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後瞅了一眼東太後,氣哼哼的說:“暫時還死不了,姐姐,你幹嘛呢?”
“閑來無聊,翻開詩集讀幾首。”
西太後依然是斜眼瞄著東太後,不冷不熱地說:“哦,我竟忘了你是個大才女,素有女狀元之稱。姐姐學識淵博、知書達理,我有一事兒正要請教你。”
東太後怎麽能聽不出來,西太後話中帶刺兒,東太後立刻說:“談什麽“請教”,隻要我知道的,一定相告。”
西太後從鼻子裏冷冷的哼了一句:“你一定知道小安子犯了事兒,這個小安子跟了我們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者,當年肅順猖狂之際,沒有小安子從中幫忙,能有你我的今天嗎?他不檢點,做事有些出格,罰他一下子不就成了,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西太後連珠炮轟似的全發了出來,東太後隻有暫時保持沉默,此時萬萬不可針鋒相對,萬一兩宮翻臉,一定會引起朝廷上的混亂。所以,東太後平靜的說:“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也是知道不久。幾位大臣都認為小安子有違祖製,膽大妄為,更何況皇上恨死了小安子,非要殺他不可,這一點,妹妹也是知道的。當時,我也沒去細想,懲處一個奴才也不是什麽大事,便同意擬了懿旨,因為妹妹身體欠安,所以沒給妹妹增加負擔。”
一席話,說的西太後啞口無言,東太後見狀,又接著說了下去:“妹妹,你想一想,小安子一路打著妹妹的旗號搜刮民脂民膏,招搖惑眾,這不是給你臉上抹黑嗎?若不重懲安德海,恐世人傳開,於大清江山不利,與兩宮太後不利。妹妹如此抬愛於他,他非但不知福,反而借妹妹的‘東風’在京外為所欲為,惹是生非,這豈不是枉費了妹妹的一片苦心!”
東太後處處給維護西太後利益為由指責小安子,西太後還有什麽話好說呢?西太後幹咳了兩聲,岔開了話題:“皇上近來學業進步甚小,還請姐姐多督促他。”
“當然了,我們姐妹如此艱難得撐著大清的江山,不就是為了皇上嗎?”
東太後的弦外之音,西太後聽得出來,她今日無心與東太後再爭辯下去,又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為了保全自己,東太後抬出了小皇上作掩護,西太後心裏也明白。西太後知道密旨發出兒子同治皇帝起決定性的作用,回到了寢宮,她決定派李蓮英去請小皇上,她要親自問個清楚。
不一會兒,同治皇帝便到了。他規規矩矩地請了個安:“額娘吉祥!”
畢竟年紀太輕,他神情慌張,不會掩飾。剛才,李蓮英剛到養心殿,同治皇帝便意識到了母親要發火,但‘醜媳婦也要見公婆’,受訓早晚免不了,豁出去了,自己小心一點便是。同治皇帝搭訕著說:“額娘,兒子讀書太忙,兒子早就想來請安了。”
西太後陰沉著臉,拉著長嗆說:“是不敢來吧。皇上,你長大了,長本事了,你眼中還有親娘嗎?”
西太後的語調陰沉極了,嚇得載淳不敢出大氣。此時,西太後的心裏確實很難過,當年鹹豐皇帝賓天時,兒子才六歲,肅順、載恒、端華等人為所欲為,欺負™孤兒寡母。西太後生怕兒子的皇權落入他人之手,拚死發動了“辛酉事變”,兩宮太後垂簾聽政,總算穩住了政局、坐穩了江山。
往事曆曆在目,兒子一天天長大,西太後除了氣兒子疏遠自己外,她還有一種恐慌感,一頭是親子,一頭是皇權,她都想絕對擁有。按照大清祖製,小皇上長到了十七歲(十八虛歲)時便要親政,今年兒子已十六虛歲了,最後一二年的權癮,她要好好地過。她不允許兒子提前奪權。
現在,皇上尚未親政便如此大膽,背著母親幹了有悖於母親的事情,等將來親政後,他還會把母親放在眼裏嗎?其實,殺小安子更多的是引起母親心理上的恐慌。
“皇上,小安子犯了錯,錯至不可饒恕,非殺不可的程度嗎?”
對此,同治皇帝早有心理準備。昨天,師傅李鴻藻給他講了一個典故,此時,這個典故正派上用場,隻見同治皇帝站了起來,一副九五之尊的派頭,他學著師傅的模樣搖頭晃腦地說:“額娘,可能您還不知道小安子一路上打的是什麽旗幟。”
“什麽旗幟?”
“三足烏旗即火紅的太陽裏畫著一隻三條腿的烏鴉。”
西太後小時候讀了幾天書,但稱不上學識淵博。進宮以後,特別是做了蘭貴人後,她在皇後鈕鈷祿氏的影響下,又自修了一些知識。鹹豐皇帝駕崩前十分厭政,懿貴妃葉赫那拉氏學習批閱奏章,長勁兒的確不小。鹹豐皇帝賓天後,兩宮太後垂簾聽政,西太後又學習了一陣子以充實自己,但至於什麽“三足烏”的典故,她仍然不知道。
今天,兒子道出了小安子打了“三足烏”旗幟,她不禁問了一句:“三足烏是什麽意思?”
同治皇帝暗自高興,母親不知道“曰形三足烏”的典故,這更有利於他的解釋。小皇上說:“額娘,兒子對三足烏的典故略有所知。昔《春秋》有記:‘曰中有三足烏’。後《史記司馬相如》篇解釋:‘幸有三足烏,青鳥也,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也。’”
西太後還是聽得稀裏糊塗,她問道:“皇上再說明白一些?”
同治皇帝有些洋洋得意了,他過去總是十分懼怕母親,還從沒見過母親像今天這樣虛心請教過他。小皇上頭一搖,又講了起來:“額娘,這不就是說狗奴才安德海把您比作西王母,他下江南是‘為王母取食也’,就是明確告訴人們他是出京為額娘辦事的。可是,他一路搜刮民脂民膏、招搖惑眾,不是給額娘臉上抹黑嗎?可惡至極!”
經兒子這麽一解釋,西太後突然有些恨小安子:“好個狗奴才,你在京城搜刮的還不夠嗎?竟然打著哀家的旗號四處發財。”
西太後頓了一下,她又狠狠的說:“活該天絕你!是你自己找死!”
但是,西太後不願意在兒子麵前認輸,她還是揪住“為什麽不及時稟告”而遷怒於同治皇帝,她陰沉著臉說:“小安子搜刮民財,招搖惑眾,可皇上也不應該獨瞞額娘一個人。你六皇叔,還有東邊的都早已知曉,唯獨不告訴我,你們究竟是什麽意思——”
同治皇帝發現母親的氣已消了一大半,便使出別人不曾有的特殊武器來——母子親情。他親昵地說:“兒子是心疼額娘,那幾日額娘身體欠安,吃不下,睡不好,兒子心裏好難過,兒子還忍心再給額娘添心事兒嗎?兒子可不願做不孝之子呀。”
同治皇帝的這幾句甜言蜜語說的西太後十分開心。小安子再可心,也比不上兒子可親,天下哪兒個母親不能原諒兒子的過錯呢?兒子是自己懷胎十月親生的,犯不著為了一個奴才而傷了兒子的心。權衡利弊,西太後最後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殺小安子”對於西太後來說的確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十幾年如同影子一般的小安子一下子沒有了,西太後難免有些接受不了。更重要的是這件事是兩宮太後垂簾聽政後,西太後第一次吃的“啞巴虧”,此時,她心中仍然有氣。可是,這口氣她不得不咽,畢竟殺一個奴才是小,籠絡人心、坐穩江山事大。
局勢已定,無可扭轉,西太後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最後她決定來個順水推舟,為自己爭回一點點麵子。
病了二十多天的西太後終於臨朝了,她臨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群臣頒布一道諭旨:“我朝家法相承,整宦官、有犯必懲,綱紀至嚴。如遇在外招搖生事者,立治其罪。太監安德海,膽大妄為,私自出京,有違祖製,罪不應赦。日後如有再敢外出滋事者,一律從嚴治罪,毋梢寬縱。”
欽此!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然後他們突然爆發出一個聲音:“聖上英明!”
“母後皇太後、聖母皇太後英明!”
“萬歲、萬歲、萬萬歲”
安德海死定了,誰也救不了他。西太後再心疼,她也隻能順應曆史,順應大眾,‘殺小安子’一事兒足以說明同治皇帝已經長大,對於小安子,太後掩麵救不得。載淳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逼著生母“上梁山”。
兩宮太後的諭旨發出後,恭親王才敢來見西太後。那日恭親王的女兒固倫公主進宮探虛實,回來後,她告訴父親;西太後的氣已經消了一半,奕心裏便吃了顆“定心丸”。恭親王決定事已至此,也隻有硬著頭皮去見西太後,無論她發多大的火,奕隻能默不作聲,任她發泄。主意已定,奕帶著幾分不安來見西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