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出浮水麵
睿親王府沉靜在一片哀傷之中。
因為淩鳳並沒有落實下落，府中自然不會掛喪。可人已經失蹤了兩月之久，大家心裏都已經當做他沒有了。
沉歡本來還意誌堅定的認為淩鳳一定會回來的，可在睿親王府中這種信心卻一點一點的消失。
老太妃已經病倒，留在自己寢宮中。睿王妃也病了，並沒有出來見她。睿親王忙於輔助新帝朝政，府中就隻剩下側妃韓氏。
沉歡看著姍姍來遲的韓氏，雖然因為淩鳳的原因穿著素妝，可眉眼依舊化得精致。
“沉歡拜見側妃。”
“免禮吧。”韓氏扶起她，“總算是見到你了，你還好嗎？”
沉歡點頭，“謝側妃關心。不知王妃身體可好？”
韓氏微微蹙眉，“本來你該去看看她的，可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她一想到淩鳳是為了你去的漠北，再也回不來了，心情就鬱結啊。”
沉歡心底一沉，麵上倒是沒有什麽，隻是有分內疚感堵著難受。
“沉歡過府探望，自當見過王妃，否則，會有不懂禮節之嫌。”
韓氏笑笑，“也是，你向來是個懂事的姑娘。那你就去見見吧。”
睿親王妃的院子裏冷冷清清，一些侍女們站在門外不敢動，行動的下人們都輕手輕腳的。
見到沉歡大家都是一愣，便有大侍女上前，“秦姑娘，你怎麽來了。”
沉歡微微點頭，“我過來探望下王妃，勞煩姐姐通報。”
大侍女為難的低聲說，“王妃今日不是很舒服，不見人。”
沉歡朝裏麵看了一眼，“這快中午了，王妃用膳了沒有？”
大侍女搖頭，“剛送過去了，王妃全都一筷子沒動。我們都急得無法。禦醫開的藥，王妃也不喝，王妃都瘦了好幾圈了。”說著大侍女抹起了眼淚。
沉歡沉吟片刻，“勞煩姐姐拍個侍女帶我去府中廚房好嗎？”
大侍女眼睛一亮，“姑娘是要親自為王妃下廚嗎？”
“我以前照顧過病人，我知道病人現在應該吃些什麽。盡心而已。”
“我們小院就有小廚房，姑娘要什麽食材盡管吩咐。”
沉歡稱謝，寫了幾味食材交給侍女，便帶著雲裳、甘珠二人進了小廚房，廚娘們見她進來忙讓到一邊，為首的殷勤的過來行禮道：“秦姑娘來了，要小的做些什麽？”
“嬤嬤幫我把爐火點上，我要兩個爐子，都要文火。”
嬤嬤忙應著嗬斥眾人忙開。
忙乎了快半個時辰，沉歡親自端著食盤走進屋裏。
屋裏隻點了一直蠟燭，睿親王妃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沉歡將食盤放在八仙桌上，走上前，輕聲喚道：“王妃。”
“出去！”帶著哽咽的聲音低沉的傳來，沉歡心裏一陣痛。
“是我，秦沉歡。”
睿親王妃背脊一僵，倏然轉身，淚目盯著她，帶著一絲恨意。
“我不要看到你！你走！”
沉歡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王妃，沉歡請求王妃幫我一起為淩鳳報仇！”
睿親王妃一陣，“什麽？報仇？”
沉歡點頭，“王妃定怪沉歡引了淩鳳去西域，方遭遇這雪崩失了音訊，王妃可知這非天災乃人禍。”
睿親王妃大驚，忙掀開被褥赤著腳就跳下來，一把扶起沉歡，“你快細細說來。”
沉歡指了指食盤，“王妃先要有精神，才可為淩鳳報仇不是？”
“可我吃不下。”
沉歡扶著她坐下，揭開點著炭火的燉盅，用玉碗裝了半碗粥遞過來，“沉歡知道王妃心鬱，特意用栗子、蓮子、芡實、山藥熬的米粥，另外拌了一盤麻油白花蛇舌草，都是理氣清肝的。”
睿親王妃看著她眼圈紅了，“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沒福氣呢？淩鳳……”
沉歡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遞到她的唇邊，堅定地說，“他一定會回來的。他現在或許被人困住，或許有什麽原因，淩鳳真戰沙場那麽多年，豈是那麽輕易就放棄的人？”
睿親王妃眼睛一亮，“你這樣覺得？”
沉歡用力點頭，“王妃先吃些東西，容沉歡將我們這次去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王妃肯定能從中聽到蹊蹺。”
侍女們都在外麵候著，忽然聽到一聲呯的碎碗聲音，侍女們嚇了一跳，趕緊推門進去。
沉歡沉著臉走出看了她們一眼，“去收拾下吧，我惹王妃生氣了。”說吧在她們目瞪口呆中坦然走了出去。
雲裳和甘珠奇怪的跟著她。
“姑娘進去那麽久一直都靜悄悄的，怎麽忽然就生氣了。”
沉歡忽然高揚聲音道，“睿親王妃怪我害了淩鳳，我有什麽話說。”
“王妃難道不知道我們被人追殺嗎？”
“我們無憑無據，大家都認為是天災，何況何人追殺呢？退一萬步來說，讓淩鳳涉險不也是因為我嗎？”
雲裳和甘珠對視一眼，兩人麵色擔憂。
“姑娘。”一個粉衣侍女忽然出現。
甘珠警惕的一步跨前，擋在沉歡麵前。
粉衣侍女笑笑，“奴婢是來請姑娘到我們公子那裏去坐坐的。”
“你們公子姓甚名誰？”雲裳輕輕推開甘珠，回禮道。
“我家公子是睿親王府二公子，淩傲。”
沉歡
傲。”
沉歡挑眉。
雲裳笑道：“這恐怕不合適吧。我家姑娘是未嫁之身。”
“公子想到了這一層，所以公子在府外安靜之所請姑娘喝茶。”粉衣侍女淡定的說。
甘珠蹙眉，“我家姑娘和你家公子素無交情，這是何意？”
“我家公子有一幫朋友，是各國商人隊伍，他們消息靈通，最近聽聞有一隊商人剛好從回紇過來……”
“你家公子在哪？”沉歡急忙問道。
“姑娘隨奴婢從西門乘馬車去就好。”粉衣侍女側開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姑娘。”雲裳輕輕扯住她，“這個人我們從來沒有交道，不如請大公子陪同前往。”
“不必。雲裳回府報個平安，甘珠跟著我還擔心什麽，何況還有赤冰他們不是？”
雲裳一想，也是，如今看似事態平和，就是因為太平和才無法發現問題。她回去報平安也是報信，至少讓大家知道姑娘的去向。
料想光年化日之下淩傲不敢亂來。
沉歡印象中淩傲是個傲慢的人，大場合上有打過照麵，但因為她不關心，從來不成留意。
在西郊一處僻靜的茶樓二樓雅間門口立著兩個北衙禁軍，一身緊身黑衣，銅色薄馬甲，臉色森然。
淩傲之前是北衙禁軍郎將，如今是否升任她不是很清楚，但目前看，北衙禁軍在他手上無疑。
甘珠立刻警惕的四下看，低聲道，“姑娘，還是不要進去了。”
沉歡崗想說話，門內便傳來嗤笑聲：“傳聞秦四姑娘有勇有謀，明有會功夫的丫鬟家丁、暗有我弟弟的暗衛，這樣的場合還會膽小嗎？”
甘珠皺眉。
沉歡拍了拍她的肩膀，“無妨。他明請，自然不會暗做。”
啪啪啪啪。
幾聲擊掌聲，門打開，一個和淩鳳身量一般高的清瘦男子立在門口，和淩鳳有幾分像的臉上掛著笑裏含陰。
沉歡微微一笑，“淩二公子，你我素未平生，不知相約有何貴幹？”
淩傲側了身子，“我泡了好茶，姑娘裏麵請，我們慢慢聊。”
沉歡剛要舉步，甘珠一把拉住，“姑娘。”
沉歡笑著看她，“你在外麵候著。”
甘珠欲要再說，沉歡已經走進去，她隻好守在外麵。
沉歡看著淩傲泡茶，他動作雖慢，卻透出一絲縝密，再看他的臉，表情高深莫測。
沒想到淩傲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細想也可能，睿親王府曆來家訓嚴明，何況淩傲母親也是貴族出身，雖然為側妃，也是大家閨秀，若是有心計的人，在睿親王府中一定會學會慎言慎行，隱藏心計。
淩傲將茶泡好，夾了一杯推到沉歡麵前，笑道：“宮裏的貢茶都是你家供給，你姐姐是泡茶高手，雖然你沒有參加過茶藝比賽，我想你才是個中高手。”
沉歡笑笑，“公子說笑了，沉歡生性較野，坐不住，也不會泡茶。”
淩傲看著她，“那姑娘就喝喝我泡的，品茶你一定會。否則，想不出那麽絕的茶葉包裝盒推銷手段。”
沉歡端茶喝了，“嗯，這是岩茶，來自福建。”
淩傲點頭，“是。發酵紅茶和餘杭的天然綠茶不同，各有滋味。但綠茶太過清心寡欲，喝著苦澀。”
“綠茶能清理體內火氣，讓人耳聰目明，人眼明了，不容易摔跤。”
“哈哈哈，好個伶牙俐齒的姑娘。”淩傲大笑起來，“可惜，我哥哥沒有福氣娶你，否則，睿親王府加上你的財力，你們可以叱吒大瀝了。”
沉歡笑著放下茶杯，“你哥哥的福氣一直都在。”
沉歡心裏冷靜的觀察淩傲，他如此風輕雲淡帶著笑談論親哥哥的生死，難道果然是她猜測的那樣。
淩傲笑容硬了瞬間，隨機鬆了，“前日我的一個商隊從回紇回來，帶來了上次雪崩後的消息。據說後來發現了很多屍體，有些在下遊冰河中，但因為冰凍太久，缺胳膊少腿的，麵色難辨，還不能分清是誰。我很想親自去看看，哥哥在不在裏麵。”
沉歡拳頭緊握，極力忍耐著自己想一巴掌扇過去的衝動，收了笑，冷冷的道：“看來二公子很希望裏麵有淩鳳。”
淩傲將身子前傾，看著沉歡，“我哥哥若是沒命回來，我娶你如何？”
沉歡將身子後靠，拉開距離，冷笑道：“二公子說笑了，我是你哥哥的女人。”
淩傲挑眉，“你們未婚就成了夫妻？那就麻煩了，奔為妾，你難道真的不想做他正妻？”
沉歡麵色不渝，冷盯他，“我是你未來的嫂子，敬長你母親沒教過你？”
淩傲大笑，“就算是真嫂子，我想要也是可以要的。”
沉歡噌的站起來，後退一步，“如果二公子隻是想廢話，那我沒有時間奉陪。”
淩傲飛身一步就跨到她的麵前，一把將她推到門板上，隨身壓了上去，勾起她的下巴，獰笑著：“你這個小丫頭，本公子能看上你就不錯了，你還敢如此高傲。我老實告訴你，淩朝凰坐不穩那個位置，他是個癆病鬼，生並不出皇嗣，所以，遲早有一天被轟下皇位。而皇老二還是要感謝你一刀斷了他的後，也斷了褚氏對他的念想。你想清楚，如今誰最有可能登上皇位替代淩朝凰？除了我，沒有別人。我是嫡係皇家血脈。如果你識相的
果你識相的，你很可能成為我的寵妃，不識相的，你的後果你很清楚。”
沉歡心裏微驚，淩朝凰居然身體如此不堪？
難怪他一直無心爭奪皇位，一直那樣淡漠的不想獲得皇帝的好感，但他依舊心係大瀝，所以他努力的平衡勢力，好讓褚氏有所忌憚，不敢太過放肆。他如此用心良苦，世人估計沒有幾個人知道。
如果淩朝凰明知自己這樣的情況登上皇位，自己不能有子嗣的消息一旦讓眾人知道，他的下場也難免暗淡悲涼，就算可以過繼宗室子弟為繼位太子，那也不是自己的人，終會大權旁落。
沉歡眼角感覺一道黑影一晃，她迅速推開淩傲，朗聲道：“此事容我想想再做答複。”
淩傲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她是不想暗衛出現。
“好，我知道姑娘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如果帝位易主會直接影響到你整個家族支係的命運。”
沉歡冷笑，“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不過一屆商女，又如何能影響到你的宏圖霸業？就算要我的財力支持，也用不著以妃位來換。”
“秦沉歡不僅是大瀝富商，還把控著漕運。這條命脈是任憑誰也難再插手的。我是佩服你的能力，小小丫頭，居然敢控製漕運。何況，你越大，越能顯示你的容貌絕美，再過兩年，你就是傾國傾城了。反正我做皇帝也要納美人入宮，何不將你收了。”
沉歡一笑，“關於漕運真是承讓了，至於後宮，我沒興趣。”
淩傲看著沉歡出門的身影，笑著端起茶壺給自己斟滿了茶，一口喝盡。
一個人走進來，“公子，一定要娶這個女人嗎？她太聰明，連褚貴妃都不是她的對手，不如殺了！一了百了。”
“笨！殺了她一個容易，殺了她朝中勢力和漕運的暗樁嗎？漕運我們控製了那麽久，就連褚氏都發現不了我們的手段，居然被她暗中一個一個拔除我的人，你以為她就像表麵那麽聰明而已嗎？隻有將她拽在手裏，才能保證那些人不出幺蛾子！”
那人點頭，“還是公子英明。”
淩傲收了笑，陰冷的吩咐道：“給我把回紇到大瀝的所有路口封死，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前，必須將他……不！他的魂魄也要給我堵死在大瀝之外。”
“是！”
沉歡登上馬車，見到赤冰也坐在裏麵。
“要不要屬下除掉這個禍害！”
赤冰在自己麵前第一次稱屬下，沉歡感動的衝她笑笑。
“不必，他才剛開始動，我們要等，等他們一個個露出來。如今皇上還沒完全站穩腳跟，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可他居然敢動姑娘的心思！”赤冰咬牙道。
“他暫時不敢亂來。如今他還沒有奪帝，就將事情告訴我，不就是想讓我們動手除他，他就可以有機會將我們的人一點一點看清了嗎？他這是激將法，我們偏偏按兵不動。”
赤冰看著她，敬佩的點頭，“還是姑娘想得周全。”
沉歡忽然眼睛一亮，“他這樣說明一個問題。”她一把抓住赤冰的手，“說明淩鳳沒事。”
赤冰聽著沉歡激動發抖的聲音，眼睛也是一亮，“姑娘是說他現在攤牌，就是因為主子沒事，所以他急了，要逼姑娘出手？”
沉歡點頭，“我想就是這個原因。我已經可以斷定，暗中害淩鳳的就是他。隻是我不清楚，他想當皇帝的你念頭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如果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那他的布局就會很大，我們反而要小心。如果他一開始隻是想奪世子之位，那他現在肯定準備不充分。”
“那姑娘的意思是？”
“趕緊找淩鳳，一定要助他回來。我現在入宮去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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