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逼親
秦鈺不過是芝麻小官,就算淩鳳喜歡沉歡,也是沒有公開的,睿親王親自駕臨真讓人遐想。看秦鈺的人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
沉歡忍下心裏狂跳,忙派人去出去打探。
秦鈺很快恢複表情,卻沒有旁人般激動,而是問,“淩公子來了沒有?”
丫鬟搖頭,“沒有見到淩公子。不過奇怪的是,睿親王手裏拿著兩隻大雁。”
秦鈺跳起來,擊掌,“這就對了,睿親王親自來了,那就全了。走,趕緊迎客去!”
此時,正院前廳,一群人被睿親王背後侍從拎著的一對大雁震得說不出話來。
提親才用大雁,證明比翼雙飛的意思。
可睿親王這是給誰來提親呢?
所有人都開始議論紛紛,而端坐在上首的睿親王卻鬱悶得很。
他是知道淩鳳心有所屬,不讓他們安排婚事,可,不讓安排就不安排了,反正這種事他的母親太妃和王妃都操心著,他大老爺們隻管到時候看看家世,點點頭就完了,反正他睿親王的人不用拉幫結派的。
誰知道今天他正在睡午覺,淩鳳這小子居然駕著馬一路衝進他院裏,還沒等他爬起來就跪在地下請他即刻過來給他上門提親!
作為父親被兒子逼著提親,鼻子都差點氣歪了!
秦家的事情他因為這次事件已經了解了,可他萬萬沒想到淩鳳鐵了心要娶個能鬧騰的平民女子。這家裏最大的官也就是沒有品階的芝麻綠豆小官哥哥,而且剛剛和親叔叔大幹了一仗,對方還死了兩個,名聲甚響。
淩鳳都什麽眼光,找來找去找個這樣的女子,難道天底下名門閨秀都死絕了嗎?
這樣的民女,哪怕她家財萬貫,又怎麽配得上皇家血統、他這個唯一皇叔嫡出子的身份呢!
睿親王當時看著淩鳳兩眼裏的賊亮,滿麵春光,頓時就想一腳把他給踹出去!
可他將這個兒子帶在身邊征戰多年,對他的秉性太清楚了。之前他還提出要皇上不要賜婚,原來他真的打定主意了啊。前些日子,秦鬆濤的事情還沒出,皇帝還和他說起淩鳳的婚事,說定要選個十全十美的大家閨秀給他,好鼓勵他繼續保護著大瀝江山。
可,他逼著自己求親,那不是得罪皇上嗎?
但淩鳳說了,要是父親不去,他就自己去,到時候真丟了王府的臉,他不管。這家夥,可是什麽事都敢做的!
一想到太妃和王妃兩個女人,睿親王就腦袋疼,萬一真是淩鳳自己去將人娶回來了,這兩個女人還不用唾沫給淹死自己。
索性,他親自來,他倒要看看這個膽大的丫頭怎麽有三頭六臂,敢在他睿親王麵前囂張,說不定能讓她知難而退,將她逼退呢?
於是他瞪了他半晌,便悶不吭聲地接過那對大笨雁,交給大管家,帶著一幹護衛一路趕到了秦鈺府邸。
哪知道人家這裏還在辦喜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他這位大名鼎鼎的睿親王威風凜凜地前來求親,看來他淩鳳是一點餘地也沒留啊!
其實回想起來,他當年娶王妃也是鬧得轟轟烈烈,可他當時娶的也是望族之女啊。不過,想想也算了,反正兒子娶妻,愛娶誰娶誰,他睿親王府也不用拿婚姻來得誰幫助。
何況他是睿親王啊,怎麽能在人家婚禮上擺上一副不好的麵孔呢。
睿親王想到此,一看眼下四處張燈結彩,想到若是成了,自己也是人家的公公了,怎麽著都要擺正姿態,便就換了副和顏悅色的麵孔,與上前見禮的各級官員打起招呼來。
秦鈺趕到前院時,見到的就是神情和煦的睿親王坐在帶來的一大堆金銀財寶後頭禮賢下士的一幕。
睿親王見到秦鈺過來,看他儀表堂堂,神采飛揚,氣宇軒昂,倒也是個後起之秀,不由多了一份喜歡。
於是道了幾句賀喜之詞,便就和聲說道:“今日鄙人除了前來道喜,還有件大事。乃是希望秦公子看在鄙人誠意的份上,成全鄙人兒子淩鳳的這番心意,兩家共結秦晉之好,把令妹許配給鄙人的兒子淩鳳。”
秦鈺忙行了大禮,“小妹得睿王爺看中,淩公子的喜愛,我們真是求之不得,自然是好的。”
他態度不卑不亢,倒像是知道他要來提親似的,他這般放平心態,倒讓睿親王硬不起來。
現在已經是下午,賓客都基本到齊了。又聽到睿親王大駕光臨,整個正院擠了不下一百人。來當人有些是存著攀結之心,有些是猜睿親王親自提親是為了誰,有的是為了瞻仰這位威名遠揚的睿親王,就是沒有一個想到他是為了淩鳳和沉歡提親的!
堂堂曾經的睿親王世子、英勇的少年將軍居然看中了沉歡?
正院上空仿佛響起了一個無形的炸雷,不但把人們炸懵而不能思考,看來毫不相幹的睿親王嫡子跟沉歡突然聯係在了一起!
消息很快擴散到了四處。
沉歡在房裏聽見煙翠興奮的回話,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喉嚨來!
睿親王親自來替淩鳳向她提親的?……這麽說,那是淩鳳已經說服了家人?他說要娶自己也就是隻有兩天時間啊,他……好認真。
沉歡心裏一陣溫暖,滿心都柔了起來。
後院已經炸開了鍋,圍著她道喜的人一堆又一堆,她也無法保持呆怔了,被逼著接受大家的道賀。
煙翠在忙亂中,偷偷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笑著問,“姑娘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也得給個話。”
沉歡盯著腳麵半響,強自鎮定的道:“哥哥不是答應了嗎?長兄為父,我還能如何。”說完,轉身進了內屋,徑自臉紅去了。
煙翠樂得跳了起來,忙上前院給秦鈺回話。
內院花廳夫人們雲集的地方,燕夫人正在琢磨著怎麽讓吳夫人難看知難而退,睿親王提親的消息就已經由丫鬟們傳到了四座。
一屋子的女眷也都懵了。還是燕夫人和趙氏他們自己人回神得快,同時問丫鬟,“此事當真?真是睿親王親口提親?”
“千真萬確啊夫人!”丫鬟是燕夫人帶來的,睿親王給表姑娘提親,別提多有麵子了,她都興奮得臉都紅了。
“睿親王親自率著府裏的大管家和護衛提著一對大雁過來的,同時連淩公子準備好的聘禮單子和一千兩黃金一千兩白銀還有兩百斛珍珠、五對翡翠玉如意都帶了過來,說這是提親禮!而且秦大爺二話都沒說然後就同意了!他們說得好像就跟早就商量好了似的!”
燕夫人重重鬆了口氣,雖然遺憾自己兒子不能娶到沉歡,但沉歡能有如此好的歸屬,也覺得非常欣慰。總是上天有心,知道眷顧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
其實,細想起來,淩鳳配沉歡,竟是十分合適。
當下與趙氏互視了眼,二人心下倒是又生了幾分祝福的意思。
於明麵上說,沉歡能夠找到淩鳳這樣的歸宿也算老天爺知道體恤人,於暗地裏來說,沉歡和淩鳳結親,便將她周圍的力量與睿親王府牢牢綁到了一塊,這於各府來說也是有利的。
所以二人回過神來後,竟是真心地歡喜起來!
吳夫人倒是愣住了,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她隨著丈夫回到盛京,本就憋著一股氣,當吳飛揚依舊放不下沉歡時,她就索性同意他繼續糾纏,她想的是將這個死丫頭弄到手,再好好的整治她,出口惡氣。到時候,吳飛揚也顧不了那麽許多,娶來的新鮮幾日也就不新鮮了,到時候她再給兒子娶個可心的,他就會丟淡沉歡,到時候再將她休了,掃地出門!
可,睿親王竟然來親自向秦沉歡提親這個消息簡直像一記悶棍打懵了她。
吳飛揚這會在前院和公子們一起,不知道他聽到了會不會心痛?
想著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不高興起來。
可她還是不信,喃喃道:“怎麽可能,淩公子怎麽會看上秦沉歡?兩人門第懸殊,是誤會了吧?”
“吳夫人。”趙夫人斜睨過去,她見過吳夫人幾次了,對這家人最不恥,厚臉皮到沒邊。
她不急不慢說道:“這可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們家吳公子雖然不錯,可眼下還有個更加不錯的將她搶了先,我又說句要讓夫人失望了。記得往後可別把歡丫頭跟令郎扯在一塊兒說了,得罪了秦家事小,得罪了睿親王和睿太妃,那可就事大了!”
吳夫人如被一瓢冷水澆了個透頂,再看向一群丫鬟們冷冽的眼神,竟是有些坐不住!
秦鬆濤府邸陷入了低潮,被降為衙門門堂,他自然不敢住在這麽大的院子,一家人正在搬家,蘇氏聽到消息,驚愕道:“真的?”
秋葵點頭,“聽說還帶了一千兩的黃金和一千兩的白銀為禮來求親,外加百斛珍珠和玉如意為禮。真是有錢啊!”
蘇氏麵色陰沉,咬唇沒有吱聲。
沉歡越來越輝煌,可她心愛的獨女呢?越來越淒慘!
為什麽!憑什麽!
秦沉歡在她們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跳到了一個讓她們無法夠著的高度,成為了睿親王府的媳婦的沉歡,往後又該如何對他們秦三府下手?
她再也不是那個無依無傍的沉歡了,不說睿親王和睿太妃,隻一個淩鳳就已成為她最大的庇護傘。
旁人再也不能隨意動她了,因為一動她則等於動了睿親王府,莫說是區區一個秦鬆濤。就是秦嫣,此後再想做點什麽也得三思而後行。
她實在沒想到,不過是一樁婚事,卻給她們帶來這樣突然而巨大的困擾!
秦鬆濤靜靜的站在狹小的院子裏,半響,方平靜道,“侄子大婚,我這個做叔叔的得去道賀。”
前院吳飛揚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呆怔了。
燕齊眼神很傷心,有些悲憤的將自己丟進人海中,找地方狂飲一番。
寧逸飛負責接待有品級的官員們,周勵他們找不到燕齊迎親,就去找鹵大,誰知道他包著廚房的槐花樹悲憫的仰望天空,一臉如同買賣賠了個精光的表情。
不過在被周勵和一群公子哥拖到了前院後,倒是也很快打起精神上了馬,隨著大夥一起排好了隊,準備陪著秦鈺去曹家迎親。
而前院裏在熱鬧過一番過後,睿親王被挽留下來飲喜酒。
本來燕權慎還沒有那麽早過來,正在兵部議事,聽到夫人說睿親王到了,趕緊和同僚們都趕到了秦鈺府邸。就連榮親王都聽說了,趕緊也帶著寧逸宏和王妃趕了過來。
這下一來,就更加熱鬧了,整個檔次上了一個台階。
秦鈺與睿親王這邊完成了提親就直接出發去迎親,事已至此,沉歡也隻好暫且不想,先把這場婚禮辦好了是要緊。隻是姐姐因為養胎的緣故,沒有辦法來,她也也沒有人商量。隻能耐著性子等著,新娘到了,姐姐要是來不了,明日再去尋她。
黃昏時新娘子就進了門,典禮入洞房等等一切都十分順利,自打睿親王把淩鳳和沉歡的婚事訂下來後,似乎連一些可能存在的隱憂都瞬間消失了。
沒有人敢隨便亂動,所以一路下來,竟然有著超出預期的歡騰。
隻是,正在婚禮沸騰間,又來了個賀禮的訪客。
秦鬆濤一身淡藍色袍子,係著玉帶前來。他依舊帶著微笑,衝著秦鈺賀喜。
他的笑容有點讓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大家想到他親手掐死自己的母親,更是覺得看著他就透心的冰涼。
而秦鬆濤似乎不知道大家的感覺,恢複了往日裏很難讓人看到他失態的一麵的狀態,以至於有些恍惚,讓人不懷疑他骨子裏的儒雅。
沉歡聽聞他來了,默了默。
雲裳微蹙眉,“此人真是不簡單。”
沉歡點頭。她上一世不清楚秦鬆濤究竟是如何那麽快的一步登天的,這一世他的表現,倒是讓她理解了他為何上一世那麽厲害。原來這人骨子裏那麽冷酷強悍。
但,既然來了,又不可能打出去。隻要他不生事,她為了哥哥的婚禮,也會暫且忍他。
典禮後便進入晚宴階段,秦鈺由寧逸飛等人陪著挨桌敬酒壓席。
秦鬆濤的等級已經沒有資格與大官們共坐了,可是他算是秦鈺親戚,按理還是要安排在親人一席,便是新娘子娘家送親的兄弟,緊挨著就是睿親王、榮親王的一席。
秦鈺舉著杯挨個敬過,到了秦鬆濤麵前,他懶得多說,連三叔都不想叫,舉了杯飲盡。
秦鬆濤卻執杯在手,忽然間說道:“你成了親,也就算是真正當家立戶了。有些話,你也別我說的不中聽。老夫人進京這麽久,你去問過幾回安?連倫理孝道都不顧,來日又拿什麽當立身根本?如今老夫人剛沒了,本來你是在重孝中,不該成婚,但既然你不顧孝義娶了親,也就罷了,但你也要帶著媳婦去拜祭下。”
秦鬆濤這輕飄飄的一番話說出來,聽的人卻壓根沒覺得隻是句尋常的責備。
以孝字壓頭,怎麽說都不是個輕鬆的事,尤其對於秦鈺還要在官場力爭上遊的人。
秦鈺壓根沒想到秦鬆濤會在這個時候以這個理由來刁難,甚至無恥的拿死了的呂氏說事,頓時擎著酒杯站在那裏。
周邊也有人聽到了,首先是緊挨著這桌的曹的人,聽到這番話他們側頭看了過來。其次是同桌睿親王,聞言目光頻閃,探究之意十分明顯,再者是跟著燕權慎同來的兵部侍郎等高官們,他們都在瞬間凝了眉下去。
呂氏慘死的狀況,他們有耳聞,但是,沒有親眼看到是很難想想的。
雖然大家都覺得秦鬆濤這個人渾身充滿了奇怪的陰氣,但他的話也是很有道理的。
燕權慎凝眉是不滿秦鬆濤的卑鄙,其他人凝眉卻是想秦鈺似乎思慮不周。
秦鈺默了默,揖首道:“三叔教訓的是,隻是婚期早就定下了,侄兒卻沒有想到三叔的母親被三叔給處理了,雖然三叔不顧道義親手弑母,我也不能沒有正義之心。何況我不能辜負我夫人,給她承諾自然要按時兌現,如果三叔覺得我必須承擔這個所謂的孝義,回頭手頭的事辦完了,我定去給你家老夫人燒香,讓她在天之靈不要怪三叔手狠。”
周圍一片了然的低歎聲,原來如此。
一向沒有沉歡牙尖嘴利的秦鈺這番話也是重重的刺了秦鬆濤,可他似乎已經能抗他的激將法了,隻是談談一笑,“嗯,如果要表示你是有孝心的,你們從明日起便替祖母戴孝吧。”
一句話震得秦鈺腦袋嗡嗡直響,他恨得咬牙,如果不是因為婚禮上,他一定要上去狠狠的痛揍他一頓!
什麽狗屁祖母,還讓他和曹玉都戴孝?他絕對不會讓曹玉受這等委屈!
“怎麽?有問題嗎?”秦鬆濤輕緩地反問。
秦鈺能不同意嗎?這裏一大桌子人全看著他,他隻要敢說個不字,或者找半個理由出來推托,他這輩子不孝的名聲能以長翅膀的速度馬上散播開去!他又不可能在婚禮上將秦鬆濤殺死母親的事情一一解釋,那非常不吉利!
他後槽牙磨得咯咯響,秦鬆濤不聲不響,原來是在這裏等他!等著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他吃了這個啞巴虧!
他默默地深吸了口氣,含笑道:“我和舍妹商議下!”
秦鬆濤揚起唇,仰脖將手上的酒喝了。
一桌人不好再說什麽。睿親王喝了兩杯酒,吃了幾口菜,便就起身告辭,榮親王自然跟著。這裏燕權慎送了睿親王和榮寧王出府,也無意再與秦鬆濤周旋,遂也讓人告訴了聲自己的夫人,提前先走。他們都走了,其他官員自然沒有再留下的道理,於是乎,竟也走了。
秦鬆濤這一桌都是曹府男親,他們心裏膈應著,吃了幾口便去擁著秦鈺鬧洞房去了。而他掏出絲絹擦了擦手,也緩緩踱出了府去。
內宅裏燕夫人收到丈夫先走的訊息的同時,也得知了秦鬆濤的無恥。這是秦府家務事,她無法插手,趙氏聽了也緊擰著眉毛,想不出對策來。燕夫人仔細想了想,又還是讓人告訴了沉歡。
沉歡聽聞後頓了頓,默默的沒說話。
睿親王策馬回到府裏,睿太妃和睿親王妃都迎到門前。
不免問起此去情形,睿親王把始末說了。然後歎道:“就是個富戶人家的女子而已,無權無勢,雖說有燕權慎給她撐腰,也算是他們家的親戚,可這個秦沉歡不是普通孩子,竟然和秦鬆濤鬧得極僵,能讓晉漕中的愛徒落到如此悲慘的地步,你們想想,她會是甘於安分的女子嗎?雖然人還不錯,容貌上層,機靈敏慧,而且很有錢,可我就不明白淩兒怎麽會鬼迷心竅選了這麽戶人家!今天秦鬆濤還鬧上門去,大喜日子就要披麻戴孝,真是晦氣!”
睿親王去提親是睿太妃和睿親王妃後來才知道的,淩鳳幾乎是逼著睿親王走出府去的。這會才聽到這個消息,兩人都震驚不已,簡直是不敢想象有這樣的行為。
睿太妃麵色沉凝,默了半日後撫著扶手道:“這孩子是不像話。他要自己選媳婦兒我們可以不管。但這樣恣意妄為就有些過了。”
睿太妃打小從沒有親近過平民,在乍聽見淩鳳居然來請父親去秦府求親時,她著實嚇了一大跳,甚至有些難以接受。
可淩鳳態度那樣堅決,話語間沒有一絲轉寰的餘地,她的確也沒有理由和立場去否決他。
連睿親王都親口說他的婚事可以自行決定,她當祖母的又能說什麽?
睿親王妃倒是沒有那麽奇怪,她嫁給睿親王的時候也是如此鬧得轟轟烈烈的。沉歡那個丫頭她瞧著蠻喜歡,既然木已成舟,也就不說了。
睿太妃歎了口氣,“這孩子真是……”
睿親王也很生氣,他放了茶,卻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親已經訂了,那小子專門趕在人家辦喜事的時候騙我跑去提親,為的就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跟沉歡訂了親!如果是他自己安排的提親也就罷了,說不定我們還可以想個由子否認這事兒,可這回是老子親自去提的親,能否認嗎?”
否認就等於打他的臉!
睿太妃望著兒子,平靜地道:“這不才剛訂了親嗎?何況她還差一歲,離成親還早著呢。”
睿親王聽得這話,沉吟了片刻,倒是也冷靜了下來。
宮裏的秦嫣日子已經一落千丈。
她還是聽到了淩鳳向沉歡提親的消息。
她呆呆的坐在寥落的寢宮,自言自語道:“淩鳳為何會看上她?為什麽……”
站在她身邊的宮女是秦府買通的宮女,也是秦嫣唯一的心腹。
她歎了口氣,“今天奴婢和幾位姐妹們打聽,從惠妃哪裏聽說那個場麵可震撼人了,幾乎整個官場高官都到了,能令睿親王親自出馬提親,那簡直是不得了了。那第一次的提親聘禮整個大瀝皇朝都沒人能感上呢。她們都在議論,提親禮都這樣了,那聘禮該如何輝煌啊。你這個妹妹啊,真是出盡風頭了。”
秦嫣麵目呆滯看著月色,“她竟有這樣的福氣……”
她用盡了辦法,以為入宮為妃就算是走到頂端了,如果她再努力一把,生下皇子封妃,加上她年輕,怎麽都會等到褚貴妃年老色衰的時候,那個時候,她便是登頂的時候。秦沉歡再如何也休想超過自己。
可是,如今的秦沉歡已經高出她一大截。
她可是睿親王府嫡子的正妻。
等她位置穩固,皇上再下詔讓淩鳳恢複世子之位,她便是世子妃了。品級比自己還要高。
那她是否見到秦沉歡也要下跪呢?
不,她不想見她,她絕對不要向她下跪!
秦嫣忽然雙目透出刺人的冷光,說道,“你告訴父親和母親,一定要逼著他們一家對老夫人守孝!”
宮女點頭。
新房中,一頓鬧新房後,大家都退去,秦鈺壓製著激動的心情,深情的凝視著帶著紅蓋頭的新娘。
不知道為何,和她一點不陌生。
曹玉看著他停駐在蓋頭下的紅色靴子,心情分外激動。
相守相知整三年,這份情牢固得就如同入了骨血。
秦鈺俯下身子,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累嗎?”
曹玉抿嘴笑著點頭。
曹玉帶來的丫鬟笑了,“姑爺,你還是先揭蓋頭吧,帶著鳳冠和蓋頭,不累才怪呢。”
秦鈺臉紅,忙道,“是啊,看我笨得忘了。”
丫鬟抿嘴笑,“姑爺是激動的。”
喜婆也笑著道:“新人趕緊共吃床頭果,良辰太短啊。”
秦鈺臉色更紅,挑了頭蓋,看著明豔照人的曹玉滿心激動。
喜婆和丫鬟按規矩做完一套,待秦鈺上床,曹玉行了“坐花燭”禮儀,燭滅,眾人方退出新房。
屋內安靜下來,新床上的一對人默默對視。
秦鈺忍不住輕輕的握住曹玉的手,“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肯嫁給我。”
曹玉心裏微動,“你是因為哥哥要娶我,還是因為我要娶我?”
秦鈺將她一雙手都握在大掌中,“是因為你是我喜歡的女子,真的。”
曹玉俏皮的歪著腦袋,“喜歡我什麽?”
秦鈺憐愛的伸手撫摸著她的臉,“你的坦率,你的勇敢,你的真誠,你的美好,你的一切一切。”
第一次聽他甜言蜜語,曹玉臉紅,低聲道,“你也很好。”
秦鈺忙低頭看她,“你說下,你為何喜歡我?”
這是他一直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
曹玉羞澀的抬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凝視著他,“因為你笨。”
“啊?”秦鈺瞪大眼睛。
曹玉將他磨樣,忍俊不禁,笑過後,認真的道:“因為你帶人真誠,心思細膩。我燙到手,你會比我還著急。我吃壞肚子,你跑了幾個時辰幫我找最好的大夫。你覺得同窗中有人窺視我,便將我護得嚴嚴實實。我不喜歡被人看見沐浴,每次你都守在房門口。你這樣的男子,我怎麽能不喜歡?”
秦鈺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看到他的傻樣,曹玉笑得格外開心,嬌喃道:“你說你笨不笨?”
秦鈺恍然大悟,“你……你是女的?”
曹玉忍不住噗嗤笑了,“廢話,難道我是男的還能坐在這?”
秦鈺用力一拍腦門,“我果真是太笨了!”
曹玉含羞笑著,“我就喜歡你笨。”
曹玉的話讓秦鈺興奮了,握住她的雙肩,深情道,“玉兒,真謝謝你。得妻如你,夫複何求?”
曹玉靠進他的懷中,輕輕的勾住他的脖子,柔聲道,“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你要對我一直如此好。”
“玉兒……放心,我對你會一輩子好的。”秦鈺輕輕捧起她的臉,凝視著那張看了三年的臉,本來他一直惶恐自己會對男裝的曹玉心動,為了彌補自己的遺憾,接受了曹玉,並深愛上她。如今他終於鬆了口氣,原來自己的感覺是沒有錯的。
月光如姣,溫情滿布。
嬌人輕喘,流轉旖旎。
次日一大早,新娘子便要敬茶。
秦鈺一早讓丫鬟打了水進來,親自侍候著曹玉梳洗。
曹玉按製不敢受,秦鈺紅著臉道:“你就了我的心願吧,以後家裏的事還要勞煩娘子費心操持,為夫私下對你照顧些也是該的。我不是說要對你一輩子好嗎?這樣,我才安心。”
一句話說得曹玉心裏暖意濃濃,更加踏實,自此對自己的選擇更是堅定不移不提。這裏兩人鬧完了大紅臉過後,秦鈺遂又簡單說起了府裏一些情況,這才親自將她帶出房門。
秦鈺心裏還惦記著昨天秦鬆濤的刁難,還是老實的將情況告訴了曹玉。
曹玉點頭道:“你家的事情,沉歡也來信說起些這些事,你的事情我自然是知道得,不過不用擔心,你要如何做,我都支持你。”
秦鈺內疚的握住她的手,“實在是對不起,讓你剛入門就要受這等委屈。不過有歡兒在不怕,平常我不在的時候,你沒事就去跟她說話。這些是非我也不好怎麽跟你說,總而言之,慢慢地你就知道了。”
曹玉點頭,俏皮地說,“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我可會武功的,惹怒了我,我就一頓拳腳過去。”
秦鈺樂了,“好好,這才行,要是讓你受委屈了,我也拆了他們秦三府去!”
府裏沒有公婆,於是便由周鼎夫婦代受。
趙氏見沉歡掛著一對黑眼圈,忙拉她過來,“你昨兒沒睡好?”
周琴聞言噗嗤笑了,“突然之間就成了睿王府的準媳婦,睡得著才怪!”
沉歡一張臉通的紅到脖子根,拿起手上帕子便去抽她。
帕子甩在身上跟風吹似的,哪裏有什麽痛感?周琴大笑。
趙氏也笑著拍沉歡的手背“男婚女嫁都是正常事,不必害羞。淩公子雖然出身尊貴,可是待人接物十分親切隨和,而且為人也很坦誠,雖然門第懸殊點兒,但隻要他對你好,他不計較,就沒什麽。”
昨兒聽到這雷霆消息,趙氏也呆了好長時間才接受下來。雖然知道淩鳳對沉歡好,可這樣的門第懸殊,他們都不敢往這層想。
因為到底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對女方很是不利,不過夜裏在床上思來想去,又覺得像他們這樣門第懸殊也不算什麽要緊,因為淩鳳是開府另住,沉歡上無公婆要侍奉,中無叔伯妯娌要周旋,真正是過門就當家。
如果淩鳳能夠對她一心一意,那真是再也沒有的好姻緣。
沉歡倒是不擔心門第問題,她向來不認為自己低人一等。
自從她知道淩鳳的真實身份,就一直沒想過和他來往有什麽門檻限製,所以一直都平等的對待他。即使被他突然提了親去,她也沒覺得有高攀的感覺。
主要是淩鳳從來沒有讓她產生過這種不對等的感覺。
她想的是,秦鈺為什麽會那麽迅速地決定這門婚事?她開始懷疑,淩鳳送她回來的那天夜裏,他跟門房說有點事要與秦鈺說,也許就是為這件事……
但是是不是又有什麽要緊?她對這樣的結果其實是接受的,如果他也是發自內心的話。
雖然她還是有些想不透,她之所以任憑哥哥答應了睿親王的提親,是因為這人是淩鳳,還是因為他是鬆崗上救下她的那個少年?
她知道自己不排斥這場婚事,跟淩鳳在一起,她有著從別人那裏得不到的安心和踏實。仿佛隨著他一起哪怕是同闖龍潭虎穴,她也心甘情願似的。可是說到婚事,這是要一輩子相守相愛的事情,她也想知道,她自己為什麽會接納他,是因為想報恩,還是因為心裏也有些喜歡他?
但是這些疑問她都隻藏在心底裏,因為它們的存在那樣微小,並不至於會影響到她對他的態度。
不管怎麽樣,能夠與這樣的一個男子過一生,也是幸福的事吧?
前世從來沒有觸碰過兒女私情,這世裏得到淩鳳的深愛,算得上是意外的幸運。
雖然說跟他結合同時也意味著未來有許多危險,可是難道她不嫁給他,她就保證能夠平安到老過一輩子嗎?遇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人,與之過一生,有時候一些未知的危險是可以被忽略的,何況,誰能一口咬定她與他就不能善終?
對於決定好的事,沉歡便不再質疑。
“沉歡,對於秦鬆濤的刁難,你覺得如何應對?”趙氏首先提出這個問題。
秦鈺和曹玉也都看過來。
沉歡回神,微微一笑,“簡單。哥哥不用操心,這段時間好好的陪著嫂子。”
昨夜沒睡好的不止沉歡一個人,蘇氏也輾轉到天明才歇。秦鬆濤的作為令她感到透骨的心寒,她就像完全不認識他一樣,同床二十多年,她竟然不知道他如此心狠手辣。
如今的秦鬆濤在無需在她麵前做一副好丈夫的磨樣。秋盈忽然離府另住,她也無暇也不想管她。
可她自己呢?將來是怎麽樣的?如果有一天她擋了他的路,他會不會也親手殺了自己?
蘇氏想著就渾身發冷。
今日,秦鬆濤又是徹夜不歸。她已經害怕讓人去查他去了哪裏,她沒有力量能扛得住。
曹玉送給沉歡和周琴的見麵禮是一幅親手繡的湘繡,大小質地都一模一樣,甚至連內容都是白蝶戲花圖案,差的隻是蝴蝶的姿態不同。作為武官的小姐能繡出這樣的刺繡已經算是了不起了,說明她很用心。
沉歡很高興。曹玉聰慧而周到,沒有一點下嫁大家閨秀的架子。而且很懂自己,雖然說她是秦鈺的親妹妹,周琴隔了一層,可是周家對她和秦鈺來說就如同親生父母,尤其這場婚禮,若不是趙氏忙前忙後,哪裏有這麽周到?
她心底裏是希望曹玉能把周琴也當親小姑看待的。一個能把丈夫的親人當成自己親人看待的女子,一個會對這些不起眼的小事也辦理得這麽周到的女子,一定會盡心幫助秦鈺把謝家發揚光大的。
“好孩子!”趙氏含淚拉起曹玉來,憐惜的說道:“老天爺總算是憐惜苦命人。鈺兒和歡兒受了這麽多的苦,如今能娶得你這樣的媳婦兒進門,你公公婆婆要是在世看到,不知道有多高興。”
曹玉垂下頭來。
沉歡笑道:“舅母別提這些事了。我們現在不是都好好的麽?”
趙氏這才恍覺這樣的日子提起這些事來確不合適,連忙又笑道:“我沒什麽別的話說了,你們隨意吧,平日裏要是悶,你就上我院子來坐坐。”
這日沒有別的安排,回門要明日,而後日才會有曹府的人過來赴認親宴。
沉歡吩咐哥哥放心陪著嫂子,她想進榮親王府去見下姐姐,姐姐一定非常著急,不能親自參加哥哥的婚禮,她一定心裏很難受。何況,她還有秦鬆濤的事情要和姐姐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