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陳家輝沒有一根頭發的腦袋瓜頂上油光鋥亮,皮膚保養很好的臉龐浮著一層淡淡的紅光,他滿身散發著濃厚的煙氣和酒氣,從包廂正對著大門的座位上站起來,一把推開從大門旁邊匆忙趕過來,上前攙扶著他胳膊的餐廳女服務員。她兩縷披肩的長發,身穿一件紅底暗花開叉很高的旗袍,高高挺起的胸脯,白嫩豐韻的大腿,甜美溫柔的容貌,嬌滴欲睡的語音,好似天上飄下來的仙女。

“老板,您喝多了。”

“我——,我——,我沒事!”

他蹣跚邁步地挪動到豪華包間的門框邊,一手抓住門框,一手高高地舉起,臉上帶著喜悅,看著全部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食客們,招了招手。

“我——,我——,我沒事兒。你——,你——,你們先喝著,我去撒泡尿!”

他朦朦朧朧地瞥了包間一眼,放下舉起的手,一甩,身體搖搖晃晃地跨出房門,要去找餐廳的衛生間。

“喂,小妹,別幹站著,快去扶一把我們的三哥!”

包間裏,站在大圓桌一側的小個子鄭興隆扯著有些沙啞的嗓子,喉嚨裏冒出典型的南方口音,滿臉通紅地看著恭恭敬敬站在包間大門旁邊的女服務員,高聲兒地喊著。

“是,老板!”

嬌美的女服務員睜大了一雙丹鳳眼,抿著性感的紅嘴唇,瞥了一眼小肚聳起的鄭老板,轉身,趕緊追出包間,上前攙扶住剛離開包間幾乎就要摔倒在餐廳過道裏的陳家輝。

“我——,我——,我沒醉,小妹,我去撒泡尿!”

陳家輝扭過臉,瞥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女服務員,他一手扶著餐廳過道的青磚牆,一手搭在女服務員的肩膀上,他能感覺到她旗袍裏邊那豐滿的**在輕輕地顫抖。於是,那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便情不自禁地捏了兩把,笑嘻嘻地看著她那張年輕、甜美、俊俏的臉,恣開他那張滿是酒兒牙齒發黃的大嘴,貪婪地尖笑了兩聲兒,然後,腳上劃著八字步,朝餐廳的衛生間走去。

兩泡尿放出去之後,他啤酒肚兒般的小腹舒服了許多。但是,那個油光鋥亮的腦袋瓜子裏邊還是昏昏沉沉的。他自己下身那兩條粗短的小腿,好像不怎麽聽話,每邁出一步都似踩在鬆軟的棉花垛上。

“三哥,您感覺好點兒嗎?”

做事一向機敏的鄭興隆聽到包間拉門的聲音,連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看著跨步進門的陳家輝,關切地問。

“咳,這算什麽,才幾杯貓尿,能把老子怎麽樣?”

陳家輝腳步不太穩,嗓子眼兒有些癢,繞了圓桌半個圈兒,站到了自己吃飯的位置上,兩手扶住自己座椅的後靠,瞪著兩隻公牛般的紅眼睛,兩邊掃視著飯桌上每一張仰起來的臉。

“三哥說得對,就這麽幾杯貓尿,它能把您怎麽樣!”

鄭興隆滿臉通紅,半開著玩笑,操著濃重的南方口音結結巴巴地說。

“三哥,您是飯桌上知名的海量,這點點紅酒對您來說真算不了什麽!”

挨著他身邊而坐的徐財福操著濃厚的西北腔,側仰著頭,臉上堆著討好的微笑。

“各位仁兄說得有理!”

陳家輝得意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將白色的餐巾布攤開,放在自己兩條大腿的腿麵上。

“小妹啊,快,快把那盤水果端進來,讓我們三哥清清口,去去酒氣。”

兩手低垂放在自己的身前,站在餐廳包間門口準備隨時提供服務的女服務員微笑地點點頭,嘴巴甜甜地應了一聲,轉身推門出去,沒有一分鍾的功夫,她就滿臉甜美地、雙手端著漂亮的果盤跨步進來,將果盤輕輕地擺放在餐桌旋轉玻璃板的邊緣,用蔥白一般的手指頭輕輕地一撥,水果盤轉到了陳家輝的麵前。

徐財福兩眼沒有顧著看那個轉到陳家輝麵前的果盤,而是對站在自己身體左側的女服務員發生了興趣,“這姑娘長得挺嫩,不像是北方娃兒”,他心裏盤算著,禁不住地伸出粗皮多肉的左手,輕輕地放在她旗袍裹著的圓屁股上麵,著實地摸了兩把,然後,仰起一張消瘦的臉,朝她擠了擠眼兒。

女服務員沒有躲閃,而是轉過頭,俯視著自己身邊的徐財福,抿起了化妝很濃的小紅嘴。

徐財福頓時得意起來,樂嗬嗬地對陳家輝說:“三哥,等會兒咱們接著碰,我看您還沒有盡興呢。”

徐財福順手拿起自己麵前的高腳杯,隔著陳家輝,跟坐在陳家輝右邊的鄭興隆碰了一下,然後將高腳杯放在自己的粗厚、紫紅色的嘴唇上,仰起頭,一口幹掉。緊接著張開大嘴,吐出一口熱氣,惹得全桌一陣地開懷大笑。

一直玩短線資金投機的鄭興隆總想通過素有“地頭蛇”之稱的陳家輝搞點B市上層方麵的消息,他也深知在當地商圈裏開口便把陳家輝稱之“三哥”的人們都知道他有什麽喜好,於是,他舉起手中的高腳酒杯提議道:“依我看啊,咱們把酒杯裏的這點兒酒幹掉,大家門前清。然後,我請各位到一個不錯的地方去放鬆放鬆,到皇後歌舞廳去唱唱歌,怎麽樣?”

滿腦袋瓜子已經半醒的陳家輝兩隻耳朵像是被木偶的拉繩抻起來一樣,騰地豎了起來,滿臉麻木的肌膚**了兩下,精神頭上兒來了,“唱歌?沒有問題,我這個老家夥還唱得動,啊——”

“真的?鄭老板,我還沒有聽三哥唱的歌呢!”

初次從西北過來,身上揣著大筆現金尋找商機的徐財福一臉裝出來的驚訝,在商圈兒裏混了也不是一年兩年的,這些從官道上下來做生意的人好吃什麽食,他能不知道嗎?既然國家把他開煤礦掙錢的發財之路堵了,他也不能讓尿給憋著,總得給這幾年從那些掏煤的窮工人身上掙的人民幣找一個安全的窩吧。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們就個人負責個人的,門前清,怎麽樣?”

在南方發了點兒小財,專門見風使舵,油嘴滑舌的鄭興隆什麽都學得快,連那繞舌的北方話,他也模仿得似像非像,常常在商人們聚會的飯桌上惹得大家很開心。

“那就大家杯中見底吧!”

貌似憨厚,內心狡詐的徐財福應合著。

陳家輝兩隻手扶著大圓桌的白色厚桌布,搖搖晃晃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徐財福和鄭興隆一左一右地從他身體的兩邊慌忙地抬起屁股站起來,兩手攙著陳家輝的胳膊,兩個腦袋湊到他的麵前,低聲下氣地關心道:“您行嗎?‘三哥’”。

“行!沒有問題。我再喝它一瓶也沒有問題!”

陳家輝舌頭打著卷兒,嘴唇哆嗦地說,眼睛低垂,伸手握住自己麵前的高腳杯舉到自己的嘴唇上,憋了一口氣,仰頭把杯中的半杯酒一飲而淨,然後,將空空的高腳杯放在大圓桌的桌麵上,脖頸子前傾,發出“啊—”的一聲長調。

“好樣兒的,爽快,‘三哥’”,徐財福恭維道,然後,也一口喝盡自己杯中的殘酒。

飯桌上的一群人,除了主角的陳家輝、鄭興隆和徐財福,那些陪席的、捧場的、跟班的紛紛學著樣子舉起了手中的高腳杯一飲而淨,然後,得意地將空杯子倒扣在大圓桌麵的白色粗厚餐布上。

“小妹,埋單!”

屁股攤在座位上的鄭興隆從錢包裏掏出金卡,大聲地喊著。

“來啦!”

臉上笑容甜美的女服務員從包間的大門外閃了進來,特別湊過去靠緊著鄭興隆,高高的旗袍開衩裏露出她又白又嫩的大腿,美酒下肚後淫心大亂的徐財福想也能想到。

她認真地收起鄭興隆遞過來的金卡,把帳單交給他。鄭興隆連看也不看,就在上麵胡亂地劃了幾下,連筆加帳單一起交給了她。

徐財福故意地挪動了一下自己的座位,離開大圓桌,身體向後仰著,兩眼目不斜視地看著陳家輝身體那邊的女服務員,看著她曲線分明的後腰,還有那旗袍高開衩露出來嫩白嫩白的側大腿,他真想把手伸過去,狠狠地摸它兩把。

女服務員毫不介意滿桌酒足性起男人們粗野、貪婪、**的目光,低頭看著鄭興隆手裏的金卡,她正專心地尋思著:今晚這頓飯,她能從這個金卡裏麵提到多少獎金。

飯飽酒足的人們自顧自地從包間的衣服架上取下皮夾克、風衣和西裝外套,個個渾身帶著酒氣,滿臉通紅地前後邁出豪華包間。

年輕、美貌、清純的女服務員兩手低垂,交叉握著,恭恭敬敬地站在包間的大門旁邊,微笑著,語氣甜美地點著頭,“感謝各位先生的光臨,謝謝,盼望您下次捧場。”

“今天我來開車!”

陳家輝走到餐廳大堂時,從褲兜裏掏出一把汽車鑰匙。

鄭興隆知道陳家輝現在的這輛奔馳車是他送的,他趕緊湊上前,拉住陳家輝的手,“我說啊!‘三哥’,咱們今天喝得酒太多,讓警察發現可就麻煩大啦!”

“別——,別怕。我他媽的認識他們局長,哪個雷子敢碰咱們,我——,我他媽的就叫他卷著鋪蓋子回家!”

陳家輝口氣很大地罵著。

鄭興隆知道陳家輝的路子有多寬,根子有多硬,關係有多廣,要不白白送他一輛奔馳車幹嘛!他擔心的不是坐在車上不安全,而是擔心陳家輝酒後開車把車子給刮了!

“‘三哥’,咱們今天就打輛車去吧,省得費腦子!”

鄭興隆諾諾地說。

“這話我愛聽。對,打的去省事,玩他媽的痛快!”

陳家輝將拿在手上的車鑰匙又塞進了自己的褲兜裏。

“出租車!”

徐財福向門童招呼著,他初來乍到的,也要盡一點兒客人的熱情和感謝吧。

他們三個人甩掉了陪酒的、捧場的、跟班的,一股腦地擠進了出租車,在寒風中,在街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下,向著B市城郊的另一端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