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一點點落下,楚鳶似乎想起了那個充滿了血腥和殺機的夜晚,那道泛著寒光的箭鋒牢牢地釘進了他的肩膀,她的唇曾那般親近的貼近他的肌膚,吸吮他的血液,更看到了那糾葛此目的傷痕,楚鳶嘴唇微抿,仿若那腥甜的味道還在她的嘴邊。

“郡主,夜深了,您請回吧,這裏自有凝玉照看。”

楚鳶募得回過神來,這才發覺屋子裏的人都已經走光了,她打眼看去,夜南辰正皺著眉頭躺在不遠處的床榻之上,他的麵色泛白,看樣子還在難受。

眼前是凝玉恭敬有禮的樣子,就這麽直直的站在她的麵前,她說,請回吧。

楚鳶的嘴角泛上一絲苦笑,是了,她現在連留在他房裏的資格都沒有了,“好。”

輕輕道出一字,楚鳶轉身向外走去。

“嗯——”

一聲悶哼,楚鳶正走到門邊的步子就這般頓了下來。

“主子!”

凝玉輕聲驚呼,疾步向著床邊走去,著眼處夜南辰不知何時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意,他的手緊扣在胸口,模樣難受之極。

凝玉著急的揪緊了自己的衣袖,剛才那人的手上有劇毒,雖然已經有隨行的大夫送上了解藥,可是那藥效卻是極慢的。

凝玉跟著夜南辰這許多年,何時見他為了病痛出聲,剛才那一聲,隻怕是從未有過的疼痛。

“他疼的厲害,你去找一些白芷和川烏來。”

楚鳶的眸色沉重,切切的看著凝玉,後者微微沉吟,終於還是道了一聲“是”轉身出門,楚鳶回頭的時候凝玉正轉過身來關上廳門,楚鳶嘴角微揚,有些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白芷和川烏是楚鳶能記得起來的為數不多的中藥,若說止疼想必是有的,然而此時此刻對公子辰的毒來說卻必定是半分效用也沒有的,楚鳶的目的很簡單,她還不想走。

夜南辰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些,楚鳶嘴角一沉,取出貼身的方巾為他擦了擦額頭,就在她的手觸到他額頭的那一刹,夜南辰的眉頭為不可查的皺了皺,楚鳶心中一驚,他的潔癖她是知道的——

所幸的是夜南辰的反應並不大,楚鳶鬆一口氣,將他額上的細汗盡數擦拭幹淨,然而這並不能緩解他的痛楚,他的大手緊扣在自己胸口,幾乎到了關節泛白的地步,楚鳶有些擔心他會傷到自己。

一室沉靜,楚鳶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去將他幾乎掐進自己中衣裏的手一點一點的掰了開來,他的身子此刻正灼燙不已,他的大手更是力大無比,她眉頭緊皺,直直的盯著他泛白的關節,終於,他的大手沒有再肆虐自己的身子,轉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終於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痛,隻因為他的大手此刻幾乎要將她的手捏碎,然而她卻是微笑著的,她的鬢角微濕,那是剛才掰開他的手時起的汗意,直到將他的手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她才覺得輕鬆不少。

不知不覺間她的手已經痛到了發麻,可是看到夜南辰的睡顏靜好,她竟覺得這是她這幾日以來過的最為舒心的時刻。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他冷峻自持,常常給人壓迫和疏離的感覺,隻有在睡著的時候,他精致的仿若天神的麵容上才有沉靜無害氣息,若說無害卻又不妥,隻因為此刻的他純淨的能引人動念,至於是什麽念想,楚鳶沒敢去想。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楚鳶隻覺得緊緊握住自己的溫度忽然消失了,她下意識的抬頭,當即竟落入了一雙幽暗如深淵的眸子。

四目相對之間楚鳶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她的嘴唇微動,卻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夜南辰的眸光微黯,待發現自己的大手緊緊握著她的小手,那眸光似有片刻的閃動,他嘴角一緊,輕輕放開楚鳶的手,待看到那玉白的膚色已然變得通紅,甚至她的手指還在微微顫抖之時終於開口,“隻怕是傷到了,郡主讓凝玉為你拿些傷藥來吧。”

楚鳶本是坐在他身旁的床沿上,聞言輕輕起身,她的目光落在夜南辰的臉上,有些深重,而夜南辰雖然好了些,看起來卻依舊疲累不堪,他微眯著雙眼平靜的看她一眼,“郡主不必負疚,本王如此做並非全為郡主,天快亮了,郡主請回吧。”

楚鳶轉頭看向窗外,窗外果然是一片漆黑,連一點星子的光耀都看不見了,她低頭一笑,黎明前的黑暗啊。

“莫愁湖上,還沒有跟王爺道謝。”

夜南辰似乎又一順的怔愣,他深深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看那模樣好似不願多說。

“王爺不遠千裏從燕京一路上護送,又在莫愁湖救了楚鳶,楚鳶感恩於心,這幾日自會親力親為照顧王爺,王爺身上的毒名為焚蘭誅玉,毒發時通體灼熱,五髒六腑猶如刀絞,王爺如今過了第一關,還請七日內莫要沾染酒水。”

楚鳶看著夜南辰平靜的表情微微一頓,而後繼續道,“天快亮了,還請王爺好生休息,楚鳶明日再來。”

聽著輕輕地腳步聲越走越遠,再聽得一道關門之聲,夜南辰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的裂縫,他冷著雙眼直直的盯著床幃的帳頂,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眼中的冰寒之氣終於消散了幾分,他嘴角微揚,翻了個身向裏睡去。

晨光落進夜南辰的屋子之時楚鳶已經換了身衣裳等在外室,凝玉、凝珠侍立在一旁,不時地看看楚鳶,麵色較之此前似乎有了幾分清朗之意。

“來人。”

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楚鳶坐著的身子忽然站起,也不看凝玉凝珠二人,直直的往裏走去。

夜南辰隻著了中衣下床,看到進來的人竟然是楚鳶的時候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片刻似是想起了昨晚她的話,“郡主不必如此,還是——”

“王爺大可不必擔心楚鳶照看不周,此前楚鳶也做過的,不是麽?”

夜南辰的眉頭再皺了一分,此前在大燕,她那般分明的拒絕了他的好意,而如今,卻是如何呢?

看著夜南辰微微怔愣,楚鳶上前為他更衣。

她手上此刻拿著兩件衣服,一件是白色明錦的中衣,另一件是月白銀線鑲邊的外袍,她的個字本就沒有他高,此時為他穿衣自是墊著腳尖的,待兩件衣服都穿好,楚鳶看著那微皺的領口猶豫了一瞬還是上前了一步。

她依舊踮著腳,雙手緩緩繞道他的後領,纖細的玉指為他撫平那一處的皺褶,而後順著那領口緩緩地撫到了他胸前。

他的氣息漸漸變重,目光也微微有些深邃,因為兩人站的位置不同,她修長的脖頸和那隱現的溝壑就在他的眼下,當她墊腳靠近他的時候,嗬氣如蘭的氣息就在他的唇邊,夜南辰雙眸微黯,退後一步,“我自己來。”

楚鳶點點頭,轉頭端來一碗黑色的湯汁,“這是為王爺解毒養身的藥,請王爺——”

夜南辰看著她的樣子隻覺得有些不習慣,單手接過一飲而盡,而後大步向著屋外走去,楚鳶有些詫異的看著他的背影,再看一眼碗裏黑沉沉的沉澱物嘴角微勾,她還沒有說隻喝一口就好了,這藥渣,很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