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衝著皇兄直發笑,笑得很好看,載湉忍不住要抱一抱小弟弟,七福晉見西太後沒在意他們母子幾人,便彎下腰來,貼在載湉的小臉上迅速的吻了一下,並小聲對載湉說:“兒子,你弟弟太小了,你不會抱,等他長大後,你們哥兒倆再一起玩耍吧。”

簡單的一個動作、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載湉久久難忘。母親出宮後,載湉每當想起母親時,都情不自禁摸一摸被母親親吻過的臉龐,回憶著母親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又有幾個月了,不見母親的身影,載湉玩耍時常常發呆,照顧他起居生活的太監王商很了解他的心,便上前勸慰:“萬歲爺,又想王府了?”

載湉拉著王商的衣襟,急切地問:“七福晉為什麽這麽久不進宮了?”

王商隻好哄騙他,說:“福晉來過,隻不過當時萬歲爺睡著了,她看見了您,您卻沒看見她。聽太後說,過一陣子,福晉就進宮。”

“過一陣子”,唉,又是過一陣子!這樣的話,他不知聽到過過水遍了,別說“一陣子”,恐怕“二陣子”、“三陣子”“十陣子”都有,就是不見母親來。載湉思念母親模樣很令人憐惜,這一切,西太後全看在眼裏。作為姨母,她也很疼愛載湉,特別是一年前載湉剛進宮時,三周半的小兒又瘦又小,看上去不過兩歲多。西太後悄悄地對李蓮英說:“醇親王不缺吃,也不缺穿,不知為什麽七王爺的兒子這麽瘦小,就像是貧寒人家的孩子。”

小李子答道:“主子,聽王商說,皇上吃東西和挑食,都快四歲了,他自己還不會拿筷子,很難喂的。”

“哦,如此說來,是他太嬌弱了。這樣吧,從明天起,皇上和哀家一起進膳。”

西太後把載湉母子生生分開,她也覺得對妹妹有些愧疚,所以,她努力扮演一位優秀的繼母。小載湉被帶到了西太後身邊,他的胃口並沒有大開,每膳進食量少的的驚人,以至於西太後生怕養不活他。無可奈何之下,隻好找禦醫為小皇上診脈。禦醫又是望,又是聞、又是切,折騰了好長時間,他又問:“太後,皇上夜間睡覺時可盜汗?”

西太後說:“何止盜汗,他還常常尿尿。”

禦醫明白了,他說:“這時皇上肝脾虛弱所致,先開兩幅方子,調理一下,肝脾虛弱勢必導致夜間盜汗、尿床厭食等症狀。”

吃了幾副湯藥,果然見效,載湉夜間不再常常驚醒,尿床的次數減少了好多,胃口也有些好轉,人白胖了起來。在宮女及嬤嬤、太監等人的精心照料下,小皇帝一天比一天強壯,到了光緒四年,八歲的載湉已高出同齡人人半頭有餘。

西太後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在光緒皇帝初入宮的那幾年,她的確付出了母愛,當然也換來了載湉與她的親近與敬愛。載湉自幼身體瘦弱,但腦子裏卻非常靈活,若不是被禁錮在大清皇宮深院裏,說不定他也能考中狀元。

年紀八歲的小皇帝,大殿之上竟威震眾臣,眾臣不得不由衷地仰視他們的“萬歲爺”。

有一次,光緒皇帝坐在龍鑾裏緊跟西太後上大殿。這些年來,他已習慣了這種生活,每日早膳後即去長春、宮向親爸爸請安,然後隨之上殿處理朝政,一般情況下,上午十點左右退朝,即如毓慶宮學習,下午可以休息,玩耍一會兒,晚上早早入寢。

上大殿,既讓小皇帝感到乏味無聊,又讓他感到無可奈何。因為,朝臣們一個個麵無表情,無休止地陳述著這兒的水災,哪兒的旱災,總是西太後搭腔並向群臣頒布諭令。

今天,依然如故,龍座上的小皇帝有些聽厭煩了,他希望快快散朝回到那讓他神往的毓慶宮。因為師父翁同龢與監督醇親王都是他最願意親近的人,從他們那裏,他能聽到比大殿之上聽到的更新鮮的事情,他們還能耐心地向他講解,使得他很快理解其中的深刻含義。可大殿丹墀下跪著大臣們,目光呆滯、麵無表情,一開口就坐一個“聖明”,右一個“萬歲”,很讓他反感。

“皇上聖明:臣奏江蘇近日發生水患,長江沿岸多處潰堤,百姓流離失所、地方官員賑災不力,特奏請太後明察。”

西太後問:“賑災的糧食不是早撥了嗎?為何百姓流離失所?”

“地方官員層層克扣,到了百姓手中已所剩無幾。”

“查,一經查是,嚴懲不貸!”

這時,坐在龍椅上的光緒皇帝突然開口道:“親爸爸,不用查了,朕知道是誰克扣了賑災的銀兩。”

一語既出,眾人震驚。小小的年紀,又整日不出宮,不過問朝政,他竟知道是誰克扣了賑災的銀兩,真是不可思議!眾臣一齊凝視著光緒皇帝。這下子,小載湉感到神奇極了,平日裏眾臣叩頭朝拜時,口裏喊的是“萬歲”,眼睛卻注視著他身後的“親爸爸”。可今天,他一下子變成了眾人矚目的對象,他抖了起來。

隻見小皇帝馬上收斂住正在晃動的雙腿,雙手擺放在膝頭,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清了清嗓子,同音十分響亮:“是貪官汙吏幹的!”

西太後又惱又覺得好笑,幼稚的小兒出口逗人,她覺得載湉的確很可愛。但她惱的是這麽嚴肅的場合豈有小孩子插話的地方。西太後眉頭一皺,低聲說:“皇上,別亂說話!”

西太後是想製止載湉插話,可載湉理解為親爸爸說他講謊話。小皇帝挺了挺身板,開口道:“朕沒有亂說話呀,克扣銀兩之事兒肯定是那些蛀蟲幹的。”

一個“蛀蟲們”驚呆眾臣,他們萬萬想不到八歲的小兒用詞如此恰當,人們肅然起敬,口喊:“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皇上來了精神,他脫口而出:“朕不聖明呀,翁師傅才是真正的聖明,他說過:之貪財不辦事的官僚是大清的蛀蟲,而那些蛀蟲裏的貪官汙吏更是可恨。”

那些隻會磕頭、喊萬歲的朝臣們無言以對,隻好又呼起:“萬歲!萬萬歲!小皇上拍著龍案大叫:住嘴,朕才八歲呀,離一萬歲還遠得很呢!”

頃刻間,大殿上鴉雀無聲,隻聽得西太後一聲長歎。退朝後,西太後一臉的陰沉,嚇得小皇上頭也不敢抬。許久,西太後才說:“皇上,以後上大殿,不準亂說話。”

“傻孩子。”

西太後不再生氣,她和善的一笑,一把拉過天真可愛的小皇上,竟在他額上輕吻了一下。這是在載湉入宮以來第一次得到的“親爸爸”的親吻,他有點兒受寵若驚了。

“親爸爸,為什麽他們明明知道朕隻有八歲,卻口口聲聲喊朕萬歲。”

“你是皇上,是萬民之主”

“那你是朕的親爸爸,為什麽他們稱作為‘千歲’,千比萬少,你比朕老,朕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好了,別囉嗦了,皇上長大以後自然就明白了。”

上午是枯燥乏味的臨朝,下午的生活卻豐富多彩一些。自小皇上六歲那年,西太後便諭令大學士翁同龢與夏同善為帝師,醇親王奕繯總管毓慶宮一切事宜,毓慶宮裏,載湉開始了“典學授讀”生涯。

在毓慶宮裏,載湉從身體上到精神上,他都得到了最大的放鬆。這兒沒有西太後威嚴的麵孔,也看不到丹墀下群臣肅然起敬的呆滯目光。這兒有自由自在的天空,師傅翁同龢不僅學識淵博,而且他為人和藹、夏同善更是一天到晚掛著笑容,兩位師傅都讓載湉倍感親切。監督醇親王是載湉的父親,雖然小皇上已習慣了稱父親為“王爺”,但在他幼小的心靈裏,王爺依然是父親,而不是臣子。小載湉很聽父親的話,而醇親王也付出了最寬厚的父愛。

父與子不是臣與君的關係,而是融洽的朋友關係。所以,在上書房,載湉感到無比幸福。

毓慶宮裏唯一的學生載湉,他很聰明、靈活、悟性極高,老師授課又講究方法,因此,載湉的學業完成的很好。西太後曾明確說過:“翁師傅、夏師傅,你們的責任重大,皇上將來是不是位明君,全靠現在引導了。”

翁同龢也曾是同治皇帝的師傅,同治皇帝十四歲以後厭學、貪玩、以至於常常出宮遊玩,他是一清二楚的,為了避免載湉走同治皇帝的老路,翁師傅提出:“太後,臣建議不要從宮外找伴讀,宮外的阿哥往往沾染一些不良習氣,潛移默化中會影響皇上。”

西太後當然也有同感,為了防微杜漸,她采納了翁師傅的意見。可是,醇親王提出了一個問題:“太後及翁師傅考慮的固然周全,但皇上身邊若沒有同齡個兒相伴,他在一大群成年人包圍下長大,他會很寂寞的。”

西太後點頭說:“七王爺說的也對,孩子就應該有孩子的天地。這樣吧,從其他宮裏選幾個童監來,隻準他們陪皇上玩耍,不準他們與皇上多交談。而且個個要模樣端正、性情溫和、心地善良,以免帶壞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