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風

在我把哈瑪流的信忘記之後,天界迎來了兩件大事。

一件事是天使部隊在地獄第一次戰役取得大捷,據說梅裏美把巨型魔獸燒成了烤鵪鶉。另一件就是新學校的落成。

我帶著輔助我的學生,忙忙碌碌了一個月,才把水池需要的藍蓮花還有連廊圍牆需要的各色花卉搜集完成。等到它們被送到眾人眼前的時候,我原本的忐忑反而減少了,事到如今還能怎麽樣,再爛也不能重做了吧?嘿,我就這麽輕鬆了。

到典禮結束的時候,原來一本正經跟在我身邊的學生們早就跑得不見了蹤影。我四周看了看,盡管都是熟悉的麵孔,,可是卻找不到一個我想要說話的人。想了想,還是趕緊吃了晚飯回去吧。這場盛大的慶祝活動因為多了捷報的渲染,顯得更加喜慶熱鬧。路西斐爾顯然也很滿意,特意批了學生和老師三天的假期,舉辦各種活動。從文爭到武鬥都有,比試魔法,劍術,樂器,甚至可以選美。

不過我對那些都沒什麽興趣。或者說沒法有興趣。

魔法我不算擅長;劍術更遭;樂器隻聽別人的……至於選美,謝謝,還是別去台上嚇人了。所以,雖然很多人都禮貌性的邀請我參加,我都以需要休息為理由婉拒了。

與學校附近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同的,其他的幾層天界都依然祥和安寧。我已經許久沒有去四層以上的天界轉轉了,所以就避開了旁人,一個人往第四天界耶路撒冷飛去。

耶路撒冷是能天使的城。現今正是大戰進行中,居住城中的天使都遠在地獄中,所以耶路撒冷顯得很荒涼。廣場中間立著路西斐爾的雕像,經過時間的打磨,雕像的白玉看起來更加溫潤,而路西斐爾的表情也看起來更加柔和。能天使一直都很崇拜路西斐爾,不因為他地位崇高,或者麵容絕豔,而隻是因為他是劍術高手。能天使如今的長官是梅裏美,這個向來不把別人當回事的毒舌天使,也曾經用很無奈的口氣說:“要是路西斐爾和我生死相搏,那幫家夥一定會毫不遲疑的站在他那邊。誰讓他的劍術高到不像話那?”

雕像上路西斐爾,一手搭在腰間的劍柄上,另一手直指前方。

我記得這個塑像是路西斐爾剛剛升為六翼天使的時候塑的。姿勢是模仿他親征地獄的那一次戰鬥中,路西斐爾指揮的樣子。不過那也是他唯一的戰爭。不過唯一是唯一,也是讓地獄幾乎夷為平地的唯一。所以他取得了足以站在天使頂端的功勳。從那以後,誰都沒看過他佩劍的模樣。哈瑪流對路西斐爾的評價一直很高,但是哈瑪流也說:“神給了他最好的一切,也必然會給他一個最致命的弱點。”我問他是什麽弱點,哈瑪流笑著說他還沒找到,而且也希望別人也找不到。

我以前也沒找到。不過現在看著它,又想起哈瑪流的話,忽然很想知道到底路西斐爾和貝利亞什麽關係。我知道有點八卦,也有點無恥了,但是沒辦法,誰讓我剛剛完成一件大事,正無聊的要命。

路西斐爾家我是萬萬不敢隨便去的,還是貝利亞的家比較正常,沒有成群的天使護衛,沒有一層一層的圍欄,沒有假裝路過的崇拜者。恩,就算有崇拜者,也早就讓貝利亞帶進屋裏了。

雖然我的腦袋不怎麽靈活,但好歹不會找錯了他家的門。不過那片荒蕪的荒草地是什麽?我的蒼蘭玫瑰那?

神情恍惚,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表情了,但是路過我身旁的天似乎都匆匆的逃走一樣……我的沮喪又升級了……就算貝利亞有什麽特殊的原因,他也不該把玫瑰園毀成這樣啊?難道?不會的,貝利亞如果出事,我不會不知道。他那麽張揚的人,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被鬧得沸沸揚揚。

我在門外看了好久,判定他家沒有活動的生物後,轉身飛去光耀殿。

路西斐爾的光耀殿終於全部建好,擴大了幾倍,而且守衛更森嚴了。不過他的守衛一向訓練有素,所以我還是順利的進去了。如果嚴格按照如今的位階劃分,我連進入第六天界以上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光耀殿了。想到這個,沮喪再擴大一倍……

“有什麽事,需要在這個時候來找我?”路西斐爾的身影隱在大疊的文書後麵,從縫隙中露出的臉看起來比平時小巧。他平時總保持完美的禮儀,我第一次看他不抬頭就和我對話。那堆文書的壓力,和貝利亞的存亡……我還是選擇後者吧。

“我去貝利亞那裏……他,”說到這裏,路西斐爾抬頭,目光似乎探究又好像了然,我隻能繼續說下去:“他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

路西斐爾又把頭埋進文書堆裏,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剛才的確抬頭了啊?難道我幻視?不可能吧……路西斐爾,和別人交談時候不看他的眼睛是最失禮的,這句還是你教我的。

等了許久,他似乎等不到我自動消失,於是停下筆,用手指揉了揉眉間。一個簡單的動作,做的漂亮又高雅。我不自覺的進入了學習他禮儀規範的狀態,可是馬上又意識到已經不是那個階段了。又端正坐姿,正色嚴肅的盯著他尋求答案。

“這個問題……你想聽我的答案還是路西斐爾的答案?”

我立馬暈了。腦袋轉了兩圈,才明白,天使長大人可以給我的答案和作為同一代天使的同伴給我的答案會有很大不同。

路西斐爾側過臉,看著窗外。從這邊看去,他睫毛長的快蓋住眼睛了,一根一根都閃著淡淡的金色光芒。我忽然覺得他在不知不覺時,已經遙不可及,再不是曾經那個和我們一同聆聽神教誨的同伴。而塞利爾,雖然總是有些清冷,卻更容易了解。

路西斐爾端坐的樣子就如時間凝固,我咽了口水,緊張的不得了,他才緩緩開口:“如果你想問路西斐爾,那路西斐爾告訴你,貝利亞身體不適,在光耀殿修養。”頓了頓,他回頭看我:“如果你問的是我,不好意思,我不想告訴你。”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回到文書堆裏繼續奮戰,我的心情用動作來形容,就是直接把他的文件推倒,抓他的領子。

“你不告訴我還故弄玄虛幹嗎!”

路西斐爾連眉毛都沒動一動,靜靜地望著我。

我知道自己這個毛病,對手越冷靜,我越窘迫。我下意識的瞄了一眼周圍淩亂的地麵……這個錯誤很大,很嚴重……我一簡陋兩隻白翼的下級天使居然敢對天使長這樣……不過也沒所謂了,做都做了。不過我的手,還揪著他的衣領是不是不太好?放下又好象沒有這個效果了,可如果一直這個動作,路西斐爾又這麽看著我,看得我心髒都要跳到翅膀尖去了。

路西斐爾忽然笑了,原本寂靜到不敢呼吸,響起一個小小的笑聲。我頓時血往頭上湧去,完全惱羞成怒了:“你還笑什麽?貝利亞在哪裏?在後殿還是?”

路西斐爾輕巧的吹了口氣,我的血液就很順從的從腦袋頂上一直退到腳後跟了。“他在淨火天。如果你急切的想見他,就去那裏找。不過我不能保證他現在是什麽樣子。”

第一代天使,到如今剩下的就這麽幾個,你說你非得折騰我的情緒幹嗎……我很無奈的屈從了他日漸顯赫的權勢,決定從今以後和他保持距離。反正很快,當神的光輝不再均勻的照耀每一個天使了,那誰都不會記得曾經所有天使環繞神禦座的那個時候,而像我這樣低微的下級天使,和天使長並排走在一起也會被人鄙夷吧。

我有點慶幸,如果路西斐爾今天不是這個態度對我,或許我還想不透這一點。以後或許會犯更大的錯誤。

我的沉思大概在他眼裏就是犯傻。不過這會沒空想那麽多,我說:“不好意思,把你這裏弄亂了。”說完,低頭就開始揀那些文書。

路西斐爾拉我起來,這一回眉毛是擰在一起了:“你來我這裏就是為了揀東西的?你要找貝利亞現在就去吧。”說完,拖著我打開房門,簡直就像把我丟出去了一樣,對著外麵說:“送拜丘去淨火天。”

嘭。關門了。

訓練有素的守衛圍上來,訓練有素的把我送到水晶天和淨火天之間的長廊前,再訓練有素的鞠躬離開,動作訓練有素再有素。因為從長廊往前的地方,就屬於淨火天的範圍。神諭:無事無許者不可擅入。

那扇漂亮的白門,總會變幻新的花紋,每次站在這裏等待神的時候,我都頭腦一片空白,好像會忘記自己該做什麽,該說什麽,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隻是全心全意的盯著那些花紋,心想著,是不是又有新的花卉誕生,不然這些圖樣怎麽都沒見過那?

“拜丘……進來。”神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深吸一口氣,往裏麵走去。

和平常沒有不同的景致,可是不知為何,我覺得有點惶恐和恐懼。當我泛起這樣心思的時候,神座那邊的幕簾似乎動了動,我更惶恐了,就差沒直接撲到在地。握了握拳頭,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貝利亞不在。難道路西斐爾又逗我?

純白的幕簾如有意識一般向兩側滑動,神在禦座前向我擺手,隻說:“來。”一個字,足以打消我方才的惶恐不安。

走上去,如往常一般坐在台階上,頭倚在神的膝上。他的手慢慢地捋順我亂糟糟的灰黑色頭發。我覺得對不起他,要是平時好好注意保養,起碼不會那麽刺手吧。神當然不在意這個,可是我在意。

“你來找貝利亞?”他的聲音就像被遮在烏雲後的光輝,總是恍恍惚惚似的。

我想點頭,可是這個動作,怎麽都點不了吧……隻好悶聲悶氣的說:“是。”

“他做錯了事,所以必須接受處罰。你來求情也不可以。”

我沒打算求情。既然神說他做錯了,那他一定做了很可怕的事。該不會就是路西斐爾說的,那個什麽酒的事吧?

“恩,就是酒。路西斐爾已經告訴你了。”神的聲音沒有傳出,可是我分明聽到了他的話。

我一驚,直直的往前折去,腦袋險些直接落地。神拉住我,笑著拖我起身:“小拜丘,你比我預想的樣子更可愛”

什麽叫預想的樣子?

我疑惑了,神又捏我的臉,說:“不可妄測神意。”一正兒八經的話讓他這麽說出來,總覺得特不真實。我一直看不清他的樣子,不光是我,任何天使都看不到神的模樣。那份神秘,足以敬仰,無法超越,代表一切。可是就在他剛剛捏我臉的一刹那,我卻仿佛看到了他的臉一般。隻是一瞬,短到沒有印象,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

我眨了眨眼,回憶剛才的一瞬。沒法確定,但是隱約覺得是一份如月色皎潔的白皙,模模糊糊的如煙霧,但是瑰麗決絕。如果再多一秒,隻要一點點時間,我就能留下深刻印象。可似乎再沒有這個機會。

把我拉起以後,神禦座前的幕簾又放了下來,隔斷了我探究的視線。

“拜丘,你要貝利亞回去到底是為了什麽?”

雖然是質問一般的話語,但我知道神並非不知,隻是希望我自己思考而已。我捏了捏手指:“他是我的同伴。”

神似乎笑了,隻是沒有笑聲。良久,他說:“用你的一樣東西來交換他,你願意嗎?”他興致很高,語氣帶著喜悅。

我理所當然的點頭:“可以。”我的一切都是神賜予的,他要拿走什麽都沒有問題。就算生命……不過神要那東西幹嗎……

“好。你可以帶走貝利亞了。他在外麵等你。”

神沒有說需要拿走什麽,我也沒法問。真的不是我不敢,而是他不再說話,仿佛已經離開一般。我推開白門,貝利亞仿佛睡著一般,靜靜地躺在地上。他這個狀態是怎麽造成的不是我該研究的問題,我能做的就是把他抱起來,費力的向白門的那邊鞠躬,然後帶他離開。

第二天,貝利亞醒來的同時,來自天使長的通告被貼在所有各層天界的告示板上。

“遵神諭,蒼蘭玫瑰被判墮天。”

路西斐爾的簽名一如以往那般瑰麗奪目。我看著那張紙發呆,這就是要拿走的東西嗎?我辛苦培育送給貝利亞的花朵。不過換回貝利亞,無可厚非。隻是,這文書,雖然當時沒仔細看,不過應該是我在路西斐爾房裏大鬧那天,已經準備好的那一頁吧。在路西斐爾惡言惡語的把我丟出去之前,我還差零點零一秒就看下去的那一頁……

神之前還說,不會放貝利亞的。

後來他說,要用一件東西換貝利亞。

可神似乎早就打算判蒼蘭玫瑰墮天了。

而貝利亞被放出來。

難道貝利亞其實算是白送的禮物?

估計你們看這章看的會很糊塗。。以後會慢慢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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