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日,即安德海離開京城的第十九天,同治皇帝終於看到了盼望已久的丁寶楨的奏折。這一天,同治皇帝如往常一樣,一大早便來到儲秀宮,先向母親皇太後請安,後坐在母親皇太後的身後看折子。一份、二份、三份……都不是。可是,他還是耐心的看著,他那份認真勁兒,還真有點仁君的風度呢。

也許是天公作美,也許是小安子該死。同治皇帝學習看折子的這十幾天來,竟然連一件大事兒也沒有,盡是些老問題:賑災、濟民、水患、蝗害等。兩宮太後垂簾聽政這些年來,這些問題最讓西太後頭疼,要解決哪一個問題都要銀子,而這些年來國庫空虛,哪兒來的銀子!這兩年來西太後早就有心重建圓明園,無奈恭親王等人極力反對。說什麽銀兩短缺,不易大興土木、為此,西太後心中一直有氣。

這幾日盡是些賑災的折子,西太後一看就煩透了。這會兒,她索性半倚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她連監督兒子看折子的精力都沒有了。同治皇帝信手拈起一份折子,打開來看,隻見幾個大字映出眼簾:“有安姓太監……”

同治皇帝高興的差一點叫出了聲音來,他連忙將奏折放在了看完的那一邊,同時用眼瞟了一下母親。謝天謝地!西太後正在偏著頭休息呢,她根本沒在意著一邊。同治皇帝以最快的速度將丁寶楨的折子塞進袖筒裏,然後又裝模作樣的繼續看下去。

“皇上,今天有沒有什麽大事啊?”

西太後突然睜開了眼睛,嚇得同治皇帝一身的冷汗,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袖筒,生怕母親看出什麽破綻來。此時,沒有什麽政治經驗的同治皇帝隻覺得心跳加快、臉上發燙、腦子發脹,汗珠子泌了出來。一看兒子這摸樣,西太後關切的問:“天太熱了,皇上,看完以後就休息吧,皇上應該注意龍體安康。”

“謝額娘”

同治皇帝匆匆的看完剩下的幾份奏折,他見西太後很懶散的樣子,便向母親告辭,他急於回到自己的小天地裏,好好的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麽辦。剛回到寢宮,同治皇帝便忍不住那份興奮與喜悅,他拍著太監李明玉的肩膀說:“小李子,天助朕也!”

李明玉會心的一笑,他也為主子取得了第一步的勝利而高興。

“萬歲爺,您看清楚了嗎?肯定是丁巡撫在奏安公公的折子嗎”

同治皇帝笑眯眯的說:“錯不了,朕一看到“有安姓太監者”幾個字,心裏呀,就一個勁兒的直跳,再往下看,確實是參奏小安子的。不過,朕還沒有看清楚是不是丁寶楨參奏的。不管是誰呈的折子,隻要朕手中有了這份奏折,便可以下旨逮捕那個狗奴才了。”

此時,同治皇帝的心裏一點兒譜兒也沒有,下一步究竟該怎麽做,他不清楚。同治皇帝長這麽大海沒有了幹過一件大事兒,沒處理過一次的朝政,今天,他有些不知所措。

“小李子”

“奴才在”

李明玉能體會到主子此時的心情,所有他沒敢走遠,一直站在一旁聽候吩咐。

“你馬上去恭王府一趟,把恭親王請來。”

“嗻”

關鍵時刻,同治皇帝隻能求助於六皇叔,因為在載淳的心目中,六皇叔奕足智多謀,而七皇叔奕環卻有些滑頭。李明玉剛轉身,,同治皇帝又補充道:“還有,讓六王爺召集幾位軍機大臣,讓他們在軍機處等候。你再去明善府一趟,讓明善火速進宮見朕。”

“奴才遵命,奴才鬥膽,請問是否通知兩宮太後。”

同治皇帝明白這最後一句話,是小李子故意問的。機靈的小李子多次提醒過同治皇帝,對於小安子的事情切切不可讓西太後插手。此時,小李子又巧妙的提醒了一下皇上:注意保密。

同治皇帝與李明玉從小玩到大,從禮製講,他們是皇上與奴才的關係,但實際上,他們有時候真有點像朋友。同治皇帝一個飛腿輕輕地踢了一下小李子:“少羅嗦!走漏了風聲,看朕饒不饒你!”

李明玉再次轉身想走,可他又回轉身子,貼在同治皇帝的耳邊低語:“萬歲爺,奴才先去恭王府,再去明善大人府上,少說也得兩個時辰的功夫。這會兒,萬歲爺可別到哪兒去,奴才請萬歲爺打個盹兒,養足精神。”

這句話很重要,畢竟李明玉比同治皇帝大幾歲,他叮囑皇上一定要沉的住氣兒,免得心切氣躁壞了大事兒。殺小安子,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此時,萬一同治皇帝沉不住氣,走漏了一點兒風聲,傳到西太後那裏,西太後必定會出麵阻攔,不但殺不了小安子,恐怕日後山東巡撫丁寶楨也要遭殃。

同治皇帝當然明白小李子的用心,他點了點頭。李明玉快速的出了宮,他很快到了恭王府,這幾日,恭親王感到心短胸悶,所有除了每日上午大殿之上見見軍機處的幾位大臣,他哪兒也不去。這些年來,特別是幾年前遭西太後的打擊後,他學“乖”了,這是嚴峻的政治形勢逼出來的。八九年前,辛酉事變中,恭親王與兩宮太後聯手一舉打盡了“肅黨”集團,他為鞏固兩宮太後垂簾聽政的政治格局立下了汗馬功勞。不久,西太後便以小皇上的名義加封恭親王為議政王。可是,好景不長,僅兩年後,恭親王與西太後便發生了矛盾。

恭親王不甘心於大清愛新覺羅氏的皇權落在葉赫那拉氏的手裏,他暗自與西太後作對,不曾想不到沒有削弱西太後的勢力,反而把自己推下了水。西太後以鐵的政治手腕罷免了議政王,奕領教了西太後的厲害。從此以後,在安德海的挑唆下,西太後與恭親王的矛盾越來越深,但手中無皇權的恭親王敢怒不敢言,他便把這一腔怒火全轉移到了小安子的身上。結果,恭親王與安德海矛盾重重,奕對小安子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小安子早一天下地獄。

雖然恭親王心灰意冷,加上身體欠佳,但他堅持每日上朝麵聖。十九天了,西太後都沒有臨朝,據說也是身體不適。以前,她也有些類似情況,每逢西太後不臨朝,總是安德海向群臣宣布退潮。可這次有些例外,十九天來沒看見小安子的影子,每次都是李蓮英向大臣們轉達西太後的口諭:“退朝,軍機處候旨。”

這奇怪的現象,不得不讓恭親王深思:“隻聽說生母皇太後身體不適,可沒聽說過小安子有什麽病啊,這狗奴才這些年來就像西太後的影子,幾乎每天都能見到他,可近些日子是怎麽了?難道他是躲到烏龜殼了去了?”

想到這裏,恭親王不禁想起了昨日上午在軍機處遇到文祥的事兒來,當時,文祥湊過來,神秘地說:“王爺這幾日可曾聽到宮中有什麽議論?”

當時,恭親王根本沒有往小安子身上聯係,他向文祥搖了搖頭說:“本王這幾日身體不適,深居簡出,不曾聽到有什麽議論。”

恭親王正想追問,不曾榮祿正巧走了過來。榮祿以前隻不過是個侍衛總領,自從與西太後發生關係後,榮祿升為軍機處大臣。恭親王一向不太喜歡這個榮祿,當然不會當著榮祿的麵向文祥打聽宮中的秘密。就這樣,奕滿腹狐疑的回到了恭王府。

這會兒,恭親王正在書房沉思,突然府內太監報:“王爺,萬歲爺身邊的李公公求見!”

一聽是李明玉來了,他連忙讓太監把李公公帶進來。恭親王特別賞識皇侄兒身邊的這位小李子,李明玉陪著同治皇帝一起長大,他比同治皇帝大幾歲,他對小皇上可謂是忠心耿耿。

“奴才給王爺請安了。”

恭親王連忙說:“小李子,快起來說話。”

恭親王讓一名宮女給李公公泡了一杯茶,以示歡迎。恭親王一見小李子那一臉的嚴肅勁兒,便急切的問:“宮中發生了什麽急切的事兒!”

李明玉用眼睛掃了一下書房的兩個太監和那個正在泡茶的宮女,恭親王立刻明白了,他的手一揮,命他們全部下去。屋內隻剩下恭親王與李明玉兩個人了。李明玉走近一步,湊在恭親王的耳邊說:“王爺,小安子犯事兒了,這會兒山東巡撫丁寶楨已經向朝廷參奏了小安子,萬歲爺讓奴才來請王爺入宮麵聖。”

一聽這話,恭親王連忙想起了昨日上午文祥說的那番話,他急不可耐的問:“此事兒千真萬確嗎?”

李明玉點了點頭:“萬歲爺趕緊召集文祥等軍機大臣,請他們去軍機處等候,王爺速去養心殿,奴才這便去明善大人的府邸,去通知明大人。”

恭親王早就盼望著這一天了,他聽說安德海犯了事兒,他激動地不得了,他追問了一句:“兩宮太後知道此事兒嗎。”

李明玉連忙回答:“暫時切切不可讓兩宮太後知道,否則,就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李明玉走後,恭親王連忙換上了官府,立刻趕到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