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喬曉燕推開鄭興隆公寓的大門，二話不說，將自己肩頭上的黑挎包扔到沙上，生氣地一屁股坐在上麵，蹺起兩郎腿，兩手重重地砸在沙的座墊上，鼻孔裏“哼”地一聲兒，驚得鄭興隆一大跳。
“怎麽啦？我的姑奶奶。”
鄭興隆關好大門，小跑兩步，恭恭敬敬地湊到喬曉燕的麵前，從西裝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包萬寶路香煙，從裏邊抽出一根，哈著腰，陪著笑臉，遞到她的眼前，“您別生氣，有話好好說。”
“他是個什麽東西！”
喬曉燕破口大罵，抬手接過鄭興隆遞過來的香煙，放在自己淡淡口紅的嘴唇上。
“他是誰啊？”
鄭興隆趕緊從西裝褲的褲兜裏掏出金色的打火機，“啪”地一聲打著，將那尖尖的火苗兒送到喬曉燕的嘴邊上。
“陳家輝唄，一個禿頂的糟老頭子！”
喬曉燕恨狠地吸了一口，然後，看也不看自己麵前的鄭興隆，仰起白淨的脖子，微張小嘴，從兩片性感的唇隙中吐出一縷淡淡的煙霧絲，那細細的煙霧絲像魔術師手裏的絲帶，在半空中形成一個一個縱向滾動，不圓不陀的煙圈。
“原來是‘三哥’啊，您千萬別惹他，我的小姑奶奶！”
鄭興隆合上打火機，將它塞進自己的褲兜裏，臉上表現出慌張的樣子，一隻手扶著沙的後靠，一屁股坐在她的身邊，焦急地叮囑道。
“什麽三哥、四哥的，我不認識他！”
喬曉燕翹起二郎腿的那隻腳在半空中上下搖動著，她一臉的無所謂，仰頭，朝天花板輕輕地吐出一串的煙圈。
“您不認識他，他可認識您，他對您的況了解得一清二楚。”
鄭興隆逞慌逞恐地說。
“他是幹什麽的？警察？探子？色鬼？變態狂？——”
喬曉燕將煙灰彈在茶幾上那銀製的高檔煙灰缸裏，然後，側臉，半信半疑地問。
鄭興隆立刻打斷了她的話，“您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他是本市前人事局長。”
“哈——哈——哈——”，喬曉燕兩手抱著自己的膝蓋，仰頭大笑起來，“局長吧，還是個前任的，我認為是個什麽一手遮天的人物呢！呸，少拿過去的官銜壓人，我喬曉燕不吃他那一套！”
“我的姑奶奶，您千萬可別小看這前任的官兒，人家在任上早就布局好了，現在下海，那些他提拔的人能不報恩嗎？畢竟人家‘三哥’是管人的，這誰好誰孬，他心裏也有一杆秤，這現任的還不經常哄著點兒他。您要是把他的毛理順了，他什麽都答應您，要是您跟他作對，準有您好瞧的，再好的事他也要給您攪黃啦！”
鄭興隆根據自己同陳家輝多年打交道的經驗，告誡喬曉燕。
“攪黃了，他有這本事嗎？”
喬曉燕冷笑著，她就是不相信今天在市建委看見的那個對自己色迷迷的糟老頭子，他難道真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您知道現在建委的主任跟‘三哥’是個什麽關係嗎？”
“什麽關係？”
“建委主任當年是老局長‘三哥’的部下，這建委主任的職位還是他跟市委組織部推薦的呢！這裏邊的故事啊，多著呢！”
鄭興隆對自己交友的心得頗為得意，這就是他誰也不得罪，誰也不疏遠，和為貴的做人原則。做人難啊！
喬曉燕也有這麽一種感覺，現在她似乎醒過勁兒來了，於是，嘴巴不讓人地、一口氣把今天上午在宋建設辦公室遇見陳家輝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依我看啊，這事兒還有救！”
鄭興隆陰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容易被他人察覺的微笑。
喬曉燕放下翹起二郎腿的腳，兩手摸著單人沙的扶手，身體前傾，側臉看著鄭興隆，“怎麽個救法？”
“‘三哥’他不是說可以商量嗎？”
鄭興隆習慣性地伸出手，摸著自己麵前小茶幾上麵的那包萬寶路香煙，兩隻賊溜溜的眼睛對喬曉燕那張誘人的蘋果臉像x光一樣，掃了一遍，“您還記得嗎？”
“我不記得了，誰知道他會說什麽？”
喬曉燕心裏很堵，她這個人曆來就好強。在學校，她是校花，無論多少男孩子追她，隻要她一生氣，他們都像成熟麥田裏邊的麻雀，老農一竹杆子撩起，大嗓門吆喝一聲，他們都會嚇得飛向四麵八方。社會上，在這男人當道的生意圈裏，她是大款們爭相巴結討好的大眾人，為了尋她開心，他們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可是有什麽東西不合她的心意，她一定會像招惹毛的騾子，一撩撅子，準把你從熱乎乎的大床上踹下地。
“‘三哥’一定說了，他一定說了可以商量，您就想辦法跟他商量嘛！”
鄭興隆了解陳家輝，他的尾巴還沒有翹起來，他鄭興隆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屁。直覺告訴他：陳家輝一定是要喬曉燕跟他做交換，交換什麽嗎？嘿——，他心裏偷偷地著，瞥了一眼性感的喬曉燕。
喬曉燕從來就沒有跟陳家輝這個禿頂的老頭子交過手，此刻，她心裏邊也沒有底兒，“怎麽個商量法兒，你倒是說說看！你不是滿肚子歪主意嗎？”
看著喬曉燕那副想掙大錢卻又被人攔住不心甘的著急樣兒，鄭興隆奸笑著，他從沙上站起身，走到喬曉燕的麵前，彎下腰，對著她的耳朵，一副怕人偷聽自己的專利巧門似的，小聲兒地耳語著，“‘三哥’他這個人啊，就好——”。
喬曉燕側仰著臉，高高地挺著胸，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還沒有聽鄭興隆說完全句，就張口大罵起來：“瞧瞧，都是些什麽東西？臭男人！依我看啊，凡是做大生意的，沒有一個幹淨的男人！”
鄭興隆見喬曉燕火了，他卻很平靜，他知道：喬曉燕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於是，他反而不慌不忙地坐回到自己的沙上，兩手摸著沙的扶手，翹起二郎腿來，賴皮賴臉地陪著笑臉，“我的姑奶奶，您別生氣啊！做生意嘛，男女都一樣。”
“都一樣個屁！”
喬曉燕身體靠在沙的高背上，胸脯一起一伏的，生意場上，男人靠奸詐，女人嘛——。
喬曉燕見鄭興隆笑而不語，心裏更急了，她一定要搶到市政府那單生意，“如果我依你的主意，那個禿頂老頭兒會讓步嗎？”
“如果你依我的辦法嘛，……”
鄭興隆抬手，用手指尖扣扣自己流油的鼻子尖，它上麵又多了些粉刺，大概又上火啦。
“怎麽樣？你倒是快說啊！”
喬曉燕生氣了，她最看不慣的就是一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臭男人，蘋果臉乎白乎紅起來，“這樣吧，你給我安排一下，我今天晚上就要見見那個禿頂的老頭子。”
“急啥？”
鄭興隆大惑不解。
“你這個死鬼，怎麽什麽都不懂啊！做生意也要趁熱打鐵啊！”
喬曉燕瞥了一眼身體越來越胖的鄭興隆，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厭惡。
“行，行啊！我這就給他去個電話。”
他拿起沙扶手上麵的新款小手機，動作嫻熟地按下一串號碼，然後，將小手機放在了自己的右耳上。
“‘三哥’，您好！我是興隆。今天晚上您有空嗎？----哦，太好了，咱們今天晚上聚一下怎麽樣？----過節嘛，大家都忙，現在總算有空兒了，也該碰碰啦！----什麽地方？哦，我來安排吧！----今天晚上7點。----對！7點。----還是萬豪大飯店吧！----對，您去過。608房。----好，好。我等您。”
鄭興隆嗬嗬地放下手機，滿臉的笑容並沒有消失，“都給您辦好啦！”
喬曉燕沒有說話，將翹起的二郎腿放在地上，兩手放在沙扶手上，稍微一撐，從沙上站起身，抓起沙上的黑挎包，挎在自己的肩頭上。然後，又揪起自己紅色的羊絨大衣，搭在自己的小臂上，看也不看鄭興隆一眼，徑直地朝公寓的大門走去。
“喂，我的姑奶奶，還要我陪您去嗎？”
望著她一扭一扭的背影，鄭興隆扯起嗓子喊起來。
喬曉燕頭也不回地拉開門，“咣—”地一聲，狠狠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