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古都,南京。

平淡的日子仍在繼續,庸碌的生活並沒有什麽好的起色,上帝的玩弄似乎是存心的,總是讓命運與寂寞彼此交換著心事,盡然讓臨近年關的天氣一直下著小雨,而一直努力朝上奮鬥的人,期盼著這場雨過後能看到天晴。

趙世書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翻著薛霖硯給的幾本經營以及管理類的書,已經習慣了圈圈叉叉的作筆記,在看到興奮的詞調上劃下符號,表情嚴肅與傻笑摻雜其中,複雜透頂,台球廳裏生意不算火爆,趙世書閑暇之作,喜歡呆在地下賭場揣測那些賭客的心思,偶爾當當跑堂賺點生活外快,日子緊緊巴巴總還過得去。

屋子的門被推開,黃毛從外麵走了進來,換掉花型的黃毛整個人是精神許多,看上去脫了非主流的腦殘氣,多了些男人的魅力,黃毛走進來站在桌子前麵,道:“世哥,外人有個男人找你。”

趙世書抬起頭看了黃毛一會,心裏納悶怎麽會有人找自己,要知道在南京他跟本就不認識幾個人,幾番猜測沒有結果,趙世書問道:“找我的是什麽人?”

“沒問,他說自己叫橙子,指名點姓說找你,我們怕是世哥的朋友,害怕誤了大事,所以率先來通過信。”黃毛聳了聳肩,說道。

“橙子……?”趙世書心底一驚,瞳孔收縮,低頭揣測,“橙子,他不是在上海,如果真是他,他是怎麽知道我的地址的,為什麽又跑南京來了?”

“他在哪兒?快帶我去。”趙世書合上書,立馬站起身挪開椅子就朝外麵走,黃毛快迅拉開門指著一個方向,或許是台球廳裏的燈光太亮,趙世書又看書很久,突然覺得視線有些模糊,隻能看清一個穿著黃色衣裳的男人靠在一張桌台邊左右打量,看身段,倒有幾份像橙子,趙世書懷疑著緩緩走過去,當男人轉過身來的時候,趙世書呆了,他怎麽也不相信橙子真的會來南京。

“怎麽?現在混發了,不認識兄弟了!”張成冬笑著打趣道,說完一邊打量著趙世書,嘖嘖兩聲,“喲嗬,混得不錯嘛,還有點人模狗樣了。”

半刻,趙世書確定眼前男人正是張成冬的時候,緩過神來拽起拳手就給張成冬一拳,罵道:“他娘的,我還以為你西行了呢!”

張成冬捂著胸口一臉苦相,破口大罵,“草,鴨的不厚道啊,老子剛來你就這樣招呼,如果我真要怎麽著也得拉上你這個黑鍋掂背啊。”

兩人互捶一拳相似一笑,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動作來表達情感,身旁看熱鬧的黃毛站了一會,衝著趙世書笑道:“世哥,那我就算忙去了。”

趙世書隨便擺了擺手,接著打量如今的張成冬,抬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子不錯啊,幾個月不見身體結實了,他媽的,肯定是我走了你們吃香喝辣,這身段,十足是吃出來的。”

“扯蛋,吃香的喝辣的算啥,俺們天天大魚大肉,鮑魚魚翅,偶爾宰兩隻牧丫犬,補啊,那小康日子,甭提有多滋潤。”張成冬笑說著抹了把嘴,故意勾引著趙世書。

趙世書盯著他傻笑,是激動的笑,十多年的兄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這笑的背後或許隻有兩人彼此心領神會,張成冬瞅著櫃台一漂亮美女,道:“混得不錯哦,居然當上大哥了。”

趙世書臉色一緊,扭頭環顧四周,冷冷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露天泳池台,欄杆邊背靠著兩個表現抽煙的男人,神情表現得默然,相互抽著煙盯著遠處,冷風擾動著兩人的頭發,蕭瑟的風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凝重,趙世書撇了一眼身旁突如其來的男人,心裏的平靜頓時被打亂,猶豫了一會,緩緩問道:“出事了,給家裏打電話沒有,家裏人怎麽說?”

張成冬吸掉最後一口煙,手指一鬆,煙頭瞬間落在地上,他抬起腳狠狠蹂躪著,半響,道:“還能怎麽說,臭罵了一頓,電話裏老爹叫我最近少露麵,上海楊家已經找上門了,好像是戰貼之類的把戲,不過我張家也不是吃素的,沒給個好臉色就打發掉送信的人,根本就沒把楊家當回事兒。”

“那你老子知道你在南京嗎?”趙世書又問。

“知道。”張成冬點了點頭,道:“我都說了,如今老爹凍結了俺所有的賬號,說我成天在外麵為非做歹,要給我點苦頭吃,而我身上現在就剩兩百塊現大洋了,這以後的幸福生活俺可指望你了啊。”說完可憐巴巴的望著趙世書,就差沒掉眼淚了。

趙世書抽著煙,幹笑了兩聲,道:“他們都還好吧?”

張成冬收起表情,嚴肅的一點也看不出當年那個成心想女人爭風頭的少年,冷凜的風吹過他臉龐,展現出一個男人的堅毅,他靠在欄杆上換了個姿勢,道:“好什麽好,日子還不是一樣過,龍騰由伏兵接任以來,就沒幹點啥好事,還癡心妄想霸掉李家灣,後來李家灣來了位貴客,伏兵不戰而退丟了好大的麵子,而華氏集團的一些企業也在華東一片落戶,場子有近一半都是華氏的,這兩人中間似乎有點啥關係,單憑伏兵一人我怕他還沒有那膽子。”

“這個我是來南京才想通的,現在想起來,華氏集團好像是司徒家當道,是不是有個叫‘司徒如’的公子哥?”趙世書虛著眼睛問道。

“司徒如……?”張成冬喃喃念了幾遍,大徹大悟道:“對,有這麽個人,一次我跟畜生路過一家伏兵的酒吧,看到伏兵扶著一人男人上了輛洋牌子的轎車,嘴裏說著什麽司徒公子,應該就是他了吧。”

趙世書獨自回憶著過去,有些傷感,又有些寂寞,張成冬頓了頓,繼續說,“你走後一切都變得好快,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鴨的,是沒人給你背黑鍋了吧。”趙世書笑罵道,一拳又朝張成冬捶去,張成冬也不閃躲,任由拳捶在身上,拳看似厲害,其實沒有力道。

張成冬也不否認,接著說道:“你走後,子又姐搬進了學校宿舍,她人變了好多,人瘦了,話也不多,每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除了跟我們出去聊天打屁吃飯K歌,基本都埋在宿舍裏,雅詩妹妹倒有些來往,不過考慮慕家的關係,都沒走得太近,聽說她最近好像被逼婚,要嫁給商家當兒媳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趙世書望著天搓著臉,歎氣道:“一切都會好的,隻是時間問題,欠她們兩的,這輩子我一定會還清。”

“伯辰呢,不知道那畜生又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還有小江那呆子呢,是不是還沒找著相好的?”趙世書繞過傷感的話題,提起了兩個算死黨的人物。

張成冬淺笑道:“還行吧,日子總是要過的,不過沒歸宿的孩子都習慣遊蕩,畜生除了玩電腦遊戲就是瞎逛,比個娘們還能逛,小江是個典型的孝順孩子,兩人都爭著搶著捅那一刀,說捅了來南京跟你鴨的混,最後我沒讓,一個是從小孤苦無依的孤兒,我怎麽能再讓他流離,一個是有個多病的母親,他要出點啥事還讓他娘活不活,這刀最後我捅了,反正之書我也不想念了,家裏老底也夠我揮霍一輩子,如今這單槍匹馬來南京,你可得照著我點呀,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被人坑了騙了拐了賣了,俺多冤。”

趙世書嗬嗬一笑,道:“沒事,隻要有我吃的,也不會讓你餓著。”

“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的地址的,我好像沒有跟你們提過吧!”趙世書問道。

張成冬一臉怒氣,罵道:“鴨的,你還好意思說,都走了幾個月了,也不給兄弟稍個信,還以為你真給唐僧當徒弟了,好歹是死是活通個氣唄,真沒錢了我再借你點,這輩子還不上,下輩子你接著還唄。”

趙世書低著頭不說話,張成冬歎氣一聲,道:“說笑的,跟你一起十多年,你的性格我還不了解,沒混出點模樣那能丟這人,其實這地址是雅詩給我的,她好像一早就知道你在這兒,是一次無意他說漏了嘴,我們才知道的。”

“我也猜到會是她,以她慕家的勢力,想知道我的行蹤不難。”趙世書咽了咽口水,伸進兜裏摸煙的手又縮了回來。

“大哥,給個差事,好歹讓兄弟混口飯吃,這剛下車就蹦你這兒來了,還沒顧上吃飯呢!”張成冬一臉的怨念,喋喋不休。

趙世書猶豫了一會,道:“橙子,你我也不是什麽外人,有些話還是跟你挑明了吧,如今的我,已經不是在上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龍虎堂堂主,現在我也是給別人跑腿當打雜的,也得看別人的臉色,現在我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低層小平民份了,你叫聲大哥真的讓我寒心。”張成冬準備說話,被趙世書擺手欄下,道:“你先聽我說,也別說看不起我,如今我走到這地步,什麽事也算有自己的一番體悟,對於以前幹那些事覺得真幼稚,跟小孩子玩過家家沒啥區別,有些事情還真是要人邁進了社會才能明白,南京不是華東,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我看得出,這些日子你也變了,變得成熟了,說句心裏話,這些日子我挺苦,比村裏挖野菜都苦,這不是隻是吃不飽穿不曖的苦,是心裏一種受人岐視的苦,南京這地方你要呆久了才知道,我今天想說的是,你跟我不一樣,你有個好身世,有個有錢的老子,你來南京我就當你是體驗生活,過段時間等風聲過了,你還是回你老爹身邊去,繼續他的產業好好幹你的大事,也別跟死皮賴臉著我混,我這條路走得會很苦,不適合你。”

張成冬一臉愕然的盯著趙世書,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些,來南京這段時間,眼前這個男人真的變了,張成冬裝傻充愣搖了搖頭,很無奈的表示聽不懂,趙世書嚴肅的看著他,道:“這些都是我的肺府之言,這輩子能有你這個兄弟,我知足,隻是我的路真不適合你跟我一起走。”

“好了,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聽得頭都大了,媽的,我先聲明,咱這輩子做兄弟是注定的,以後路上誰也別想甩了誰,以後除了老婆不能共用之外,啥玩意兒都是公共品,至於你說的路有多苦,我倒要看看,大步了再陪你走一段黃泉。”

笑了,兩人同時笑了,兄弟彼此之間了解真摯情義的欣慰。

“靠,幾天不見,你這憨笑倒有幾分模樣,不過今兒個沒用,這頓飯錢注定是你丫的掏,我的胃口也不大,就來個滿漢全席,再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