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從四麵八方向著楚鳶灌了過來,楚鳶憑借著僅有的一點意識屏住了呼吸,身上的衣裙被打濕,纏纏繞繞的裹在身上,本來會遊泳的她此刻卻是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來,胸口開始漫上刺疼,身上的溫度也沒那刺骨的涼意一點點的帶走,似乎在不斷的下沉,腳下卻一直處在茫茫虛空之中找不到著力點,那樣未知的無措感,讓楚鳶心底生出了幾分恐懼來,盡力的想要睜開眸子,眼前卻浮現了一張謫仙一般冷漠疏離的臉來。
“夜南辰——”
楚鳶在心底喃喃的念,就在她得意識一點點的變得模糊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有許多人在向她靠近的似地,下一瞬,她的手臂被人拽住,來人似乎有所顧忌,隻是拖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拉出了水麵。
楚鳶的大口大口的呼吸,良久視線才恢複了清明,有兩道身影一左一右的馱著她的肩膀向著船舷靠近,顧二正麵色焦急的站在船舷上向她伸出手來,一邊的上官雲眼中含淚麵色慘白,顯然是被嚇壞了,身後忽然靠過來一陣水浪,南宮離似乎是推開了她身後一人,將她腰身一帶使了些力道往上一托,顧二又一拉才將她拉上了船舷坐著。
南宮離撐著船舷上了甲板,麵色黑沉,俯身將她抱起往一邊準備的座椅桌案走去,將她放在椅子上坐下,一邊已經有人送上了幹淨的衣裳,上官雲上前給她披上,語聲顫抖的問她,“怎麽樣怎麽樣,哪裏不好——”
楚鳶此刻才算是喘足了氣,她唇角微彎的拉起上官雲的手,向她搖了搖頭,而後又愧疚的看向麵色陰沉的南宮離,後者看向她,“怎麽掉到湖裏去了!”
楚鳶看著他衣衫浸濕,趕忙看了上官雲一眼,上官雲這才拿起旁裏下人手上的衣衫遞給了南宮離,南宮離一個男子也不怕那些冷,可看到上官雲淚盈與睫的模樣卻是不忍心拒絕,他接過那衣衫隨意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澤,還是定定的看著楚鳶。
楚鳶卻將眸光落在了那兩個陌生人的身上,她出了意外,首先趕到她身邊的竟然是這兩個讓她不安的人,她的眸光微微一厲看向那二人。
這二人身上穿著尋常的直綴長袍,麵色尋常,眉眼之間卻帶有幾分利落果決之色,再加上渾身上下流露而出的幾分氣韻,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兩人也上了船,站在甲板之上微微低著頭,楚鳶麵色肅容,“你們是誰?”
不說楚鳶了,就是旁裏的人也都在想這個問題,楚鳶落水的時候上官雲就嚇得大叫了起來,南宮離等人聽到她的大喊聲才向這邊來,而沒等南宮離有所動作就有兩道飛影向著楚鳶而去,這樣快的反應速度,實在是詭異的很。
二人相視一眼,忽然對著楚鳶跪了下去,眾人麵色齊齊一變,隻聽到其中一人語聲沉暗又鄭重的道。
“回稟郡主,我等奉睿王之命保護郡主安危。”
咯噔一聲,楚鳶的心猛然一震,她的麵色先是意外,而後便變得明麗鮮豔起來,再想到此前自己的小心翼翼,倒有幾分啼笑皆非了,南宮離和上官雲算是知情的,此刻眼底都是閃過兩分異色,就苦了顧二和林三,這普天下的睿王自然隻有那大秦的一位了,他們眼底都有不可置信,又不知想到了什麽很快的恢複如常,隻是看楚鳶的神色到底沒那麽的自若了。
“請起。”
楚鳶抬手,二人有禮的起身,楚鳶想著反正眾人都知道了,所幸也不故意回避了,隻是簡單一問,“你們有多少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著我的,你們又怎麽知道我今日會來這裏,你們的主子是如何交代的?”
依舊是先前答話的男子聞言上前一步,“回稟郡主,我們一共有二十人,此前全部都是主子的影衛,是從郡主離開西涼的時候開始隨身保護的,我們的人一直守在宮門口,隻要有郡主的消息我們便會跟上,主子讓我們如影衛一般保護郡主安危。”
影衛——
楚鳶心頭大動,本來慘白的麵色之上染上了一抹亮色,眼底也是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的星耀,“我知道了,今日裏多謝你們,二位衣衫浸濕,現在也不必再守在這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二人麵上露出疑難之色,楚鳶依舊笑意盈盈,“你們救了我,現在我身邊也不缺人,這也不算是違了你們主子的意思啊,以後我出宮的時間並不多,你們安心留在燕京便好。”
楚鳶語氣堅定,也不追根究底的問他們的住所,二人點點頭,對著楚鳶行了一禮身形一動向著湖岸邊掠了過去,楚鳶斂下眸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衣服總不能濕著,進去換了吧。”
上官雲低低的勸說,楚鳶看了南宮離三人一眼由著上官雲扶著進了船艙,遊湖的船兒船艙並不大,陳設也簡單,卻是足夠楚鳶來換衣服了,兩件簡單的素色綜群長衫,楚鳶利落的換了,上官雲便替她擦幹頭發。
楚鳶發著呆,眸光變得悠遠,她不曾想到他竟然留了人在她身邊,還是留著他的影衛,她平日裏不出宮,就算出了宮也是有人跟著的,到時他,大秦那麽混亂,他身邊應該是越多人越好才是。
上官雲低低一笑,“你才與我說了睿王的事,這就出了這個岔子,如此看來,睿王待你倒是極好的了,隻是我們到底是女兒家,還是請睿王早日來求親,也免得你如此牽腸掛肚的。”
楚鳶微微一愣,求親……
出了楚鳶這般的變故,其他人怎麽都沒心情繼續遊湖了,楚鳶神色懨懨的坐著宮中的馬車回宮,卻是執意要南宮離送上官雲回去,南宮離無法,隻好送上官雲,顧二站在一邊欲言又止,到底還是自己騎馬回了顧府。
剛剛回宮太後便派了人來問,楚鳶不想讓太後擔心,熟悉沐浴又換了一件衣衫才去見太後,太後笑眯眯的看著她,又遣了身邊服侍的人,“丫頭,今天怎麽樣?”
楚鳶神色不太好,太後隻當她是累著了,楚鳶笑起來,埋頭在太後耳邊說了一句話,太後一愣,隨即眼底便爆發出凜然的光來,她深吸一口氣,似乎意外至極,“丫頭,你說的可是真的?南宮小子和阿雲果然……”
楚鳶語氣之中也帶著幾分歎然,“太後難道不信我不成,要說這天下間各個都是姻緣美滿情投意合嗎,當然不是的,現如今阿雲的心思太後您是知道的,南宮世子對阿雲……我怎麽瞧著都是有幾分意思的,我想著,定北候和上官將軍兩家有些矛盾,所以到了年輕一輩這裏也是頗多顧忌,若是太後能從中調和,兩家結為親家,不管對世子和阿雲還是對大燕都是極好的,太後您說呢?”
太後拉著楚鳶的手長長一歎,“你說的自然在理,阿雲因是我的侄女我這才想選個她喜歡的,可是若是她喜歡別人別人卻不喜歡她,這姻緣也算不得好,所以我才猶豫了幾分,現如今照你這樣說南宮小子也有幾分意思,那我就知道怎麽辦了,南宮小子年紀不小了,定位王妃早就著急了,現如今雖然娶得是上官家的姑娘,可是侯爺的王妃都不是那迂腐之人,侯爺也是個大度的,現如今手上無權,也不必有那麽煩擾外事,若是能看到南宮小子娶妻生子,他們兩人心中也是歡喜的。”
楚鳶微微歎一口氣,心中卻拿不準這樣子做對不對,南宮離說到底是沒有表態的,她這樣子做他會不會生氣?可是上官雲的性子是那樣,就算兩人結為連理,南宮離保不準就會慢慢的知道她被她打動……
楚鳶搖搖頭,隻覺得還是需要請南宮離進宮來說說才好。
太後卻一臉憂色的看向了楚鳶,“丫頭,你倒是為阿雲想到了出路,可是你怎麽辦呢?顧家二小子和林家三郎,你就沒有一個中意的?”
楚鳶一愣,心中卻是在猶豫要不要把夜南辰的事情說出來,太後待她的好她看在眼裏,若是不說心中歉疚,若是說,可這件事到底是八字沒有一撇——
“太後,您哪裏有那麽的精力去操心兩個人,還是先以阿雲為重,等她的事情定下來了再考慮我也不遲的。”
太後眼底閃過兩分欣慰的神色來,叫來路嬤嬤低低吩咐了幾句。
楚鳶回來就讓墜兒送信給南宮離,一方麵是為了上官雲,另一方麵卻是為了夜南辰,自古以來奪嫡之爭都是要血流成河的,想到夜南辰的處境,她的心裏就越發的沉重起來,即便這十多年來他有了名劍山莊的勢力,可是江湖與廟堂之間向來不可同日而語,皇權之爭,也向來是陰暗多於光明,那個她從未見過的明王,還有那個看似平和其實內有機鋒的景王,這些人,一個也不好對付。
楚鳶心中想著,麵色就沉了下來,墜兒在一邊看的心驚,卻又不好問什麽,待到了晚間,南宮離進了宮。
毓秀殿的偏廳,楚鳶麵色如常的看著南宮離,輕咳了一聲才道,“送阿雲回去了?”
南宮離斜睨她一眼,“不然呢?”
楚鳶站起身來,左左右右的走來走去,南宮離被她晃得眼花,“想說什麽就說,想問什麽就問,我可不是那麽清閑的。”
楚鳶便落了座,開口帶著幾分笑意,“南宮離,現如今定北候和王妃已經卸下大任,如你所言想著如何享受生活了,那想必此前和上官家的那些誤會都不是那麽重要了吧?”
南宮離眼底頓時閃過兩分機警,“你要做什麽?”
楚鳶咳咳兩聲,容色忽而一肅,“南宮離,在讓上官雲嫁給別人和你娶了上官雲之間,你選一個吧。”
直接,利落,南宮離被這個問題震住了。
楚鳶的眸光婉轉的落在他的身上,良久,南宮離才回過神來,似笑非笑的道,“這個問題和我有關嗎?上官雲怎麽樣是她的事,我為什麽要來回答?”
楚鳶不動聲色的把玩著手中珠串,“那好,你覺得這件事和你無關,那麽我就去跟太後回稟一聲,就說讓她把阿雲指給林家三爺好了。”
南宮離眸色一深,低下頭去沉吟了一瞬,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麵色已經恢複了沉寂,再不看楚鳶一眼,擺擺手轉身便走,“你隨便吧,總之我沒有對不起誰便可,至於上官雲要嫁給誰,從來與我無關。”
“那你不要後悔啊,指婚的聖旨一下你可就沒機會了。”
南宮離的步子一頓,楚鳶清楚明白的看見了,她的眸色變得大亮,隨即便看到南宮離的步伐越走越快的走出了自己的視線,楚鳶心中一定,所幸自己說的話是真的,她能做的就是這樣,接下來如何,隻能靠他們自己了,這般一想楚鳶才想起自己還沒問夜南辰的事了,那人竟然就這樣跑了,她掏出懷中的玉玲瓏細細的磨砂了一番,眼底生出難掩的幽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