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個月義工

大表姐冷著一張臉,此刻的她和小可與之初見時那媚惑眾生的夏潔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她向長輩們行過禮之後轉身質問小可和程雙道:“你們倆還有膽子回來?上次村子疏於防被,不慎讓你們跑掉多活了幾天,你們既然回來了,這就準備領死吧!”

大表姐身後跟著二表哥,這姐弟倆氣勢淩人,尤其是那夏立冬,當他姐姐不在時這家夥還算老實;等有了給他撐腰的靠山,這家夥捋起袖子站在姐姐身後就像一個隨時準備出擊的打手一般。

“你該不會連自己表妹也不放過吧?”小可問大表姐。

二表哥搶先回答道:“她既然不是我夏家人,自然要按對外人的刑罰處置。”

小可嘿嘿一笑:“我聽懂你的意思了,隻有她改姓夏;或是嫁到你們夏家來才不算是外人對嗎?”

二表哥回道:“是又怎麽樣?”

兩人針尖對麥芒,三兩句說不攏就要動手,他們自打爭論之初就不夠冷靜,雙方都不自覺的將潛意識中對另一人的討厭情緒加在了對話當中。

大表姐見狀連忙勸開二人,她心想這大晚上的很難及時集合人手,她弟弟並不是小可的對手;而她父親卻還沒表態呢,誰知道族長是站在妹妹一方;還是會公正的維護宗族規矩。想到此節之後大表姐先搬出了大道理來拿族規說事兒以試探父親的立場。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果然,程二舅搶先接過她的話說:“族規是前人製定的,也可以由後人來改嘛,畢竟時代不同於過去了!為了死規矩難為活人豈不是笑話嗎?小潔,你這是在犯什麽糊塗!你小姑、小姑父多少年沒回家一趟,你就是這樣招待她們的?難道你真舍得要你表妹的命嗎?孩子,你可不是這樣冷血、殘忍的人啊,就連那三個攔路搶劫的罪人,你不是也向大夥兒求情保下了他們的手足嗎?”

大表姐說:“有些迂腐的老規矩是應該改的;而有些近年來被村裏人漸漸淡忘的規矩卻應該再度嚴苛起來。我替那三個人求情是為了維護宗族內部團結,最多讓這些犯了過錯的人吃些小懲罰長個記性就好;我要求殺了表妹和這小子抵罪那是為了維護族規的權威,讓今後再也沒人敢於蔑視我們桃源穀!而且我提議這樣處置他們還有另外一層道理,爸,小姑一家都是至親,這裏沒有外人……”

小可幹咳了一聲,意思是在提醒對方“我不是外人嗎?”他心說:“大表姐你真不簡單啊!大表哥代他那三名手下向眾人求情之時你百般阻撓;怎麽過後你卻又出麵保下了他們、使他們免於四肢被廢的下場?這件由你們夏家代替法院判決的公案其結果是大表哥折了麵子;你卻贏了裏子,他的手下至此之後定然會轉而效忠於你的,夏潔啊夏潔,你若是個男的,這桃源穀下任族長的位置定然逃出你的掌心去!”

大表姐對小可視而不見,她繼續說:“爸,您看看立冬,我弟弟是塊什麽料您這當爸的還不清楚?他能有當好族長的水平嗎?他的威望、武藝和才智跟您比起來樣樣都差著一大截,您治理村子這幾十年裏一直施行著寬厚、仁德之策,然而這樣的政策優勢卻與積弊共存著,對管理者個人素質的要求太過嚴格。長此以往反而會令村裏人心浮動,居民們心都散了、也都變得疏懶了,如果不用以前那嚴格的規矩、令法束縛住大夥兒,我弟弟上位以後如何才能鎮得住眾人啊?”

小可不禁對大表姐的言論嗤之以鼻,覺得桃源穀的當權者把這裏當成國中之國極為可笑;程媽多少認為她說的有些道理,不自覺的卻點了點頭;夏立冬自然知道姐姐是為自己好,他默默的看著父親等待他老人家的回答;

程爸卻聽而不聞的輕拍著女兒的手笑吟吟瞧著自己的大舅哥,他早看透了夏潔這番作做的深意,心知女兒定然不會有事;如果當真有人想要殺他女兒,程爸縱使隻剩下一副殘疾之軀也一定會跟敵人周旋到底。

他同樣看得出來:身邊這個他一直看對方不順眼的小夥子也同他一樣,為了維護程雙會不惜一切、甚至為她付出生命。

對於女兒這番侃侃而談的言論,程二舅終於發了話:“其實,咱們還有另一個辦法的。”

“我知道您想的是什麽!”大表姐對程二舅說:“您想扶穀雨上位是嗎?堂弟和立冬在管理天賦方麵的的姿質不過半斤八兩罷了,而且……”她頓了一頓,忽然咬緊嘴唇把心一橫,說:“而且我們一直沒把問題擺在明麵上問過您:立冬才是您的親兒子,您為什麽要偏袒堂弟而一心要把族長之位傳給他夏穀雨呢?”

“天下哪個做父母的不偏袒自己的孩子?你們是不是認為隻有把手上所有的權力和財富都傾囊授予自己的親兒子才是對他好,才是真愛他?”程二舅心裏明白,女兒這些話都是替弟弟問的,於是他轉而問夏立冬:“你真的想當下任族當嗎?當著你小姑一家沒什麽需要隱瞞的,你不妨實話實說。”

“想!”夏立冬重重點了點頭。

程二舅問兒子:“你姐姐的建議是為了給你將來能坐穩這位置打好基礎;你自己也有這樣的打算嗎?在你當上族長以後你是不是要集中起村裏的權力、恢複近年來被廢去的舊規?”

“這個……”二表哥說:“沒錯,這些正是我想做的,咱們村子應該恢複到幾十年前那種戰備級別的動員能力去、實施半軍事化管理,桃源穀惟有恢複到七十年前對抗倭軍時的戰鬥力,在十裏八鄉才會有存在感。”

程二舅失望的幹笑了一聲,說:“你爸我提著大刀帶領全村和外鄉人武鬥的時代過去了!現如今惟有努力發展,讓村裏人都富起來才會有存在感。你姐姐說你才智平庸,她的評價果然沒錯。”

“我才智平庸?沒錯,我才智平庸,是您的不肖兒子!”二表哥氣道:“您治村有方、為人又公正,到了擇選繼承人之際竟然還無私的對候選人量才而定!您眼中有能力治理好桃源穀的人自然是我堂哥了。”

程二舅心知兒子話裏有話,便道:“咱們父子倆有好幾年沒交心的聊過什麽了吧?你不妨把心裏想的直說出來。”

二表哥向在場眾人掃了一眼,他對姐姐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的提醒視而不見,他說:“我明白您為什麽要傳位給我堂哥,隻因為你覺得如果不是我大伯死得早你就當不上這族長;而他夏穀雨又曾在宗族大會上公然表示懷疑是您害死了我大伯這才取得了族長位置,您定然是畏懼了外人的饞言,為了堵住這些誹謗隻得以犧牲我的未來為代價還位於他,我說的是不是,爸?”

程媽皺眉道:“二哥,穀雨真的在大會上說過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嗎?”程二舅衝妹妹搖了搖手,他不願多提這件讓他每每想起都會堵心的事,他繼續規勸兒子說:“你沒有這樣的才能而我卻強推你上位上話,非但會害了你;也會害了整個桃源穀。爸留給你的財富足夠你創業了吧?男子漢大丈夫不想著自己建功立業,滿腦子全是如何世襲前人的權力、甚至想霸占全族的資源,立冬,你太小家子氣了,這不是婦人這見嗎?”

“爸,你不提“婦人”二字我還不生氣呢!”二表哥振振有詞的說:“你說桃源穀在我手上會壞了事;難道在堂哥手上就能得到振興嗎?我雖然不比他強,可我自詡也不比他夏穀雨差上分毫。他有什麽本事,能比我姐有才幹嗎?他連我姐這個婦道人家都比不了,既然我沒資格當族長;他又憑了什麽?”

“小潔以你的能力為出發點而想出了恢複舊製、以將全村人生活水平倒退到幾十年前的方法來對等你的才幹,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隻不過為了你一人能坐穩這個位置而損害全族的利益這當真值得嗎?”程二舅說:

“其實若論起小一輩中最有能力的人,小潔才算得上最稱職的人選。而且她在族中聲望日隆,如果由她來繼續我的方式將桃源穀治理下去,相信不出十年咱們村定然會成為全雞冠山市生活最富足的村落之一,隻可惜她是個女孩子,唉……”

“祖宗規矩傳下來已近千年,向來都是由男人當族長!”夏立冬說:“爸你別拿我姐來叉開話題,咱們說的是我堂哥。”

小可突然插話替程二舅辯解道:“這就是你不對了立冬兄,明明是你先提到大表哥才華不如令姐的啊。”

“夠了!”大表姐俏臉之上猶如罩了一層嚴霜,她側過頭來盯著二表哥說:“等你當上族長以後,我這當姐的自然會努力輔佐你。其實咱爸說得沒錯,隻因為你的情況特殊我才想到了用嚴格的祖製族規堆規範大家以維護你權威的笨辦法,可是說回到族規這個話題,咱們還是繼續研究該怎樣處置表妹和這小光頭吧!”

小可不為自己會受到什麽樣的責難操心;卻多管起夏家的閑事來,他帶著滿臉的八卦表情問夏潔道:“美女大表姐,我多問你一句,如果二表哥真的當上族長的話,你又怎麽能輔佐他一輩子?難道你以後就不嫁人了嗎;等你嫁走了,誰又來幫他呢?這貨……呃,二表哥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恐怕正如二舅所言那樣,他這樣的庸才遲早會害了整個桃源穀的。”

當此問題丟出來之後,那三位長輩和程雙頓時組著團大笑起來,二表哥氣得脹紅了臉、雙拳攥得緊緊的,他考慮到動起手來自己並不是眼前這可惡小子的對手;而他的姐姐不知為何卻又情緒低落,還衝他發了幾句火,二表哥少了強援之後最終沒敢和小可造次。

“不用你操心!我們夏家的女人向來隻嫁到自己村子裏。”夏潔冷冷的回答了小可。

小可不依不饒,對她給出的答案很不滿意:“可是你小姑呢?程姨她不就嫁到了外地去,而且她還找到了像程叔這樣優秀的如意郎君嗎!要我說啊,你應該開拓眼界到桃源穀外麵去看看,要不讓你表妹介紹她警局的同事給你瞧瞧吧,她的追求者個頂個都是智勇雙全、表裏俱佳的棒小夥兒,沒準哪一個就和你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這樣的話你找到了好老公;程雙也少了一個天天纏著她沒完沒了的同事,大家皆大歡喜不是挺好的嗎?”

小可誇獎程叔的話並非玩笑,他非常敬重程雙的父親,此人不但慈和風趣;而且在受傷前還是一位英姿颯爽、武藝高超的的警察;他對老婆的疼愛甚至愛烏及屋到了有些怕大舅哥的程度,正當小可自以為妙語連珠大讚了程家滿門之際,程雙卻又扭了他一把,小可疼得“唉喲!”一聲叫了出來,這才想起來這位靦腆的程大警官定然不願提及她警局的同事中有很多人在追求她。

大表姐並沒有就小可這半認真、半玩笑的提議回答一句,很明顯她並不認為嫁給姑父這樣的男人有多幸福。她考慮得更多的是姑姑這二十年來與殘廢的丈夫為伴說不定會很憋屈……大表姐話鋒一轉,突然對程二舅說:“爸,您要對自己兒子多些信心才對,立冬就算沒有我輔佐也一定能當好族長的,反倒是穀雨,堂弟他那副身板,誰又敢保證他不會步我大伯的後塵呢?”

小可耷拉著嘴角,心說:“表姐你倒是沒數落程叔的不是;可是你跳過和他有關的話題卻說起了大表哥,還不是因為這兩人一個傷了、一個天生羸弱,所以兩人有著很相似的特質嗎?你提到大表哥正暴露了你潛意識裏對程叔這類傷殘人士的不屑。原來大表姐你竟然是個崇尚武力、喜歡強勢男人的小女人啊,你每天硬撐著像個女漢子似的也真夠辛苦的!”

當大表姐提到了大表哥身上最無解的問題時,程二舅卻也不言語了,這是他想要還位於侄子這一想法實施之後最難逾越的障礙。

大表姐趁熱打鐵的說:“爸,今天咱們都說開了吧!全村除了您和堂弟以外,還有誰真心希望堂弟接任族長的?大夥兒眼中的未來族長是咱們家立冬啊,隻要他能用祖製規矩聚攏住人心,數年之內一定可以穩住形勢、治理好咱們桃源穀。”

“嚴苛的規則製度的確能夠束縛住民眾的言行;但隻卻會寒了人心!”小可抬頭向天,看起來就像在自言自語一般,然而他的話卻直白的駁倒了大表姐的論斷。他很認真的規勸夏潔說:“美女大表姐,不隻你自己應該多和外麵的人接觸;其實你們全村都應該開化一些,經常和外界交流才對。

桃源穀交通並非不便,然而外地人到此以後並不受你們歡迎,就連被你們村裏出來的路霸欺負了你們反而還要包庇那些罪犯!長此以往你們就算想多和外界交流恐怕也很難啊,二表哥之前說希望桃源穀能在十裏八鄉更有存在感,這想法倒是好的,隻不過恢複陳規舊律的做法隻會與這種想法背道而馳、越行越遠。

你們若能笑迎四方客,銅壺煮三江的與這個時代接軌,其實用不著守著什麽祠堂、祖規,自有社會大環境的規範和國家律法來替大家主持公道。而且死守著封狼山不許人們進出的規矩是不是太教條了些?,還是夏伯伯說的對:時代不同了,為了死規矩難為活人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既然夏伯伯這樣大度隻罰我幹幾個月義工,我多少要為咱們桃源穀做點貢獻吧?出謀劃策也算是出了力,義務做腦力工作……”

“我爸說了你死罪可免,指的是你擅闖祠堂的事;你倒是想得美,以為做幾天義工就能免責了嗎?”夏潔打斷了小可的話,她氣憤的說:“你私闖我們夏家禁地,那才是必死之罪!”

小可尷尬的問:“你們夏家人是不是最愛說半截話?難道闖祠堂和禁地這兩種罪名隻能單獨定奪卻不能數罪並罰是嗎?我是不是得在你們這兒先幹上半年義工,之後再被你們處死啊?這你妹的比立即執行死刑還殘忍!”

大表姐冷哼了一聲:“你以為像你這樣的閑人我們很願意留用嗎?你每天出來進去的在我們眼見晃悠才惹人厭呢!像你這樣的城裏人,莊稼地裏的農活你三個也頂不上我們一個勞力去。”

“哎?你是怎麽知道我進過禁地的?”小可轉而瞧了瞧二表哥,心知夏立冬得知此事之後當程二舅吩咐他去通知二舅媽準備飯菜時,這貨一定順路找了他姐姐來並告知了她程、吳二人到過封狼山中那山洞的情況,想明此節小可便冷笑道:“立冬兄,你這小喇叭傳話可真夠快的,難怪你出門轉了一圈就帶回這麽伶牙俐齒的一個重磅炸彈來。”

“你說誰是炸彈?”大表姐怒道。

“來嘍!飯菜好嘍,”程家二舅媽正端著一大托盤飯菜前來,她笑道:“小潔,你怎麽知道媽給你表妹做了炸雞蛋!”

程二舅借夫人趕來之際斷然阻止了小兒輩們繼續爭執:“雙雙,看你舅媽給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他轉而責備女兒道:“你表妹和她朋友都餓壞了,人是鐵飯是鋼,其它的事過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