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上見他們兩個人像踢皮球似的,你踢給我,我拋給你,最後把“皮球”又甩到了皇上這裏。同治皇帝畢竟年少,經曆的事兒不多,說話做事還顯得有些莽撞,他脫口而出:“這等膽大妄為之徒,殺了他。不殺他,還殺誰?”

恭親王與明善對視了一下,他們沒有想到皇上的注意已定,而且是那麽肯定的話氣。此時,恭親王的心裏還是有些顧忌的,這些年來,他被鐵女人西太後製服了,他深知小安子在西太後心中的分量。果真順利殺了小安子還好說,萬一殺不了他,日後小安子子一定會像條瘋狗那樣反過來撲恭親王。

“皇上,還是再三考慮,考慮吧,免得留下後患。”

小皇上顯然有些不滿了,在載淳看來,他的六皇叔有才幹,有魄力,有膽識,而且又精明強幹。小的時候,他還曾崇拜過六皇叔,怎麽今天他還是這麽優柔寡斷,這不是恭親王的風格啊!

“還猶豫什麽,殺就殺了!”

恭親王生怕皇上太年輕,血氣方剛,做事缺少冷靜,他連忙說:“不如稟告兩宮太後,讓她們定奪。”

小皇上終於明白了,六皇叔是攝於西太後的淫威,小皇上體貼恭親王的苦衷,他說:“也好,我們現在就去找母後皇太後。明善,你回去吧,在軍機處等候。”

同治皇帝已經將話挑明了,他隻能讓東太後知道小安子的事情,絕不肯讓生母皇太後知道這件事。恭親王與明善不禁暗自佩服同治皇帝的英明,不禁對他們的皇帝肅然起敬。

這幾日,已經移居鍾粹宮的東太後也是坐臥不安。十幾天前,她說服了西太後,讓同治皇帝學著看奏折,她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事情,而且這件事非同小可。。

從禮製上講,鹹豐皇帝在世時,東太後是皇後,西太後是貴妃,她們一正一庶,東太後的低位要遠遠高於西太後。但這位鈕鈷祿氏生性溫和、謙虛賢惠,兩宮太後垂簾聽政後,西太後立刻表現出極大的權欲,她咄咄逼人、鋒芒畢露。東太後不願意和她爭高低,以至於造成了西太後的錯覺:東太後怕她。

在這種錯覺的驅使下,西太後一天比一天不把東太後放在眼裏。名義是兩宮太後垂簾聽政,實際上是西太後一個人說了算數。即使是相當重要的軍機大事兒,西太後也往往不和她商量,一個人做主起擬諭旨,然後也不解釋,隻是讓東太後欽上印,那枚“禦賞”印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

久而久之,東太後也不願意再過問政事兒了,她一天到晚躲在寢宮裏過著一種清教徒似的生活,吃的簡簡單單、穿的、用的也不奢侈,唯一讓能她感到一絲安慰的是載淳漸漸長大,他健康、聰明、活潑、善良,雖然不是自己所生,但勝過親生兒子。

鹹豐皇帝早年與皇後鈕鈷祿氏感情篤厚,特別是葉赫那拉氏受寵以前,鹹豐皇帝對他的皇後是既愛又敬,夫妻攜手遊園,吟詩作賦,春光融融,十分和美。自從鹹豐皇帝賓天後,東太後便處於一種淒涼、孤獨的境界之中,她望著華麗的宮殿,總有一種“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淒苦感覺。她難免終日哀愁,常以淚洗麵,太監、宮女見狀,很為主子擔心。東太後常常不知不覺間流出了淚水,每逢這種情況,東太後的心腹宮女玉兒總是低聲勸解:“主子,先帝若九泉之下有知,他也會為主子擔心的,這樣下去會拖垮身子的。”

東太後收住了眼淚,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說:“有兩天沒見過皇上了,也不知道他近來可安好。”

正在這時,隻聽得太監高聲報:“皇上駕到!”

東太後也忙去擦去眼角的淚水,這個皇帝雖然不是她所生,但是他是她從小疼大的,一聽說兒子來了,東太後頓感到眼前一亮。

“皇額娘吉祥!”

東太後輕輕地拉住小皇上的手,再一看恭親王正站在皇上的身後,正欲施禮,東太後笑了笑,說:“老六,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在朝上,何必如此拘禮。”

恭親王道了謝,三個人便坐了下來。三四天前,同治皇帝曾偷偷地告訴東太後離京一事兒,包括皇上寫給丁寶楨的密詔,東太後也略知一二。但是,丁寶楨參奏小安子的折子已經到了皇上手中,東太後並不知道。她見恭親王一臉的嚴肅,雖然心裏也猜出個七八分,但同治皇帝沒有提及此事兒,東太後還是不說的好。

一見到同治皇帝,東太後又想起了昨日的事情來,昨日下午,同治皇帝的老師李鴻藻憂心忡忡地來到了鍾粹宮。李師傅教授小皇上已近十年,十年來,他盡心盡力,可謂恩師也。平日裏,李師傅幾乎不到兩宮太後這兒請安,此時來找東太後,他一定有話要說。

“太後吉祥”

李師傅向東太後行了個大禮,東太後連連說:“李師傅快快請坐,玉兒,給李師傅快快上上等的龍井茶。”

東太後非常尊敬李師傅,她讓李鴻藻坐到嘉賓位上,李師傅執意不肯坐,他“撲通”一聲跪在了東太後麵前,愧疚的說:“臣不才,沒有盡到責任,請求太後督過。”

說著,他流下了眼淚。東太後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令玉兒連忙扶起李師傅,讓他坐下來慢慢說。隻見李師傅拿出記事薄,上麵寫的清清楚楚:“七月初九,書極生,恩致極澀。”

“七月十二日,晨讀不甚清爽。”

“七月十四日,晨讀仍不奮發。”

“七月十五日,晨讀澀而散,生書一時畢,熟書亦然。”

“七月十七日,瀆仍不爽,寫字匆忙。”

……

“七月二十日,讀如作,生書尤遲。”

原來,這十幾天來,同治皇帝上課時心神不定,時時呆呆的看著天空發愣,書也背不會,字也寫不好。李師傅生怕如此下去,荒廢了皇上的學業,貽害一方國軍。

東太後看著記事薄,她不禁眉頭緊鎖,心裏想:“這個孩子,怎麽回事。小安子的事情就那麽讓他費神嗎?”

現在,同治皇帝來了,而且他的六皇叔也在這兒,正是教導小皇上的好機會:“皇上,為何這些日子讀書不如以往?”

東太後並沒有兜圈子,她直截了當的提出了這個問題。同治皇帝此時最關心的是如何處置小安子,他哪還有心思去讀書。聽到皇額娘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他才意識到李師傅對他這十幾天的表現已經大為不滿。同治皇帝隻好說:“皇額娘,兒子這十幾天,天天都為小安子的事情煩心,人在書房,卻無心讀書。等處置了那個狗奴才,兒子一定發奮讀書,不讓額娘傷心,不讓李師傅失望。”

東太後一聽這話便知道恭親王已經知曉小安子私自離京一事兒,於是,再也沒有什麽隱瞞的必要了,她便問:“皇上,可曾見到丁巡撫參奏小安子的折子?”

同治皇帝點了點頭,並從衣袖裏拿出丁寶楨的折子,東太後接過折子,連忙問:“那邊的(西太後)知道了嗎?”

恭親王與同治皇帝直搖頭。同治皇帝說:“殺小安子之前,不能讓那邊的額娘知道,否則,事情難以順利的進行。”

東太後默默地點了點頭。不過,她也十分擔心,說:“小安子作惡多端,是在令人發指。不過,殺小安子談何容易,萬一你額娘知道了,她肯定會極力阻攔的,殺不成,反而我們都會處於被動的境地。”

東太後的擔心其實也是恭親王與同治皇帝的擔心。依目前情況看,西太後正寵小安子,一旦西太後發現她的寵監處於危險之中,她一定會加以保護的。一旦她發怒,下令放了小安子,誰也阻攔不了。

恭親王見東太後有些猶豫不定,此時,他的決心突然大了起來。殺小安子,是他多年來的願望,再者,此時的他必須強硬起來,堅決支持皇侄兒載淳生平第一次要幹的大事兒,以增強同治皇帝的自信心。

“臣啟奏太後,小安子私自出京有違祖製,罪在不赦。理應準丁寶楨之所奏,立刻逮捕小安子,就地正、法,以正朝綱。”

東太後也很想支持兒子順利的完成這件大事,同時,她也認為恭親王的話很有道理。隻是她擔心西太後事後和她鬧起來,為了一個太監傷了兩宮太後的和氣,不值得。於是,她想了一下說:“小安子私自出京已經闖出大禍,殺了他不過分。隻是他是那邊的大紅人,如果由我下旨,日後她必定跟我鬧個不休,所以,我不敢專注。”

恭親王回答:“盡管西太後十分寵信小安子,但論起祖製來,小安子也是犯了殺頭之罪,心裏雖然擔心西太後撒起潑來,和他們鬧個沒玩,但她又覺得很高興,孤獨之中的東太後忽然覺得身後有了力量,起碼,小皇上和恭親王與他站在一起。再者,殺了小安子,再也沒有人專門離間兩宮太後了,也許兩宮太後的關係會慢慢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