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蘇後命運

總覺得是自己一脈相承的兄弟,見他滿身鮮血,鳳絕自是心裏難受得發慌。

“五皇子。”

急切地喚著撲上去,伸出雙臂,意欲想要把他撫起身。

“婦人之仁。”

蘇氏一口銀牙咬碎,她根本沒想到,她們母子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她這個不爭氣的兒子,還要對敵人揣有一顆憐憫的心。

“母後,五皇子左眼已經看不見了,這已是對他最大的懲罰,難道你真要弄死他不成?”

東陵鳳絕不忍心看著同胞兄弟受苦,不怕死向母親諫言。

氣得蘇後頭頂刹那間冒過幾柱青煙,鼻孔險些都歪掉了。

“今日,如若咱們是敗軍,落入他手上,這個五皇子,是心心念念的兄弟,會放過咱們嗎?”

“以前,你不是一直叨念著,在這個世上,唯有鳳意弟弟你是最喜歡的,事實上,從前,你也對他百般嗬護,就算他去了川襄的封地,你也不時的派人送衣帛布匹,乃至於金銀財寶,就怕他過苦日子,可到頭來呢?他們母子還是把你算計,將你拉下了皇位取你而代之,你我母子已經落魄至此,鳳絕,難道你還不醒悟嗎?”

蘇後對於兒子的行為深感痛心。

痛心疾首的指責著兒子的錯誤的行為,如若,今天他們是落入五皇子手中,恐怕下場比五皇子還要淒慘十倍。

對於母親的指責,東陵鳳絕無話可說,畢竟,母親說的是事實,他以前對十四皇弟掏心挖肺,可是,最後他卻帶兵攻入皇宮,將他拉下了皇位,雖說他對江山社稷不感興趣,但,被人驅趕的滋味不好受。

再說,卞梁到北襄少說上千裏路,他們從一個暗道逃出皇宮,一路趕至北襄,經曆了多少的艱辛,倉促出逃,沒帶足所需物資,再加上後有追兵,有時候,他們還得繞些難走崎驅山路,這其間經曆的艱難曲折自是不必去細說。

可是,他不怨誰,因為,他對人世帝王紛爭真的不感一絲興趣。

故而,麵對母親惱怒的指責,他隻能保持緘默,想要去攙撫五皇子的手掌也因母親的斥責而僵在了半空中。

東陵鳳玉跪在冰涼的地麵,膝蓋處有陣陣寒氣襲來,之於心底的瓦涼與悲哀,這襲向膝蓋處的冰涼又算得了什麽。

自古成王敗寇,已成為敵軍俘虜,計不如人,沒什麽好怨的。

他的左眼是被李良善一名勇猛的屬下給一箭射中的,除了左眼,他的右肋骨也在打鬥中斷裂,憤怒中,他像一隻被困野獸,被上萬的人馬圍在中央,他想與他們拚盡最後一滴血,然而,所有的人蜂擁而上,他揮著手上的利器,一陣狂猛廝殺,眾多士兵被砍殺倒地,而他最後因拚盡全身力氣,無力再戰,圍成一堵牆似的士兵向他凶猛撲過來,一刀劃破了他的左手臂,緊接著,他的左眼被射傷,因為眼睛受傷,看到的世界忽然縮小,對他突圍更是帶來了巨大的困難,最後,他們奪了他手上的武器,砍傷了他的雙臂,將他捆綁送進了這主營帳。

揚起眼眸,仰頭望著眼前這位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神佛的婦人,因為她,天元皇朝才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因為她,先皇駕崩的那一日,因她一聲令下,後宮上百號嬪妃被殉葬,因為她,他的母親遭受了人世間最殘忍的酷刑與侮辱,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因為她,他能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狹小。

因為她,他的母親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能殺回卞梁讓這個心狠的婦人從宣室殿中趕出來。

漸漸地,他的右眼便染上了猩紅的色彩,仰起頭,脖子處青筋賁起,忽然地,他就大笑出聲,笑聲幾經瘋狂,“不錯,本王是敗軍之將,如若你們母子落入本王手中,本王也一定會將你母子碎屍萬段,鳳絕,你母親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卻生了你這們一個不爭氣的東西,要不是你拖著她後腿,或許,今兒,在宣室殿坐擁天下的,仍然還會是你,隻是,蘇後,在這條奪嫡之路上,你們母子,本王與本王的母親都是最大的輸家,真正贏得天下的,卻是一直深藏不露的曹妃,論計謀,你與本王母親,都比不上她的千萬分之一,最最重要的是,她能得到先帝的真心,而先帝的真心,這人世間,有哪一個女子能夠擁有?她利用了這一點,先皇也因此而成全了她,將她囚禁在冷宮之中這麽多年,表麵上是本王母親得寵,事實上,母親也隻不過是她曹妃的擋箭牌,可恨的父皇,同是為他生兒育女的嬪妃,而你蘇後,不止為他生兒育女,還為天元皇朝的建立立過多少的汗馬功勞,可是,最終卻是最大的輸家,本王要是你,就再也沒臉活在這人世。”

一番譏諷的言語,讓蘇後再也沉不住氣,厲聲怒斥,“住口,一個敗軍之將有什麽資格評論輸贏,就算是哀家輸了,至少,哀家也曾坐擁過天元皇朝萬裏江山,可你與你母親呢?你的母親,被人當做是棋子,還不斷向人炫耀自己的無限恩寵,可是愚蠢的可以,五皇子,知道嗎?你的母親就是茅廁裏的一頭人豬,想不想知道她的下場?無四腳,無眼珠,張口說不出話,你能想象得到,她整整在茅廁裏爬了三天三夜,她想爬出來找你,為她尋仇,讓你帶兵殺進皇宮,取鳳絕而代之,可惜啊!可惜!她剛爬到了茅廁口子處,便雙眼一閉去了。”

“你……”

聽聞母親下落,東陵鳳玉肝膽俱裂,他無法想象母親是什麽樣的一個淒慘下場,無四肢,無眼珠,說不出話,隻留了四腳與人頭,這種慘絕人寰的手段恐怕隻有蘇氏才能使得出來。

“你這個毒婦。”

“本王今兒要殺了你,替母親報仇。”

東陵鳳玉狂喊一聲,從地麵蹭起,凶猛地撲向了蘇後,沒想蘇後也是聰明的,在她說這番話激五皇子之時,早已做好了準備,在五皇子如一條瘋獸一般向她撲來時,她伸出雙手,毫不猶豫就將身側的一個宮女給推了出去,讓那名宮女做了自己的擋箭牌。

宮女被東陵鳳玉死死卡住了喉嚨,‘哢嚓’,脖子被扭斷的聲音是那樣的清脆,飄彌在空氣中帶著說不出來的駭然與冷咧。

見五皇子發怒傷人,觸及太後權威,李良善拔刀帶著屬下奔過來,幾把明亮的劍鋒刷刷對著他的頸子劃了過去,刹那間,幾道血紅的痕跡印在了五皇子喉結處,整個虎軀便迅速因敵人的襲擊而往後退去,重心不穩栽倒在了地麵。

他張著兩片薄薄的紅唇,再也難發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五皇子。”

東陵鳳絕想奔過去察看他的傷勢,卻被李良善等人攔住,這種時候奔過去,萬一他來過絕地反擊,皇上受傷,太後豈還能饒得了他們這些屬下。

東陵鳳玉無比艱難地翻過身子,向營帳的門口爬去,不知道他要幹什麽,蘇後也被他不尋常的舉止驚嚇,趕緊帶人退出十步之遙,由於蘇氏未下命令,所有的將領隻能個個手持兵器,追尋著他而去。

雪地上,他爬過的地方全部印上了鮮紅的血跡,血紅的汁液與白雪染在了一起,一路的痕跡令人觸目怵心。

東陵鳳絕跟在他的身後,痛心疾首地看著兄弟一路爬向了某個方向,直至爬到一株古槐樹下,便再也爬不動了,他隻能停了下來,回首四處張望了一下,從白雪堆裏刨出一株野草,以為是一株小小未知名的雜草,然而,仔細辯認,才發現那是一株君子蘭,尖尖細細的葉片中央,還盛開著一朵渺小的粉紅色花兒,花兒隻有為數不多的幾片花瓣,血從指尖滴落下來落到了蘭葉上,將小片的綠色蘭葉染成了青紅色。

他能看到的世界那麽小,幾乎是原來少了一倍,不,是好幾倍,他看不到埋葬她的地方了。

君子蘭花是她最喜歡的花卉,他與她相識,是因為一場賞詩會上,那一年,他二十,她十六,皆是年輕美好的歲月,她一襲翠煙衫繡著朵朵聖潔的君子蘭,蘭花服飾讓她看起來更高貴,端莊,婉約,與眾不同,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在丫寰的陪伴中姍姍來至,而他正帶著兩個仆人進入李大學士家中荷花池畔,不過是想去湊湊熱鬧,卻不想撞見了她,無意間的一瞥最是驚魂,她的香嬌玉嫩秀魘豔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她的一顰一笑,深深地牽動了他的心,僅僅隻是一眼,便就終生難忘。

他說,春光山水湖光瀲豔,嬌媚無骨入眼三分。

她回,公子出言需警慎,痞子流氓休怪無情。

雖對得有點兒不押韻,但是,她卻明白告訴他,他對她千萬不可有非份之想,她是好人家的閨閣千金。

從他華貴的衣飾,她知道他是皇親貴族,所以,她才用言語警告他,讓他注意一下自身形象,別像街頭混混小流氓,如若對她無禮,別怪她殘冷無情,不當眾給他留顏麵。

她與一般中規中矩的女子不一樣,再加上沉靜如水的性子,讓他在眾多的女子當中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誰曾想到,後來,她會被蘇後選中送往北襄做細作。

他原本想,等他能坐上皇位的那一日,便會去北襄迎她回卞梁,不曾想,父皇駕崩,他被蘇後趕出卞梁,去了封厥,她一直認為他把她當做是手上的一枚棋子,其實,在未把她當棋子之前,他早已對她動了心,隻是,他不會輕易將藏在心中的秘密說出口,也或者說,那時,他也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已經那麽深了,在得知她死訊的那一日,他整整三日不眠不休,未用一口膳食,嚇傻了他的母親以及一幹的宮女嬤嬤。

凝望著指尖的這株君子蘭,蘭花是她生前最愛,她最喜歡的衣飾便是君子蘭花裝,幾乎,每次見她時,她的衣衫上都繡了各種各樣的君子蘭花。

雪風吹裹而來,拂起他腦後的烏黑長發,一捧白雪從雪地上濺起,雪花濺落在了他白色的衣衫上,他的戰袍鎧甲早已經不知弄哪兒去了,丟鎧棄甲正是五皇子目前真實的寫照。

伸出一根血指,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筆一劃艱難劃下了幾個字,這樣的畫麵看起來唯美帶著無盡的淒愴。

看到這兒,東陵鳳絕再也不顧上許多,拔開了擋在他身前的部下,匆匆跑上前,不顧母親蘇後在他身後的冷斥傳來。

跑到他麵前,他蹲下了身,同他一起望著他指尖的君子蘭花,雖然隻有一朵,然而,在雪光的映襯下,感覺那花兒是前所未有的嬌豔。

垂下眼簾,東陵鳳絕看到了雪地上劃下的幾個血字,“黛筱悠”三個字染著他的鮮血,他用他的血一筆一劃劃下了她的芳名,這一生,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愛她,然而,終究立場不同,陰差陽錯,讓他與她有緣而無份,錯過了彼此。

右眼閉了閉,用著低沉而傻啞的聲音對他說,“把……她……的墳遷……回封厥,本王……要與她合……葬,還有……這株……君子蘭……是她生前最愛。”

睜開的右眼早已濕潤,纖長的睫毛上堆積了許多的雪花,已經看不到睫毛了,隻能看到兩排白白的雪片,喘息著,慢慢地,將蘭花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口,似乎那株蘭花就代表著她,臨死的一刻,他想與她雙棲雙飛。

“醜……兒。”

輕輕叨念著兩個字,東陵鳳玉閉上了雙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蘭花從他血紅的指尖飄落到雪地上,再被一陣雪風卷走,東陵鳳絕的眼睛濕潤一片,他跪在雪地上,跪在他的麵前,雙肩**,拚命地壓抑著來自於心靈深處的悲傷。

他未經曆過刻骨銘心的戀愛,他無法理解五皇子的傷悲,可是,他憐憫五皇子,活著不能與心上人做夫妻的絕望與痛苦。

而這一切,皆是由他母親造成,錯點了鴛鴦譜,釀成了這樁人世的悲劇。

五皇子東陵鳳玉死了,臨死前還懷中還抱著一株君子蘭花,在雪地上劃下的那三個字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遺憾。

蘇後要把他的屍體丟入森山喂狼,東陵鳳絕堅決不同意,為此與母親大吵一架,這一次,他首次勇敢地與母親力爭到底。

東陵鳳玉是吃了北襄地理條件的虧,最終因被困在北襄數日,未有食糧走上了絕路,在他逝世後,蘇後帶領幾萬軍隊進駐了北襄城,然而,她的結局與燕王一樣,同樣得不到北襄老百姓的支持與擁護。

其實也不奇怪,北襄本來就地處西北,常年冰雪大災,種植不出糧食,老百姓能得以生存下來,全是靠竇氏帶著一群婦人所織出的上等絲綢與布匹向鄰國交換糧食,才能這麽多年來衣食無憂。

在老百姓心目中,竇氏是大善人,活菩薩,是天上的王母娘娘降世來普渡芸芸眾生。

不管竇氏使用的是什麽手段,但,最終,她是在如此苦寒的地方站穩了腳跟,還受到了老百姓如此不離不棄的擁戴與愛護。

吸取東陵鳳玉滅亡的教訓,她沒帶著軍隊往北襄山顛上駐紮,而是在被燒成一片廢墟的北襄王府舊址附近的地方紮了營帳。

她比燕王要聰明得多,畢竟,歲數大一些,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她入駐北襄後,不畏艱苦的條件,帶著一拔人馬走家闖戶,想與農戶們一起談談心,因為,她已經意識到了,如若想要強大,就必須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如果老百姓不支持與擁護,終究,你會走向滅亡。

但,每去一戶農家,門都是扣上拴的,最初她是以為是農戶們上山狩獵或者外出有事去了,當她走遍了北襄城附近的幾個村子,家家戶戶皆是如此時,她才發現了一個事實,是因為大夥兒不待見她,所以,便將自個兒鎖在了家中,造成人不在家的假象,不願意出來與她相見。

其實,她哪裏又知道,在她還未家家戶戶去走訪之前,她殘忍殺害秦太妃的事跡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她一心想要遮掩的事情,甚至被擴大化,添油加醋亂說一番,北襄老百姓對於她蘇後,可以說是到了談虎色變的地步。

人人都畏懼於她,說她是一個殘忍冷血的魔鬼毒婦,哪個農戶人家還敢出來與她相見,如此心狠手辣的婦人,見上一麵豈不全家小命不保。

不出幾日,蘇後便遇上了燕王同樣的問題,軍糧已經所剩無幾,沒了糧食,她們也很難在這北襄存活下去,由於燕王在山中囤軍數日,山上野菜野果野味全都被他的軍隊吃了過精光,現在,她再派人上山去撈糧食,所有的人全都空手而回,從卞梁偷跑出來時,她到時帶了許多的金銀財寶,可是,在這北襄城,就算是有再多的財寶也使不上力氣,因為,沒人願意拿財寶與她們交換。

這樣的困境讓蘇後開始深深地憂鬱起來,最後,她想了一個辦法,派了一支軍隊拿了金銀財寶去鄰國交換活命的糧食,誰曾想這些軍隊卻無端死在了半途中,再派再被人殺死。

知道是有人在暗中做鬼,她氣得猛拍桌子,直罵屬下不中用,連粒糧食也換不回來。

“太後,這是最後的半碗米,奴婢熬成了稀粥,您就將就喝一點,充充饑,等會兒,奴婢再讓人上山去采些野果子。”倪嬤嬤捧著一碗米粥進營帳,蘇後望著她呈放在簡易桌案上一碗幾乎看不到半粒飯,隻能看到一片清水的稀粥,心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想不到她堂堂天元皇朝的太後,居然會落魄以如此地步。

曾經的歲月,東陵芷江與她成親後,便一直到處遊晃,一直不在她的身邊,可是,那時,她娘家的日子還過得去,就算夫君不在家,三五不時,她還會將一雙兒女帶到娘家去跟單飯,所以,她蘇熙竹從未受過什麽樣的苦,至少,從未挨過餓。

現在,花甲之年,卻受這種食不裹腹之困苦。

“你吃了麽?”

端起碗之時,緩緩轉過臉。

倪嬤嬤滿唇幹涸,哪裏像吃過的樣子,然而,怕她擔憂,老嬤嬤卻趕緊崩了一句,“謝太後關心,奴婢已經吃過了。”

“唉。”

端起的粥碗又放到了桌案上。

“倪嬤嬤,跟著哀家你們受苦了。”

“不苦,不苦。”倪嬤嬤急忙開口說著,“奴婢願意跟著太後您,跟了你這麽多年,榮華富貴也享盡了,奴婢的人生已沒有了遺憾。”

倪嬤嬤跟了蘇後多少年了,恐怕久到她都已經忘記了,到底是幾歲跟著她的。

總之,自從她被霸剪當人質歸來之後,倪嬤嬤就一直跟著她,這麽多年了,她當主子早已不是主子,心底蔓延的,自是一份特殊的親情。

“太後娘娘,大軍逼近象鼻山。”

賬外有士兵慌亂的聲音傳來。

“有多少的人馬?”

對於士兵的來報,蘇後似乎並不慌亂,也不意外,好似一切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是嗬!以她的聰明才智,又怎麽能猜不到有些人是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她?

如若能放過,百姓會閉門而不見,如若能放過,她派出的人馬去鄰國交換糧食,便不可能一次又一次死去,或者失蹤。

“很多,李良善將軍說,至少也好幾十萬軍隊。”

幾十軍隊如狼似虎挺進象鼻山,與她所用過的計謀一樣,妄想將她逼死在北襄這冷寒之地。

罷了,罷了!

也許,這苦寒白雪飄飛的國土,便是她最後的容身之地。

幾萬餓著肚子的殘軍,與幾十大軍相戰,無疑是以卵擊石,她不想像燕王一樣再做困獸之鬥。

“倪嬤嬤,軍中還有多少糧食?”

“回太後,已經隻剩十來黛玉米了。”

“將玉米想辦法磨了,做成饃饃分發給大家,讓人上山去采些野果子,能獵一些野免野雞回來更好。”

“是,太後。”

倪嬤嬤不知道太後想幹什麽,對於蘇後的決定,倪嬤嬤從未質疑過。

倪嬤嬤讓一拔人上山采野果子,回來時,許多將士手中居然出奇不意地有了一些野味,大夥兒興高采烈,都嚷嚷著蒼天有眼,給了他們糧食,是上蒼在冥冥之中保佑著蘇後與眾將士。

蘇後顯然也十分高興,命人將野味宰殺,熬成了湯,再分發到每一名將士手中,其實,每一碗湯隻是沾了一點油腥味兒,有的甚至一片血都沒有得到。

不過,大家仍然還是十分的興奮,畢竟,有湯喝總比沒湯喝得好。

眾將士蹲在雪地上,端著熱湯喝著,暖著心肺,蘇後披著白色的披風,走出營帳之時,還是那麽端莊秀麗,儀態萬千。

先皇的每一名妃子,都是有一些姿色的,蘇後雖年輕時就嫁給了東陵芷江,東陵芷江天生是愛美人的壞胚子,如若沒有一點姿色,估計他也看不上。

蘇後端了一碗熱湯,慢慢地走向了將士們,在一幹將士中央站定。

“將士們,哀家承蒙大家厚愛,能與哀家走至今日,哀家感謝大家,今兒,哀家敬大家。”

“咱們也敬太後。”

眾將士齊聲高喊,然後,在太後仰頭一口喝盡碗中之湯時,眾將士也一咕噥將手中的野味湯喝了個底朝天。

唇上還沾了油珠子,如若是以前,她早將它擦去,可是,今日,她未這樣做。

道理很簡單,因為,今夜,是她與她的這些忠臣良將最後在一起的日子。

“李良善,韓慶守二位將軍,你們過來,哀家有話要說。”

“太後。”兩名大將火速奔至她的左右,俯首聽命。

蘇後望著這兩名得力主將,唇畔勾起一抹笑靨。

“二位將軍,請受哀家一拜。”

“使不得,太後。”韓慶守與李良善嚇了一跳,誠惶誠恐,趕緊退開一步,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二位將軍不必驚慌,你二位將軍能陪著哀家走至今日,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忠臣良將,哀家心中的感激三言兩語已無法表達,這個時候。”

蘇後的視線越過他二人的國子臉,看向了一個方向,那便是進出北襄必經之地象鼻山。

“象鼻山應該很是熱鬧,幾十萬大軍已從卞梁的方向趕過來,能不熱鬧麽?”

象是在說給眾將士們聽,又好似在自言自語,總之,在家都感覺今晚的太後與平時一點都不一樣。

眉宇間沒有惶恐,也沒有惱怒,更沒有了憂悒,仿佛一切她都已經看透,看盡。

“眾將士們聽令。”

忽然,她陡地拔高了音量。

所有的將士放下了手中的湯碗,趕緊半跪著起身雙手作揖,垂首聽令。

“感謝你們為哀家死守到今日,跟著哀家讓大家受苦了,燕王的覆滅是咱們的前車之鑒,哀家不想重蹈他覆轍,故而,決定——”

她將尾音拖長,做出這個決定時,她也是痛如割腕,因為,她讓出的是手中真正的皇權。

“你們不必再為哀家孝忠,鳳絕不看重皇位,哀家老了,也倦了,也不打算不再繼續讓你們為哀家做無胃的犧牲。”

此話一出,個個將士全都抬起了頭,相互凝望的眼神充滿了驚懼,都在質疑他們是不是聽錯了?

太後是老糊塗了不成,居然要他們放下手中兵器,做川軍俘虜。

不戰而敗,豈非將士所為。

是將士就應該把鮮血灑在戰場上,為了保護主子與韁土而拚盡最後一滴殘存的血。

“對,這是哀家的命令,哀家要你們放下兵器,出去投靠川軍,不必再管哀家死活。”

“太後。”韓慶守與李良善聞言嚇得心魂俱裂,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向來手狠手辣的蘇後會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二位將軍,你們是沒想到吧?”

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咱們手上隻有幾萬殘兵,個個還是空腹,換不到半粒糧食,哀家手中有再多的金銀財寶都無濟於事,而咱們陷入這樣的困境,早已在他們的謀算之中,咱們已經無力回天,無法再力挽狂浪,如果說,傷亡敗局已經注定,那何必又要做無畏的犧牲的?哀家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並不是老百姓口中手狠手辣的歹毒婦人,你們所有的將士都要死得值得,明知道是懸崖,哀家如果偏要你們去跳,那哀家的心絕對就不是肉長的,你們家中也有妻兒老小,他們還期待著你們完好而歸,你們的忠誠哀家會永記心上,所以,眾將士,聽從哀家旨意,放下兵器出迎象鼻山,相信川軍會放過你們,給大家一條生路。”

“可是,太後,你與皇上怎麽辦?”

“哀家與絕兒就留在這北襄吧!這兒白雪飄飛,環境清幽,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地方,雖沒有花,但有雪,能呆在這個地方老死,哀家覺得也很不錯,這一生,哀家享過了榮華富貴,也坐擁過萬裏江山,得到了無榮的榮光與尊貴,所以,哀家沒什麽遺憾了。”

“太後不可。”

兩位將軍不同意太後的決定,疾聲高呼,帶著萬千將士高喊,“臣請太後三思,請太後三思。”

“三思?哀家四思五思六思都思過了,倪嬤嬤,派一拔人馬出象鼻山,告訴他們的首領,說哀家的這支軍隊,願意歸降,給他們談一談條件,盡量要他們保證不損害咱們將士的利益,保他們保安,如若談不攏,咱們隻能血戰到底。”

“是,太後。”倪嬤嬤知道憑著蘇後的性子,能承認自己的失敗有多麽的不易,可是,蘇後不願意明知道是一場敗局,卻還偏偏拿手下忠心耿耿的臣子命去堵。

不用堵,其敗局已經注定。

倪嬤嬤不敢耽擱,不顧韓太守與李良善二位大將軍的阻攔,派了一拔人馬出了象鼻山,去與駐紮在象鼻山的軍隊談判。

梁軍願意歸降,川軍首領雖意外,卻感歡喜,不戰就將戰事收尾,這幾乎是每一名將士的心願。

川軍首領將此事稟報了卞梁剛剛登基的小皇帝東陵鳳意,皇帝讓他們同意梁軍提出的所有條件,隻是讓他們派人進山去貞探,看看她們的情況,如若她們有禍心,便假意讓他們歸降,設質包圍圈,最終將敵人一舉殲滅。

首領奉皇上之命派出一支精銳隊伍,連夜突襲進北襄,探得到的軍情居然發現蘇後的確不想再做困獸之鬥。

這讓所有川軍喜不自勝。

與川軍約定之日即刻來到,川軍答應他們兩日後便是歸降之期。

二十四個時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蘇後今兒起得很早,走出營帳時,發現白茫茫的雪地上,深深淺淺大小不一的腳印,太多,太密,那是眾將士來向她告別的腳窩,她假裝睡在了草墊上,其實,她根本就是清醒的,這種時候,她怎麽可能安心入睡?

前幾日,還熱鬧非凡,身影綽綽的雪地,現在,卻寥寥無人,空曠而瑟索,細碎的雪花不斷從天上降落,飄到了腳窩上,那深淺大小不一的腳印,不多時,應該就會被新降的雪花刷平落滿。

然而,一片白茫茫的雪,便再也看不到曾經有人走過的痕跡。

屬於她蘇熙竹的時代過去了。

“倪嬤嬤,你們還是離開吧。”

她伸手取下了發上的幾支珠花,取下了指上手飾,幽幽身側的幾個人開了口。

“太後。”

倪嬤嬤帶著幾個宮女趕緊撲跪在地。

“太後,奴婢們入宮多年,早已不知親人下落,奴婢們早已沒有家了,不論生死,奴婢們都願跟著太後。”

如此忠心,讓蘇後為之感動,險些落下淚來。

想不到,權傾一世的蘇後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皇上呢?”

沒看到兒子的影子,蘇氏向仆人詢問。

“皇上帶人采野果子去了。”

“難得他一片孝心。”

知道兒子是去采野果子回來讓她充饑,蘇氏心裏感覺暖烘烘的。

天上的雪花還在不斷飄降,她感覺有一些冷,便命倪嬤嬤去撿些柴來升火,倪嬤嬤還未將柴拾回來,一拔人馬已經來到了她們臨時搭建的白色帳篷。

蘇後望著眼前的兩張熟悉的臉孔,唇畔的笑意勾深,“曹妃,你苦心設計,在冷宮中假裝不問世事十幾年,不就為的是等著今天麽?”

女人身上的梅花衣飾向來都覺得礙眼,如今,也沒半分覺得好看,隻是那去也黃泉的夫君東陵芷江卻就獨獨喜歡那清新脫俗的梅花,她與他幾十年夫妻,怎麽就從來都不知道他喜歡的會是梅花?

“是。”

曹媼氏一點都不含蓄,站在蘇氏麵前,她已成了最大的贏家,她坐著馬車,快馬加鞭趕來,隻為等著蘇氏苟延喘息的一日,因為,她要親眼看到蘇後咽下最後一口氣,她才放心,才安心,要不然,她的眼皮會一直突突地跳。

蘇氏不是一般尋常的婦人,聽說她讓幾萬大軍歸降,曹媼氏不知道她的人馬是不是詐降,所以,跑了這麽一趟,而這一趟來的人不單單隻有她一個,她飛鴿傳書將另外一個人也約來了。

“你說先皇喜歡你什麽?”

蘇氏望著曹媼氏,麵色及其平靜,根本探不出一絲的喜怒哀樂。

“年輕?或者你身上的靈氣?”

“姐姐,妹子我也曾問過先皇這個問題,先皇說,喜歡就是一種感覺,他說,婉若,後宮佳麗三千中,你不算最美最豔的,卻是最能讓朕舒心的,在你這兒,朕有安全感,姐姐,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嗎?先皇說,他不喜歡心機重的女子,他說與她睡在一起,沒什麽安全感,總感覺就是睡著了,也有一雙眼睛在盯望著他。”

這便是得不到夫君寵愛的理由。

因為,過度聰明的頭腦是一種罪過。

聞言,蘇氏仰頭大笑,笑聲印遍了山穀,在山穀中回蕩。

終於,她得知了自己不被夫君喜歡的原因,是因為她太過於強勢,太過於睿智,因為她曹媼氏,是一朵山野間的小花,風兒一吹,便就會折斷腰肢,正是這種楚楚可憐激起了先皇的保護欲,而她這種強勢的女人不需要夫君的保護與疼愛,可是,她就算再強大,睿智,就算坐擁了天下,她也是一個弱小的女子,也需要夫君的疼愛與保護啊!

大笑兩聲,蘇後的眸光凝掃向了曹媼氏身邊,那位披著大紅色的披風,來了這麽久,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語,靜靜聆聽著她們對話的女子臉上。

這張臉,她熟悉,太熟悉了,曾經,她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將她納入自己的麾下,而事實上,就算是到了此刻,她蘇後也不知道這個女子為何不幫自己,卻轉幫襯著敵人。

“雲定初,想不到你與曹妃早已聯合在一起,哀家到底哪兒錯了?哪兒對不起你,讓你最終倒戈?”

定初站在原地,溫婉一笑,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太後,你的睿智,定初還未學到五分,其實,定初也曾欽佩過你,隻是,你的錯誤之一,不該將我許配給北襄王,錯誤之二,不該對芸娘下了毒手。”

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

這就是雲定初不幫她的兩大原因,隻是,還有一個原因,雲定初礙於曹媼氏在場沒有說。

那就是,你不該縱容相國與相國夫人欺負我,不該讓雲雪鳶入宮為後,相國府的所有人全部都是她雲定初的敵人。

如若與她們有了關係,哪怕是半分,也絕計不再可能是她雲定初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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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陽完結文《名門第一夫人》

她是媽的煩惱,他是媽的心病!【現實版上品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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