲。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突如其來地唱了起來。
我幾乎看都沒看,二話不說掏出便接了起來,寒冷和恐懼已經快要把我擊垮,我現在迫切需要一個能到這兒來將我弄回來的人。
“赫赫赫赫……”詭異的笑聲緩緩劃過的耳際,“好冷啊……我這裏好冷啊……你下來陪我吧……”電話裏的聲音,緩慢而陰冷異常,仿佛是要將我的耳膜凍壞。
我手莫名一抖,直接便掉在了地上,整個人的神經頓時便繃到最深處。
原本就已經被雨水打濕的後背,在那瞬間冰冷成一片,仿佛貼上了一塊巨大的堅冰,鋪天蓋地的驚恐順著打開的毛孔爭先恐後地擠了進去,在我那已經沒有一絲溫度的皮膚下,?起一層密密麻麻的疙瘩。
我深深地打了個寒顫,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仿佛是從靈魂中打出來的一般。
“赫赫赫赫……”
刺耳的陰笑緊緊的貼著我的耳畔,我能感覺它口中呼出的那股寒氣,吹拂過我**在外的肌膚,從側臉到脖頸處,瞬間僵硬成一片。
我想往前走兩步,擺脫它這種詭異的接觸,可它就好像貼著我後背似的,不論我走到哪兒,它永遠是跟我保持著這個距離,緊緊地挨著。
一雙泛著青灰的手,毫無預兆地搭上我的肩頭。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幾乎跳停。
那是一雙多麽醜陋的手,一節節粗大的手指頭仿佛被毒蛇咬過一般,浮腫發黑,邊緣浮著一層白皮,已經完全沒有皮肉的質感,就好像一塊泡在水裏多時的豆腐,不知是否淋了雨的緣故,顯得格外濕噠噠的。
明明它隻是輕輕地擱在我雙肩,卻猶如千斤重?壓下來一般,壓得我心肺頓時擠縮成一團,渾身沉重得連骨頭都在發抖,隻覺得呼吸都十分困難。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不知是雨水落進了眼眶內,亦或者淚水衝刷了眼球,覺得委屈,覺得恐懼,覺得心肝肺都疼。
顧瑾啊,你倒是走得幹脆了,卻為什麽把這雙眼睛給我留下,我寧可自己是個瞎的!
那雙手就這麽死死地壓著我,壓得我完全無法動彈,我能感覺到它挨得更近了些,腫大的手指輕輕地撫礪著我的脖子,似乎在尋找動脈的位置。
“啊——啊——”
我發了瘋似的嚎叫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半夜,在一片荒涼的墳場。
不是因為恐懼,我壓抑得太久了。
一陣熟悉的三清鈴聲緩緩地從身後響起,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由最終的平和逐漸趨向急促,聽得有些揪心。
那東西終於撒開了手,它似乎轉過身去了。
我身子一鬆,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身後是綠蘿熟悉的身影,高高地舉著三清鈴,傲嬌的麵龐上一雙琥珀色的瞳眸在夜幕中閃爍著祥和的光芒,有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綠蘿。”我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伴隨著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整個人便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冰涼的雨水,那麽冷。
我似乎做了一個極為溫暖的夢,仿佛自己身陷在一個寬厚的懷抱中,濃濃的柔情驅趕了我的寒冷,那是夢中唯一的依靠,我不舍地往裏鑽了鑽,一夜好眠。
等再次睜開雙眼,卻已經身處那熟悉的臥室中,周圍的一切熟悉到叫我心裏發疼,終究又是一場夢。
我還以為,你回來了。
我自嘲般地揚起嘴角,搖了搖頭。
起身才發現,身上是一襲粉色睡袍,心裏不免有些意外,自從顧瑾消失後,一切粉色的東西都被我收起來了。
“長安。”門外是綠蘿爽朗的聲音。
“衣服你替我換的?”我開了門,將她迎進了屋。
綠蘿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不過稍縱即逝,“不是我還能是誰?”
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趁著換衣服的空隙,將昨天的事兒問了一遍。
“我昨兒個一直在戲園子裏聽說書來著。”
“你倒是舒適的很,可憐我頂著風雨那麽晚了還去後山找你,差點兒沒被那東西嚇死。”我收起所有的異樣情緒,嗔怪地白了她一眼,“不過之前水邊那女孩兒真的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水鬼吧,什麽女孩兒,傻。”綠蘿嗬嗬一笑,傲嬌地揚起腦袋,“姑奶奶都收拾了,待會兒你打個電話報警吧,那水庫裏肯定有屍體,不撈出來那水還怎麽喝啊!”
“嘔……”一想到平時吃用的水裏泡著一具不知什麽時候的屍體,光想想就已經有夠膈應人的了。
“孫媽,去買一車礦泉水回來啊,這些天咱們都別用自來水了。”
孫媽雖然狐疑,但對於我的吩咐向來是有求必應,沒一會兒便出去張羅去了。
這個報警,說起來還真是有些不方便,好端端地能說水庫裏有屍體?那別人不懷疑到我頭上就怪了。
正在猶豫之際,外邊兒已經敲鑼打?說水庫打魚的老陳頭兒撈上來一具屍體。
這麽個重磅性的消息一下子便在我們這巴掌大的小地方炸開了鍋,我和綠蘿出門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成群結隊地往水庫走,估計趕著去看熱鬧。
我們到那兒時,水庫旁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警察正在拉警戒線,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具已經被水泡發到麵目全非的屍體,頭發很長,依稀能看出是個女人,周圍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外鄉人吧,最近村裏也沒聽說哪家丟人啊。”
“誰知道啊,簡直是作孽,這屍體擱哪兒不好非得扔水庫了,真缺德了!”
“可不就是,哪個狗日的作的,我隻要一想到這成天兒喝這屍體泡的水,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
我拉著綠蘿遠遠地站在一邊,目光卻死死地盯著那女屍的雙手,這噩夢般的手,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昨晚上我所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具屍體的鬼魂。
“好了走吧。”我已經是三進宮的人了,而且每次都是因為這樣的事情,這會兒看過了熱鬧,自然還是遠遠地躲開為妙。
誰知才剛邁出去幾步,對麵小路上迎麵跑來一個胖大的身軀,“大小姐,不,不好了!”
可不就是孫媽!
“怎麽了?”
孫媽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二,二夫人的墳讓給人挖了,棺材都空了!”
“什麽!”我當場就變了臉色。
“周圍的人一聽又有新熱鬧,趕忙又跟著我們往墳地走去。
按說這年代都是火葬了,可我們慕家老祖宗從前曾買下一塊山頭,慕家人的全都葬在那兒,再加上家裏也經常資助村裏修橋鋪路什麽的,基本上上麵的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那塊山丘的一麵已經完全被建造成一片規模較小的陵地,遠遠近近埋著我們慕家所有的往生者,雖也是墳地,倒沒有怎麽害怕。
我原本緊趕慢趕的,一直擔心是我秦二嬸兒的墳墓讓人給盜了,等一看才發現,原來是盧巧卉。
下意識地便鬆了一口氣。
或許很多人會說我自私,可是在這種二選一的情況下,我永遠站在秦湘這邊。
盧巧卉的陰宅此時已經完全大開,大理石的墓碑砸在地上被摔成兩截,白色的水泥塊兒和黃色的泥土濺得到處都是,前不久才擺上去的鮮花紙錢亂七八糟地灑了一地,倒不像是讓人挖開的,更像是炸開的!
這麽大的動靜,昨晚上真就沒人聽到嗎?
“詐屍了。”綠蘿懶懶地倚在一旁的鬆樹下,忽然沒頭沒尾冒出這麽一句。
“小丫頭片子胡說八道啥!”邊上有些年紀大的已經開始嗬斥了,這水庫才剛挖出一具屍體,立馬又有墳墓被盜了,心裏本就驚恐得不得了,偏偏綠蘿還要這麽沒心沒肺地嚇唬人,自然是討不到好臉色。
綠蘿冷冷地瞟了那老婆子一眼,“愛信不信。”
“大小姐,那今兒個晚上的頭七還做嗎?”孫媽倒是不懷疑綠蘿的話,綠蘿這些日子每天早上都在院子裏打太極,一板一眼的看起來就不是普通的姑娘,再加上秦湘出來的那天晚上她自己也是見識過了的。
這種東西,本就不是稀奇。
“咱們走吧。”
綠蘿朝我遞了個眼色,我知道她肯定是有什麽話想要私下裏跟我說,拉著孫媽便跟著離開了。
“肯定是詐屍了,她生前一心拿你當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又是這麽個死法,心裏難免怨恨你,咱們還是有備無患比較好!”
孫媽聽綠蘿這麽一說,當下便急了,“這可怎麽辦,我們家大小姐不會有事兒吧!”
“放心,有我在!”綠蘿衝孫媽露出一劑寬慰的笑容,“您幫著準備隻大公雞,必須是壯年的,其他的我會自己去置辦。”
“好好好,我這就去。”
綠蘿一進家門便在院子裏開始?搗起來,又是布置壇桌,又是上躥下跳地將墨鬥線纏繞在堂屋和院子的各個角落。
很快,孫媽便抱著一隻精神抖擻的大公雞,手提一些頭七要用的物什走了進來。
綠蘿嬉皮笑臉地從她手中接過所有東西,“這兒都交給我就好,孫媽您吃過晚飯便回房歇著吧。”說著,她又從壇桌上拿起一道黃符遞給孫媽,“這東西您貼身帶著,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什麽事兒都沒了。”
孫媽擔憂地望我這方向往來。
“您就放心吧,長安這兒有我呢,我保證您明早起來她是活奔亂跳的。”
聽綠蘿如此打包票,孫媽這才將信將疑地進了堂屋。
說真的,綠蘿這家夥翻盤小公舉的形象在我心中太過於深刻的,我真有些懷疑,可瞧著她一個人為我這兒忙前忙後的,心裏又覺得感動得不得了,這麽一個挖心掏肺的朋友,哪怕真被翻盤了,那也是我的命。
“好了,別擔心,待會兒你隻要老老實實坐在堂屋就好,我最近可是跟師傅學了不少本事。”
吃過晚飯後,孫媽便老老實實地回房了。
天色終於漸漸暗了下來,和以往不同,明知道今晚會發生些什麽,在這種高壓等待之下,整個人難免有些心慌意亂,天兒越黑一分,心跳便要重上幾分。
原本頭七,家裏的院兒裏堂屋地上都是要撒麵粉的,可綠蘿卻撒了一層糯米粉。
“這書上說的糯米不都是對付僵屍的嗎?”
“糯米是驅邪的,對一切邪物都有效。”
我“哦”了一聲,為了分散注意力特意玩了,綠蘿身著黃色道袍,手持三清鈴一本正經地屹立在壇桌前掐指念咒。
我下意識地掃了一眼黑洞洞的大門口,也不知村裏的狗是否也敏感地發現了今晚空氣中的異常,全都罕見地沒有發出半點兒動靜。
等我再次凝神看去時,原本空蕩蕩的大門口,已經出現了一個晃晃悠悠的人影,身著一套暗紅色繡金線銅錢圖案的壽衣,烏黑的長發亂七八糟地披散著,慘白的臉微微揚起,正對著天上的那輪圓月,一對死氣沉沉的雙眼泛著陰毒的光,鮮紅的唇角還沾著幾點已經幹涸的血跡。
可不就是盧巧卉!那壽衣顏色還是我親自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