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年一次的春節茶話會還是在政府機關的大禮堂開，丁永利心裏沒底，這算是他最後的一次嗎？還是……
“您是丁秘書長吧？”劉長貴很不容易擠進了這個官員、商界大佬、社會各階層精英大聚會的場子，他當然不會放過一切財的機會。{@新@筆@下@文@學}
“您是？”丁永利很機警地上下打量自己麵前身體胖、滿臉流油、黑鋥亮、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喜歡跟他打招呼的人不在少數。
“劉長貴，建築公司的，幸會，幸會！”他從一個黃金色的金屬名片夾裏抽出一張非常考究的名片，雙手遞到丁永利的麵前。
“劉——長——貴，我怎麽不認識你。”丁永利接過那張考究的名片，前後翻了兩下，一臉鄙視的表，他經手的政府工程和項目很多，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
“秘書長，您是大忙人，我這個小蘿卜頭，您怎麽知道呢？”劉長貴油嘴滑舌地自諷道，然後湊近了丁永利，“您安排一個小項目給我們公司做，您不知道我劉長貴是個什麽人了嗎？”
“工程嘛——”，丁永利壓低了聲音，腦袋左右轉轉，現身邊沒有什麽認識的人，“市政府工程有的是，就是不知道你們公司能幹什麽？”
劉長貴像叮住雞蛋縫兒的蒼蠅，他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別管這條縫有多大，隻要主管全市建築副市長的秘書丁永利開口，那他劉長貴的生意就會像滾滾而來的黃河水，那人民幣啊——不就鋪天蓋地湧過來了嗎？
“我們公司是一級資質，沒有問題！”劉長貴抬手，拍著自己厚實的胸脯，畢竟他是幹建築出身的，沒有一身的塊頭，能扛得動水泥，拉得動鋼筋嗎？
“我們都是些重點工程，誰也不能百分之百沒有問題。”丁永利見這樣的老板多了，瞎扯的不在少數，玩真的還不多，他皺了皺眉頭，憑什麽，我這主管城市建設的丁秘書長要交這樣來路不明的朋友？
“啊——”，劉長貴還沒有開口解釋，丁永利的身後就傳來一陣響鈴般的笑聲。
“嘻——嘻——嘻——，你們老外也這樣啊！”
丁永利一耳朵就聽了出來，那是喬曉燕爽朗的笑聲，旁若無人，自由自在。他轉過身，喬曉燕今天改穿了一件閃光的絲綢旗袍，長長的黑盤在頭頂，白裏透紅的麵頰，淡淡的朱唇，微笑翹起的小嘴，白淨的脖子，脖子上纏著一條蘇州產的絲巾，那絲綢旗袍設計得恰到好處，把她身體的每一道曲線都完整、一絲不漏地展現在眾人的麵前，尤其是那高開衩的細縫，把她性感的大腿毫無保留地亮出來給那些癡迷的男人們。
“我們老外——”，丁永利沒有聽清楚喬曉燕身邊那位黑頭、藍眼睛、鷹鉤鼻、西裝革履的洋鬼子嘴裏說著什麽，但是，他已經將剛才準備端起自己麵前圓桌上的白瓷茶杯的手合攏起來，攥成一個硬硬的拳頭。
劉長貴善於查顏觀色，男人有這樣的直覺，尤其是在外邊包女人的、養小的，他一眼就看出丁永利跟喬曉燕有這麽一腿子。喬曉燕是什麽人？這全b市的人都清楚。說得崇高點兒的，喬曉燕是女強人。說得俗點兒，喬曉燕是大眾人。現在，她又盯上老外了。
“秘書長，您喝茶，過了節我再帶著資料到您辦公室拜訪您。”劉長貴壓低了聲音，抬起屁股，哈著腰，悄悄地離開丁永利那張桌子，其他行業的知名人士圍成一圈的大圓桌。
丁永利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劉長貴是怎麽離開的，他也不關心自己這一大圓桌上的人在討論什麽事，他要到喬曉燕身邊去，他要親口問問這個女人，她心裏還到底有沒有他丁永利這個男人？
丁永利從自己的那個大圓桌子站起來，朝喬曉燕他們那個大圓桌走去，沿路，不時地對其它大圓桌上的熟人客氣地點頭、打招呼，然後，走到喬曉燕的身邊，她正跟自己身邊的那個洋鬼子聊得正歡。
丁永利不愧是幹秘書出身的，他一眼就描到那個洋鬼子麵前的桌簽，他是某國駐中國大使館的商務參讚，“參讚先生，您的中文講得很不錯啊！”
喬曉燕聞聲停住了話題，轉身，仰頭看著自己座位後麵的丁永利，他的臉色鐵青，就像那些用泡沫掛胡子的老外，她沒有站起來，轉回身，看著自己身邊一套黑色、端莊的晚禮服，語言文靜，舉止高雅的歐拉夫。
“尊重的先生，就像你們熱愛外國文學一樣，中國給我的誘惑力太大了。”
歐拉夫客氣地站起身，對著這位突然出現在他和喬曉燕之間的男人，應該是有身份的男人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努力地表現他到中國後學習到的中文。
喬曉燕立刻意識到她應該是一個讓外國人看得起的淑女，既然他們男人之間都這樣客氣了，她也應該把丁永利介紹給歐拉夫，這個她剛剛認識，並且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外國男人。
“這位是市政府的丁永利秘書長，這位是外國使館的商務參讚歐拉夫先生。”
兩個男人，年齡、國籍、經曆、意識形態有區別的男人彼此客氣地握手、打招呼，好像喬曉燕是個攉稀泥的，什麽東方？什麽西方？客客氣氣就是一家。
“秘書長先生，你們的城市建設搞得很不錯，很不錯！”歐拉夫也學會了拍馬屁，他知道：中國官員喜歡聽誇的。
“不行！不行！比起你們國家來，我們還有距離，應該向貴國學習、取經。”
丁永利嘴上說著客套話，眼睛卻瞧著歐拉夫身旁的喬曉燕。
知曉男女風月的歐拉夫見狀，知趣地對丁永利說：“秘書長先生，你們先談吧，我到那邊跟市長先生聊一聊。”
他禮貌地對喬曉燕點點頭，滿臉微笑地離開了。
“喬，我想跟你說兩句話！”
丁永利湊到喬曉燕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小聲兒地說：“那天你不是給我回電話嗎？怎麽就再也沒有回音啦！”
瞥了一眼丁永利一臉的火氣，再看看自己麵前滿桌的知名人士，喬曉燕不願意掃自己的興，於是，她一臉輕鬆，讓外人看不出他們之間的緊張場合，“對不起，我的大秘書長，等茶話會結束之後我們再聊怎麽樣？”
“為什麽現在不說清楚？”
丁永利小聲兒地耳語道，並不時地笑著，對自己麵前大圓桌上的熟人點頭，搭上兩、三句客套話。
“現在這麽多人，怎麽跟你說清楚，還是散會後再說吧。”
喬曉燕也很客氣地對從自己身邊經過的熟人點頭，打招呼。
丁永利突然咬著牙根說：“記住！別過了河就拆橋！”
喬曉燕聽出了他話中有話，勉強地笑著，“哪能呢，秘書長！”
丁永利生氣地甩下她，朝自己那個大圓桌走回去。
陳家輝也來了，別看他已經退了，他喜歡參加這樣的活動，一是跟老人兒們敘敘舊，二是跟新官兒們勾搭勾搭，關係是靠養的，就像養孩子，你必須從小就灌輸一些東西給他們，也必須培養感，有感了，什麽都好辦。生人，無論你怎麽說好話，磨嘴皮，他不給你辦事，你就是再說破了天，也沒門兒！熟人就不一樣啦，隻要——
“老局長，您好，身體好嗎？”
小喬，吳雁平的老公，現在仍然是銀行副行長，一個有野心的公子哥兒，上前，哈腰，伸出了一隻白淨，不會幹粗活兒的手。
“小喬啊，怎麽樣？忙吧？小吳怎麽沒有來？”
“哦，她去德國了，總部開會。”
“你們兩口子分工好啊，一個中國，一個德國，一個國企，一個外企，好，看得遠，佩服。”陳家輝抬起大手，不停地拍著小喬的肩膀，眼睛卻看著自己周圍的那些人，那些能夠決定一個中層幹部升遷的人。
“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小喬清楚陳家輝的用意，他們身邊的人們都在暗暗地領會陳家輝的意思。畢竟陳家輝是老局長，負責本市幹部調配的老局長，他是不會走眼的。
“有這樣年輕、有知識、有文化、出國見過世麵的同誌接咱們的班，哪個老同誌不放心，啊——”，陳家輝對著自己一個大圓桌的前局長們笑嗬嗬地說，大家點頭應諾。
“多謝各位老領導，我一定努力工作，努力學習！”小喬舉起兩隻手，抱拳，按照中國的傳統，給陳家輝大圓桌上的每一位老同誌拜年，他給這些有言權的老領導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陳家輝一臉喜慶地坐下來，“我沒有看錯眼吧？把這樣重要的擔子交給小喬——”
“嘻——嘻——嘻——”
陳家輝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清脆、開心的笑聲打斷了，他有些不開心地轉過頭，喬曉燕那與眾不同的旗袍特別地耀眼，跟她周圍西裝革履、襯衣領帶、厚裙圍巾的環境相差得太遠，以致他陳家輝都感覺刺眼，他心裏暗暗地罵著：這個，現在又盯上洋鬼子啦！
喬曉燕在商圈裏邊的口卑並不差，人長得漂亮，身材好，會說話，腦子聰明，做事爽快，就是霸道。男人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也就讓她三分。
陳家輝沒有跟這個女人打過交道，他也不想跟這樣傲氣的女人打交道，給這樣高調出風頭的女人打交道，還真丟他一個前人事局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