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耳不能聞,目不見物(二)

擺在小可麵前的有上、中、下三個選擇:出於自保,上策當然是回到圓廳盡快找到石室出口;汪無傷早晚也要出去的,留在甬道拐角處伏擊他是為中策,這樣也可以給程雙報仇;最冒險的選擇則是向轉角另一邊的石室深處進發,趕在程雙出事之前救下她來。

小可不是傻子,對這局勢想得很清楚。雖然和程雙沒多深的交情,但是他沒精力思考為她進石室冒險是否值得。得知程雙和汪無傷都已進了石室後,出於義氣他還是毅然的向石室深處摸去。

他扶著石壁,貼著右手邊向前緩步而行。聽覺和視覺都被封閉會給人帶來一種很壓抑的情緒,所以他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也盡可能的使每一步踩出去都極為輕緩,他當然不是怕汪無傷發現,汪無傷又聽不見。他在擔心的是:汪無傷在這兩米寬的石室裏隻需隨意的伸出匕首,他和程雙胡亂挪動時就很容易自己撞在刀刃上,那樣就算不紮個透心涼,也會透肝涼。

小可估摸著已經向前行進了三、四米遠。卻一直都沒能碰到誰。前行間他腳下突然一震,便感覺到踩在了某塊幹枯的骨頭上。如果能聽到聲音,那一定是一聲瘮人的脆響。小可心中念叨著無數遍“得罪了”,便踏著石壁旁的屍骨繼續硬著頭皮走下去。

這和踩在沙土地、水泥地、地板、地磚等任何地麵的觸感都不同。時而柔軟、時而堅實、時而又會隨著一陣骨頭的粉碎踩到堅實的石質地麵。腳底每一種不同的感覺傳來,他的後背都會跟著滲出冷汗,光腦袋也早已濕了。可是既然進了石室,就不得不這麽繼續搜尋下去。

驀然間,小可腳下一種不同的觸感傳來,那是個很小的方型物體。他蹲下身子去摸腳下,先是摸到一隻幹枯風化了的手掌。他打了一個機靈急忙收回手,又向更貼近鞋底邊的地上摸索了兩下,這才找到那東西:竟然是一部手機。

他想起這手機正是程雙前一天丟在這裏的那部。由於補光燈一直開著,這時應該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他無意中隨手按了一下電源鍵。那手機卻突然亮了起來,“原來隻是補光燈燒了而已!”他心中存著這個念想,突然想起些很重要的東西。

這手機亮起的幾秒鍾,石室中頓時豁亮。早已進入混亂中的三個人此時竟同時看到了另外兩人的位置。

程雙這時正在左側牆壁靠近石室轉角處伏著,汪無傷卻已經搜尋到石室深處,隻在小可前方兩米多遠的位置。三人各自一愣,程雙最先反應過來,立即起身向小可靠攏,汪無傷卻也提著匕首趕了上來。小可本能的把程雙的手機當成板磚砸向汪無傷,同時後撤一步靠近程雙。

三人各自的動作隻做出一半,那手機卻因為沒解鎖又黑了下去。它剛剛離開小可的手便沒了光亮。小可也不知是否砸中了汪無傷。他和程雙原本就向著相同的方向匯合,在石室又陷入黑暗之時他們的手終於碰在了一起。小可心中一暖,正想將程雙冰冷卻又滑膩的右手抓得更牢些,便感到一股勁風自身後撲來。那汪無傷得悉了他倆的位置,竟然仗著手裏有刀,徑直衝了上來。

小可本想護住程雙,沒想到這丫頭不但力氣比他想象的大,而且也和他一樣存著保護同伴的心思。小可被程雙一把推開,他右手剛扶到牆麵,便又尋著大致方位搶入戰團。哪想到這二人中不知哪一個來了個正旋踢還是後旋踢,他也沒分辨清是被腳背還是腳麵踢中了臉,隻感到腦中嗡的一響,便跌跌撞撞踉蹌的向石室深處撲倒過去。

等他扶著滿地的枯骨再爬起來時,已經不記得哪個方向是向石室深處、哪個方向又是通向出去的甬道了。小可心憂著程雙是否能從汪無傷的刀下逃脫,他管不了太多,隻得扶著牆麵繼續向前。

他也估算不出前行了多遠,再向前進時突然摸到前麵石壁的形狀已經不再是平整光滑的樣子。卻又不像轉角處那石牆上有棱角的弧度。他心中雪亮,這是到了石室最深處那小段極危險的空間了。

他立即收住腳步,卻還是晚了一著。隻感覺到一陣眩暈,就像大腦、內髒都在和這石室以同樣的頻率震動一般。隻需再往前走上半步,非但大腦會被震傻,恐怕內髒也要有碎裂的危險。

小可已經是第二次接近這個未知的能量場,這一次即便把耳朵堵得嚴嚴實實,這種穿透力極強的能量場依舊會傷害到他的身體。在不會接收到聲音的情況下竟然還會感受到這股能量,想必在這裏待得久了也將難以幸免。他哪裏還敢怠慢,立即快速退了一大步,左腳卻被一具屍體絆了一下。他這才想起來,這是那具最靠近石室盡頭的屍體,而且它是有頭的。

小可清楚的記得前次來時,照相機閃光燈亮起的一瞬間他曾看到這屍身旁邊有一根細長條的金屬物體,這東西興許可以用來對抗汪無傷的匕首,想到這裏他隻得壯著膽子在這具與眾不同的屍體上摸索了一番,幸運的很,他竟然在屍體的右手旁觸碰到了那細長的物體。小可拾起這段金屬大致摸了幾下,這金屬竟然是一柄軍刀。

他抽出刀來,手指在軍刀的刃口上輕輕觸動,這刀恐怕有多年未曾出刀鞘了,卻還保持著冰冷的鋒利,恐怕也是件見過血的凶器。

有了軍刀在手,小可的膽子壯了許多。但黑暗和靜默,本就是恐懼的一部分來源。他吃過前一次冒然打開手機屏幕的虧,也不知程雙在那次交手中傷到了沒有,此時唯一能戰勝恐懼的情緒隻有關心。他極度關心著程雙的安危,就隻得繼續摸索。

他倒持著軍刀,以防傷到程雙;而為了防止自己撞到汪無傷的匕首上,他又不得不蹲行向前,扶著牆壁向石室轉角的方向摸去。

隻前進得十餘步,便有一陣清淡的香氣襲來,小可一陣激動,這馨香分明是程雙身上散發出來的。小可停了下來,而這香氣卻漸漸變得濃鬱,想必程雙也正在以極慢的幅度向這邊移動。

小可伸出手去尋找程雙,右手甫一張開便觸及到一團柔和卻又堅挺的溫暖物體,同時唇上一濕,竟然和程雙的嘴唇對了個正著。

程雙自然也嚇壞了。她哪裏知道這個同時和她身體兩處敏感區域接觸到的人是小可和汪無傷中的哪一個。黑暗中,她雖害怕卻並不慌亂,迅速的縮回頭去,同時一把扭住對方的手臂向右前方猛拉,跟著一個反關節動作鎖住對方的臂膀,把他的頭壓向地麵。

程雙也自有她的法子,她剛剛製服對手,便去摸對方的腦袋,觸手而及的是一顆光禿卻又潮濕的腦袋。而對方並不反抗的舉動也在告訴她:這是小可。

程雙放開小可,一把將他拉起來。小可哪裏還顧得上肩膀被製住時的疼痛,激動之下就給了程雙一個熊抱。程雙也怕得極了,竟然也緊緊的抱住了小可。他們雖然看不見對方,也不能通過言語說些什麽,但兩人的體溫不斷交流著,因而他們都知道了對方還好好的活著,於是也都從對方身上獲得了足夠的鎮定和戰鬥下去的勇氣。

程雙冷靜下來,拍了拍小可的後背,他們必須交流意見,以取得應對策略上的共識。小可從程雙的後背,順著她的手臂摸到了她嬌嫩的小手,他翻起她的掌心,在她柔軟的掌心畫了個問號。

程雙也捉住小可的手掌,在他的掌心寫了個“門”字。小可想了想,明白了程雙的意思,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出去,在這裏和汪無傷耗著,拖延久了恐怕汪無傷抓不到他們的人便會去找尋石門逃走的。

小可掏出自己的手機,讓程雙摸了摸,這個光源將是他們戰勝汪無傷的重要法寶。他又將那柄軍刀放在程雙的手裏,把程雙的手牢牢攥緊在刀柄上,意思是要她拿著這柄刀,程雙輕拍他的手背以示會意。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程雙沒時間多想這柄軍刀是哪裏來的,她用左手握住小可的右手,二人仍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奔著石室出口的方向推進。在最前麵的自然是程雙斜向前方伸出的軍刀。有軍刀隔著,就算碰到汪無傷,她們也穩賺不賠。

程雙的掌心柔軟卻又濕冷,想必此時也已經到了她精神能夠承受的極限。小可心裏卻又感到一絲快意,也分不清這分快意來自於這無聲無亮的石室帶來的刺激、還是和程雙並肩而戰帶給他的欣慰。他正享受著這種難以捉摸的感覺,突然左手一麻,整個石室一瞬間獲得了光明,竟亮了起來

“臥槽!低電警告!”小可一聲怒罵,便看到了汪無傷。

汪無傷正保持著極警惕的動作站在石室中心,右手張開,左手則緊握著匕首,使自己能夠盡量夠到離石室兩壁更近的位置。而他的匕首離小可已經僅僅不到五厘米的距離。如果手機沒亮起來,他和程雙或許已經貼著石壁的一側繞過了汪無傷。

僅僅不到三秒鍾的光亮。警惕到極限的三個人在反應過來後同時動了。

汪無傷向左跨出半步,揮匕首便向小可身上紮去。

小可急步向後退開,躲開匕首來路的同時,也盡量用軀幹擋住程雙。

程雙這時也正轉身揮出一刀,這一刀本該劈向汪無傷身上,可是這樣小可就危險了。她靈機一動,使了一招“圍魏救趙”的計策,刀在半路轉向,去砍汪無傷的左臂。想必汪無傷為了自保,隻得後退一步才可以化解。

哪想到這汪無傷自有一股狠勁,拚著挨一刀也要捅小可一個透心涼。

小可自也不甘於擔當肉盾,肉盾也是有尊嚴的,不掙紮幾下怎麽拉仇恨?於是他在汪無傷匕首紮來的同時踹出一腳,直取汪無傷的小腹。心中還在不斷詛咒著那部需要一天一充的手機為什麽偏偏這時低電警告。昨晚和程雙“折騰”的事太多,竟然忘了充電,此時他才明白“續航還得靠關機”這句話不愧為真理。

手機屏幕的燈光終於熄滅了。這時小可和汪無傷卻同時發出一聲別人都聽不到的驚叫。小可的左肩中刀,汪無傷的左臂也被程雙的軍刀劃傷,之後他又被小可一腳踹倒,撞在對麵的牆上。

程雙隔著小可出刀本就揮不出力道去,刀在半道又轉了向,所以這一刀隻憑著刀刃的鋒利劃傷了汪無傷的皮肉,連骨頭都未能傷及。小可挨了一匕首,卻也沒吃多大虧。虧得那一腳使得他和汪無傷拉開了距離,匕首隻透進肌肉僅半寸深。

起初他隻是覺得身上一涼,之後傷口漸漸又熱又疼。在黑暗中他難以判斷傷勢輕重,竟誤以為自己已經被匕首穿胸而過,越想越是氣餒,腳下也因此發起軟來。

程雙早已拉住他退到了石室轉角。這甬道的寬度不容兩人同時通過,她們隻要守在這裏,汪無傷的情況就變得被動了。

程雙摸索著找到小可的臉,觸手尚溫,她這才放下心來。隻是危急中她忘記了一個常識,小可現在便是死了,身體也還是會溫著的。

幸虧汪無傷的匕首刃薄而無棱,在小可身上隻留下了一條細痕,創口並不如何大,雖然持續流著血,但血流量也很小。小可還自嘲的在心中計算著:以血液總量除以傷口每分鍾的出血量,會不會就是我小可在人世間剩下的最後時間呢?程熊貓你一定要活著出去,否則我默默的死在這裏,爸媽連保險金都領不到。

為了不讓程雙擔心,他輕輕吻了吻程雙的手心,又抓起她的手來,勉強用左手把手機放在她的手心裏。之後死命按住左肩的傷口,他怎麽也要看到程雙製住汪無傷,再打開石門,才能甘心就死。

這幾十分鍾的經曆,如同植物大戰僵屍裏迷霧關的關底一般。黑漆漆的空間中每次閃過短暫的光亮都會讓他們各自看清形勢,並重新調整策略。程雙左手握著手機,右手持著軍刀,借助有利地形,即將和汪無傷展開一場決定勝負甚至生死的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