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歡聲笑語中，老會長上台致開幕辭，將賓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沈棠湊近方念芝，兩人笑容可掬地低聲交談。
沒人聽清她們具體說了什麽，隻見方念芝笑著轉身離開了宴會廳。
看著方念芝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棠收起臉上的笑容。
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日後將麵臨更大的危險和挑戰。
但她現在一點也不害怕。
她緩緩轉身，就如她想的那樣，葉仲文遠遠地注視著她，手裏拿著兩杯香檳，等著為她慶祝。
沈棠有一刹那的恍惚，覺得葉仲文眼中全是情意。
這情意真摯又熱烈，她曾經熱烈期盼過，想要得到過。
她一手提起裙擺，急切地穿過人群，想要馬上伸手觸到。
突然，她停了下來，猛然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身體深處殘留的疼痛突然從骨血中鑽出來，疼得她整個人後退了半步。
葉仲文遠遠注視著她，嘴角溫柔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這隻有幾步的突然停頓，無聲卻現實地刺痛了他。
沈棠急忙調整，想要笑，卻發現臉上的肌肉僵硬不堪。
緊接著，葉仲文邁步到她麵前，問：“還好嗎？”
她搖頭，然後就見發言台方向一小陣騷亂後，秘書上台對老會長說了幾句話。
老會長表情一震，然後接著發言。
在向賓客們介紹三位候選人時，老會長麵露遺憾地說，方念芝女士因為個人原因，退出了此次選舉。
眾人唏噓。
沈棠和葉仲文相視一笑，香檳碰杯。
“你加油。”葉仲文突然說，“等你選第一位女會長的時候，場麵一定會比現在更加盛大。”
沈棠扭頭看他，忍俊不禁。
“笑什麽？”葉仲文問，“不習慣這樣的殷勤？”
“沒人不喜歡殷勤。我隻是不習慣葉少也說這樣的話。”
“我說的是真心話。”葉仲文目光變得深沉，“如果不是因為碰上你這顆硬釘子，今晚方念芝必勝。方念芝有的，你都有。你有這個韌勁，也有這個能力。”
沈棠笑著搖頭：“我對這種高位不感興趣。一將功成萬骨枯，追逐名譽地位從來不是我的夢想。”
葉仲文記得她隻說過想要一個像羽園那樣的花園，然後做陶肯定也是其中之一，但沒有正式問過。
“那你最終的夢想是什麽？”
沈棠心情不錯，笑著說：“一日三餐清粥小菜，天晴有花賞，下雨有屋簷，不用為五鬥米折腰，無欲無求不屈膝，心安，理得，躺平。”
緊接著，老會長宣布著方才已經收集完所有會員投票，然後開始透明地唱票。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他們卻全不在乎。
“命運會推著你往不同的方向走。”葉仲文輕聲說，“你想要的躺平，需要時間。”
“嗯。”沈棠點頭，“我現在就是要先做到，心安，理得。”
葉仲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複完仇，你心才會安，想要的公理才會得到。”
“你呢？”沈棠反問。
葉仲文垂眸淺笑，笑意裏帶著些苦澀決然。
“你是問我有什麽夢想，還是問我複完仇能不能也一樣心安？”
“話趕話，你如果不想說也沒事。”沈棠不勉強。
葉仲文抬眸，用輕鬆的口吻告訴她：“從我在懸崖邊活下來的那一刻起，我的夢想隻有一個，就是複仇。我沒想過成功複仇後，自己會怎麽樣。也不曾想過，自己和心安這兩個字有什麽關係。你可以放心，和我聯手複仇這件事，我絕對是最佳人選。隻有我這樣的人，才會為達目的誓不罷休。”
聞言，沈棠心裏悶悶的，卻也輕鬆地對他說：“果然，人是需要溝通。聽你這樣說，我突然間悟出些東西。”
“你悟出什麽？”葉仲文很感興趣。
沈棠搖頭，表示言盡於此，再說下去就過度了。
“規矩先定一個。”葉仲文在此時提議，“比如，不要舊事重提？”
沈棠笑：“怕？”
“我倒希望你怨我，恨我，但你說得很清楚，你的精神狀態極好，不會為過去消耗自己。”
“既然這麽清楚，舊事重提為什麽不可以？”
“你不會消耗自己，可是我會。”葉仲文直言。
沈棠意外地愣住，打趣說：“我不相信堂堂葉少會真的消耗自己，頂多是對過去有些惱恨，不願承認失敗。”
葉仲文表情有些無奈：“這就是不能舊事重提的原因之一，你總是戳中我的痛點。”
沈棠忍俊不禁：“合作不代表和解。看你難受，我就痛快，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嗎。”
“所以，你這是一箭雙雕。”葉仲文蹙眉抗議。
沈棠想了想：“借用你的一句話，我同樣不接受另一個劊子手成為我複仇的助力。”
葉仲文沉默許久，極力保持著情緒穩定：“為什麽又接受了呢？”
“因為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沈棠目不轉睛看著他，神色嚴肅，“你是個不懂愛的人，所以用了最錯誤的方式。我不會原諒你的傷害，但我理解。”說著頓了頓，“葉仲文，我不保證在以後的合作中，還會不會對你惡言相向。你如果受不了，大可以解除合作。怎麽樣，能接受嗎？”
葉仲文眸中閃過一絲無法言喻的難受，回：“挺好的，我接受。”想了想，“你說，如果當初我也願意這樣和你說話，和你溝通，是不是我們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沈棠不以為然：“今天這一步不好嗎？你沒有變得不好，而我因此變得比較好。”
聞言，葉仲文情不自禁地笑，被說得無言以對。
“怎麽樣？這樣的陰陽怪氣接受得了嗎？現在解除合作還來得及。”沈棠打量著他的表情。
“離開我，你變得比較好，這是事實。”葉仲文不氣反笑，“失去你，是我的損失。”
沈棠點頭：“葉少真的很懂怎麽合作，專挑合作方想聽的話說。”
這時，會長在發言台上公布了新任會長的名字。
宴會廳響起熱烈的掌聲，都在向新會長祝賀，場麵好不熱鬧。
沈棠也跟著鼓掌，將視線從葉仲文身上挪開。
葉仲文神色沒落地凝視著她的側臉，喃喃地低聲說：“是我親手把你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