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幾天前,張文亮好不容易捉來一直大蜻蜓,薄薄的雙翅,綠綠的眼睛,可我看了。他與皇姐姐捉住蜻蜓的兩隻翅膀,它就飛不了。玩了一會兒,蜻蜓一動也不動了,他們用小樹枝撥弄它,還是不動。張文亮說:“這隻蜻蜓死了,奴才幫阿哥把蜻蜓埋了吧。”
於是,張文亮拿來小花鏟,在山莊一處僻靜處挖了一個小小的土坑,三個人動手把蜻蜓埋了。
小皇子由此知道,死就是永遠被埋在地下。想到這裏,他不禁悲從中來,嚎啕大哭:“皇太子,請節哀順變,保重玉體。”
連稱呼也變了,過去人名稱他為大阿哥,怎麽阿瑪一賓天,他成了皇太子了呢?小載淳定神一看是六額駙景壽——他的滿文老師。
景壽走到了小載淳麵前勸他節哀順變。六歲的小兒怎麽懂得什麽是“節哀順變”,他隻感到阿瑪要背埋在地下了,所以悲痛萬分,哭了一陣又一陣,好傷心。
哭累了,小載淳依偎在張文亮的懷裏睡了一會兒,醒了以後,一想到慈祥的皇阿瑪將被埋在冰冷的地下,他禁不住又放聲嚎哭。
此時,皇後已經亂了方寸,她隻知道留眼淚,其餘的事情無暇顧及,她吩咐大臣們,一切按大行皇帝殯驗禮數變,至於殯驗規模以及具體事宜,她一縷不過問。在皇後看來,鹹豐皇帝賓天,就像天塌下來一樣。
雖然懿貴妃此時也很悲痛,但她更需要一份冷靜。她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在群臣中的地位遠遠不及皇後。多少年來,皇後已經仁慈之美德博的大家好評,即使今後有什麽政治上的掀天大浪,也不可能衝毀她那條“大舟”。可懿貴妃這隻小船現在還經不起任何的風浪,哪怕是小波浪也可能為她打得粉身碎骨。
葉赫那拉氏必須冷靜的思考一下,如何才能為她尋得一處避風的港灣。
熱河行宮煙波致爽殿裏哭聲震天,皇後、懿貴妃、麗貴妃、壽貴人已經七福晉、大公主、大阿哥等人已哭的死去活來。太監、宮女們一身的孝衣,大臣們一臉的嚴肅奔來奔去,忙著殯驗之事物,竟然無人說一句話,隻聽得哭聲直衝九霄。
懿貴妃感到壓抑極了,窒息的空氣將把她壓碎。
“皇太後請節哀順變,懿貴太妃請節哀順變。”
六額駙景壽走向兩位皇嫂,欲勸兩位年輕的寡婦節哀順變。他一開口,懿貴妃便覺得他的稱呼很不順耳。她聽到清清楚楚,八大臣之一的景壽對兩位皇嫂的稱呼已經改變了,稱皇後為“皇太後”,稱自己為“懿貴太妃”,這表明她們的身份已經由鹹豐皇帝的賓天而改變。
鹹豐皇帝駕崩,皇後被尊為“皇太後”,這便意味著新帝是她的兒子;而“懿貴太妃”不過是大行皇帝的遺孀,好像新帝——自己的親生兒子載淳,與她這個生母沒有什麽關係似的。豈有此理!懿貴妃豈能咽下這口氣,皇上剛剛駕崩,他們的眼裏就沒有懿貴妃了,今後還有葉赫那拉氏的活路嗎?
想到這裏,懿貴妃幹脆改低聲抽泣為嚎嚎大哭:“大行皇帝啊,等等臣妾,臣妾隨皇上而去也!”
懿貴妃呼天搶地的叫了幾聲,隻見她雙腿一挺,昏過去了。這可嚇壞了皇後,眾嬪妃及大臣、太監、宮女們。皇後抹了一把眼淚,焦急的喊:“快把她抬下去,快傳太醫。”
太監、宮女們七手八腳的把懿貴妃抬了下去,太監火速的趕來,為她診脈。
“懿貴妃乃傷心過度所致,需要靜養片刻。”
太醫為她開了一副藥方,乃人參、紅棗、桂圓等,用老母雞汁煎熬,大補也。太醫匆匆告辭,皇太後仍不放心懿貴太妃的身體,親自詢問了太醫。太醫如實相告:“懿貴太妃身體虛弱,肝脾兩虛,需要
靜養調製。”
原來,懿貴太妃被太監、宮女們小心翼翼抬出靈堂,著實把安德海嚇了一大跳。他可真的怕主子有什麽三長兩短,這棵樹能乘涼的“大樹”萬萬不能倒下。小安子急忙上前,太醫正低頭專心為懿貴太妃切脈,懿貴太妃迅速地瞄了一眼床頭的金匣子,安德海全明白了。
這麽多年,別說主子的一個眼神,就是她的一聲咳嗽,小安子也能準確無誤地“翻譯”出主子的心聲來。小安子立刻從金匣子裏拿出一百兩銀子,揣在袖筒裏,他又能其他太監,宮女們都支開,趁太醫伏案開藥之際,悄悄塞給太醫一百兩銀子。
太醫立刻明白了安公公的意思,太醫見風使舵,在這兒,他可不敢得罪任何一個人。葉赫那拉氏的政治手段,他也略知一二,誰敢斷言這個女人不是中國第二個“武則天”。於是,太醫便耍了個滑頭,即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葉赫那拉氏,又不會得罪其他的王公大臣。所謂什麽“肝脾兩虛”,乃一普遍現象而已,常言道:十人九虛。
萬一其他太醫複診,也會得出這個結論,自己不但任何責任,又能討得葉赫那拉氏的歡心,兩全其美也。太醫暗自笑了,既然得了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又討好了懿貴太妃。葉赫那拉氏也笑了,鹹豐皇帝的死,對於她來說,是人生的新起點,此時,她千萬不能與其他女人一樣,隻知道悲傷,她必須給自己找一個安寧的環境,好好想一想今後的路應該如何去走!
懿貴太妃對身邊的太監、宮女說:“都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太監、宮女們連忙退下,唯有小安子磨磨蹭蹭留在葉赫那拉氏的身邊,一見四處無人,小安子壯著膽子說:“主子,大行皇帝已去,奴才能為主子幹些什麽呢?”
懿貴妃白了小安子一眼,談談的說:“讓我好好的睡一覺,雞湯燉好了嗎?放在灶上別涼了,等我醒來後馬上捧來。”
“嗻”
小安子知趣的退下了。他知道主子的確是累了,也的確是餓了。自從皇上賓天了,誰也沒有睡過一場安穩覺,沒有吃過一頓好飯。每次禦膳房傳來問話:“用膳否。”
皇後總是冷冰冰的說:“哀家不用,去問問別的娘娘用否?”
皇太後不吃也不喝的,其他的嬪妃怎麽能大吃大喝呢,就這樣,懿貴太妃已經餓了好幾頓了。說到疲倦,更讓懿貴妃難以忍受。按宮廷禮節,皇太後可以坐在椅子上,而嬪妃們必須跪在靈前。她們不但跪在地上,還要身穿孝服,不斷地嚎啕大哭。皇太後默默地一個勁兒的流淚,她並不哭出聲音來,而懿貴太妃等人必須放聲大哭,折騰了一天,可把懿貴妃給累垮了。
此時不能垮!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葉赫那拉氏去做。於是,她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便“上演”了剛才的那一幕。皇後乃是寬容大度之人,她不會讓身體虛弱、難以支持的人跪在大行皇帝的靈前的,這樣,懿貴妃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不然的話,恐怕此時懿貴妃還和其他嬪妃一樣,傻呆呆地跪在大行皇帝的靈前呢。
懿貴妃的確困極了,她一閉上眼便發出了輕輕的鼾聲,小安子輕手輕腳地為她放下帳簾,又在臥房裏燃了幾根香。他想讓主子甜甜的睡上一大覺,也做一場美夢。
懿貴太妃漸漸地進入了夢鄉:她發覺自己到了一個奇異的天地裏,四處五彩繽紛,悅耳的仙樂縷縷傳來。仿佛她正坐在一艘大船上,載沉載浮,大船在水中顛簸著。好像水連天、天接水,並沒用岸邊。她的周圍隻有太監和宮女,找不到一個熟悉的人,哪怕是皇後、麗妃、大阿哥、大公主、七福晉、連一個人影也沒用。
她坐在彩船上悠悠蕩蕩,好不快活。她的周圍香氣繚繞,白霧彌漫,船上也好像沒用掌舵人,任水波推助大船。分不清東西南北、分不出天與地、分不出黑夜與白晝。
突然,從空中傳來一聲嗬斥:“蘭兒,你這個負心女,當年我與你情深似海,可你進了宮,把我給忘了。”
她定神一看,是當年的情哥哥榮大哥。隻見榮大哥一手持一隻大斧向她劈來,她正欲躲開,卻又發現恭親王奕從天而降,一手奪下榮大哥手中的大斧頭,一手將行凶者捆綁起來,押走了榮大哥。她終於舒了一口氣兒:“好險啊,對,小六子是可信賴之人。”
她正想倚在彩船上休息一會兒,鹹豐皇帝飄忽而至,他從東南蓬萊仙閣那個方向直奔而來:“愛妃,朕在天宇裏甚感寂寞,特來邀愛妃一統前往天宇,共享天倫之樂。你與朕在天宮裏恩恩愛愛,再生一個小皇子,朕讓他當天皇,好嗎?”
說罷,他一手將懿貴妃輕輕的抓起,捏住手心裏,直奔天宮。
小安子在後麵追來:“主子,主子,小安子救你來了,莫信皇上之言,天宇是萬萬不可去的。你的陽壽尚未盡,還有更多的榮華富貴等著你哪,快隨小安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