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很久以前,我就想做兩件事
他起身,望著珠簾輕曳的窗戶,聲音極冷極平,“你以為感情是想收就能收的?如果是這樣,我願意用任何代價換你離開她,你願否?”
鳳斐嗤笑一聲:“我為何要放棄她?珠寶錢財,我想要,自有人送來;權勢江山,我若稀罕,亦唾手可得。不需要靠一個‘女’人來換。更何況,權財皆為外物,世間取之不盡,用之不完,可她,隻有一個。”
唐燁聽他一席狂狷話,不禁愣住。
他沒想到鳳斐把夏楚悅看得那麽重,竟然連男人最想要的權勢與錢財,都比不上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真的有那麽好麽?
他不懂,為什麽夏楚悅能讓幾個優秀男人甘願為她付出一切。
他也不必懂。
眼底閃過一道光芒,唐燁右腕一顫,手中折扇刷的一聲展開,他望著窗外的月亮,輕聲道:“她是隻有一個,可天下‘女’人千千萬,你可以另尋一個更好的。或者,我幫你。南唐雖然軟弱,但百姓富庶,養出的‘女’子也美麗可人,隻要你肯,我便是將南唐最美的‘女’子召來予你亦非不可。”
鳳斐嘴角浮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我說了,她,隻有一個,我心裏的位置,隻容得下她。唐燁,我在這裏不是為了和你討論這些的。冰蟬在哪裏?說不說,一句話。”
輕搖折扇,借以掩飾心裏的煩躁,唐燁不去看鳳斐的臉,“冰蟬是雲族聖物,三年前被盜了。”
鳳斐挑眉,“僅此而已?”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唐燁,你在耍我嗎?”鳳斐眼中陡然‘射’出兩道殺氣。
唐燁被他陡然釋放出的殺氣所懾,‘胸’口一窒,眼‘露’駭‘色’,他忘了,對麵芝蘭‘玉’樹的男子,不隻是龍蘭的風流國舅,更是江湖中人人談之‘色’變的清風樓主!
剛一想,麵前忽然刮來一道風,將他掃飛。
唐燁運氣抵擋,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倒飛出去,直到撞上牆壁才停下來。
身體撞到牆壁,‘胸’口氣血翻湧,嘴角溢出幾滴血。
他抬眼
望去,哪裏還看得到鳳斐的身影。
……
‘花’園裏,嶙峋的假山石頭遍布,下方有一池清水,倒映著星月,輕輕‘蕩’漾著‘波’光。
池子與暗渠相通,澆灌得這片‘花’園裏的‘花’草生機勃勃。
仆傭皆被清退,四周很安靜。
在一塊最大的石頭上,兩道背影並肩而坐。
“這麽說,你已經在這片大陸生活了十三年?”夏楚悅歪著頭,打量著唐默的側臉。
唐默望著前方,淡淡嗯了一聲。
“我才來一年。”夏楚悅撇撇嘴,“你怎麽認出我的?你長成這人神共憤的模樣,我完全認不出來。”
而且,以前的沈默也沒像現在的他那樣死氣沉沉。
那時的沈默,雖然話不多,但是卻讓她感覺到猶如大哥哥一般的溫暖親切。
若非如此,她怎會一直認不出他來。
唐默就是沈默,難怪她偶爾會有那種莫名的熟悉感。
“你的眼神,還有你打鬥時的招式。”
對付赤蟒,她用的一個招式,是曾經她與他一起琢磨出來,在另外一個世界,他們也曾並肩作戰,在雨林裏與巨鱷搏鬥,用的就是那一招。
如果沒有看到她出手的招式,他還不能確定,看到之後,他立刻認出她,才會在那時奮不顧身救她。
夏楚悅無言,他竟然記得那般清楚。
“你呢?”唐默忽然開口問她,“在這個世界,你經曆了什麽?”你是否已經心有所屬?
“我?”
夏楚悅心裏的喜悅漸漸退去,與沈默相認,她是開心的,相識十幾年的戰友,在另外一個時空重逢,還有什麽能比這更高興的?
可是……
她想起她做到的那個夢,不,那不是夢,而是她死後靈魂離體看到的,他對她的表白。
上輩子,她懵懂無知,與他擦肩而過;
這一世,她初識愛情,卻不是與他。
想到沈默為
自己自殺,想到唐默在樹林裏十指撫琴,斷琴吐血倒下那一幕,夏楚悅心裏‘亂’成一團麻。
心裏除了‘亂’,還有疼,一點一滴的疼從心髒的一角漫延至整顆心,就像是一滴墨水落入呈滿水的白瓷碗裏,慢慢的將整隻碗裏的水都滲透。
她心疼沈默的付出,卻無能為力。
要她怎麽對他說,她已經與另外一個男人定了情?
要她怎麽告訴他,沈默,你來遲了?
無言的沉默,其實是一種拒絕。
聰慧如唐默,怎會讀不懂這沉默的真意。
夜,靜。
月,冷。
心,寒。
唐默眼底一抹受傷晃過。
他早該有覺悟的,她已有了心上人,自己晚了一步,又是一步。
“沈默……”
安靜的氛圍令夏楚悅有些不知所措,沈默是她在羽林裏最好的戰友,是最照顧她的人,如今更是唯一一個同她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她並不希望他不開心。
此刻回想在這異世,兩人從初遇到林中對付赤蟒的種種畫麵,他就像天上那輪明月,周身湧動的華光也是冷的,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外。
他說他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十三年,本該融入到這個世界裏,可他依然孤單,連他的親哥哥唐燁都似與他隔著一層屏障。
他將他自己的心冰封在一個狹窄的盒子裏,不讓人進去,他也不出來。
這不是他,沈默該是那個臉上掛著溫暖笑容的模樣,不管麵對何事,都能夠坦然麵對,笑著踏過遍地荊棘。
“楚悅。”唐默忽然出聲,他的目光望向遙遠的夜空。
繁星點點,布滿夜空。
在原來的世界,這樣繁星密布的夜是極難見到的,隻有站在沒有被汙染的原野,山林抑或沙漠,才能欣賞到這樣的星空。
以前,他們訓練累了,便會背靠著背,數著天上的星星,又或者,頭抵著頭,躺著草地上,仰望著夜空。
那樣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就像是她與他的關係,再也回不到過去。
但,他想賭上一把。
唐默抿了抿‘唇’角,張嘴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嗓子有些幹,他依然說了下去,“楚悅,你記得在那個世界,我們也是常常這樣靜靜地看著星空嗎?”
那是他們為數不多靜謐而美好的時刻,大多時間,他們都遊走在世界各地,執行組織派發的任務,每當從外麵回到羽林的營地,都會聚到一起,冬天烤火,夏天乘涼,是那般愜意。
夏楚悅眼神飄渺,穿透幽遠的夜‘色’,仿佛回到了過去的青蔥歲月。
回憶總是珍貴的,尤其是那樣美好的記憶。
唐默沒有轉頭看她,敏銳的感官已足夠察覺到她柔和了的氣息。
他‘唇’角輕勾,蔓延開一抹淺淡的溫柔笑意:“記得蕭教官說過的話嗎?”
夏楚悅挑眉,“什麽?”
“他說……”唐默沉默住,半晌,“我忘了,當時你還在執行任務,不在營地。”
他話峰一轉,開始講起他們兒時的經曆,一點一滴,現在回想起來,曆曆在目,竟然是記得那般清楚。
以前的沈默,話不多,這一世的唐默,話更少,可這一刻,他有太多想說的,不知該從何說起,說哪一些,索‘性’從兒時的記憶聊起。
他說,她聽。
幽靜的夜‘色’那般美好,鼻尖可以嗅到從她身上飄來的淡淡體香。
他的聲音低沉卻悅耳,清冷卻溫柔,與她淺淺的呼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想,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夏楚悅隨著他的描述,也逐漸融入了悠遠的記憶長河裏,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將一生所經曆的重新走過一遍。
聽得正入神,忽聽的唐默說:“你可願與我攜手,在這異世建一支羽林,不為護國,隻為守護自己的親人?”
重建羽林?
夏楚悅的心動了一下,像是沉寂許久的深古幽潭,突然落入一顆石子,打破了水麵上的平靜。
“天下大‘亂’,合久必
分。東朝,已經‘亂’了。四國爭雄,龍蘭居首,鳳西崛起,北有悍勇草原盟國,南唐雖軟弱,卻也不是沒有野心,如當朝太子,文治武略,不下於龍蘭寧王與鳳西二皇子。”
“在這權勢傾軋的‘亂’世,沒有強大的力量,如何尋得一處靜地?”
以前,沒有找到她,‘亂’世或太平盛世,於他,無二。
但是,從今往後,他願為了她,披荊斬棘,畫一方世外桃源。
天下,‘亂’了。
沒有人比夏楚悅更清楚,從她一路南行,路上看到的流民,兵匪……皇城帝都呈現出的太平盛世,不過是遮蔽世人耳目的幻境,真正的世道,已經不再平和。
隻是,和他……
“你不願意?”唐默身體不動,扭頭盯著她的半張臉。
月光下,她的側頰如‘玉’盤光潔,泛著瑩瑩珠光,令他心湖‘蕩’漾,似羽‘毛’輕輕拂過,無法名狀的癢意。
夏楚悅仰著臉,望著天上皎潔的月盤,淡淡地道:“你忘記最後一次任務了嗎?”
聞言,唐默的眼睛倏地黯然下去。
他的聲音,變得暗啞:“對不起,楚悅。”
“不關你的事,那隻是某些人鏟除無法控製的力量而已,也許,羽林原本就不該存在。”
那麽多鮮活的生命,一生奉獻給那個國家和民族,敵人的刀槍不能打倒他們,敵人的‘陰’謀詭計他們一一偵破,誰能想到,最後他們卻死在自己效命的人手裏,死無葬身之地!
“不!”唐默心陡然一沉,什麽叫不應該存在?難道他們的相識相知也是不應該存在的嗎?他忽然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身子板正,“楚悅,你心裏還在恨對不對?是,我也恨,恨他們的殘忍,恨他們的無情。可是,羽林的存在沒有任何錯。”
“你忘了蕭教官說過的話嗎?國之羽翼,如林護之。我們守護的是國家,是人民,而不是那群掌權者。是羽林的弟兄們,無數次出生入死,解決國家危機,換來人民的安逸。”
“你說得沒錯。可,我們的國已經沒了。”夏楚悅秀眉微蹙。
唐默搖了搖頭:“無家不成國,我們沒有國,卻有家,你我不
是一家人嗎?你若不想活得太累,我們不必去護哪個國,隻要能夠守住自己的親人,朋友,足夠了。”
夏楚悅睫‘毛’輕輕顫動,像‘欲’飛的鳳翼。
家人,是啊,她有家人要保護。
卻不想再借用羽林的名義。
羽林,是她深埋在骨子裏的記憶,有愛,也有恨。
見她垂著眼睫不說話,唐默眸子一暗,緩緩鬆開她單薄的肩膀,一絲失望從臉上閃過,“我不‘逼’你。”
她拒絕的,其實是他,不是羽林的建立,而是二人的攜手。
她的心,被另外一個男人,早一步奪了去。
“沈默……”夏楚悅抬眸。
唐默伸出一隻手指,抵住她的‘唇’瓣。
‘唇’瓣的柔軟觸感從指尖傳進心裏,唐默的心也跟著柔軟,隻是又有一絲絲的疼,他卻舍不得移開,想多停留片刻,停得更久一點……
他淺笑,一如前世溫顏如‘玉’,“楚悅,隨著你的心去走,這一世,你不必再活得那麽累,能夠再見到你,我,很開心……很開心……”
夏楚悅靜靜看著他,眼角微澀。
你真的很開心嗎?
“楚悅,知道嗎?”他清月般的眸子裏突然透出幾絲狡黠,白皙容顏下薄薄一抹紅‘唇’,牽起優雅的弧度,“很久以前,我就想做兩件事。”
“什麽?”
夏楚悅下意識地問。
“第一件,喚你一聲‘悅’。”唐默笑道。
夏楚悅愣了愣,她想到靈魂脫離‘肉’身之時,他聲嘶力竭地喊著她的名字,一聲聲‘悅’飽含深深的愛戀。
突然,眼前一暗,她的‘唇’映上兩片冰冷的柔軟。
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就像是一朵盛放在天山的冰蓮,令她身體微微顫栗。
她很快反應過來,伸身要推開她,然而他的動作更快,蜻蜓點水般,迅速從她‘唇’邊‘抽’離,不知何時搭在她腰間的手並未退去,他‘舔’‘舔’‘唇’,輕笑道:“第二件事,就是‘吻’你,悅。”
她眼裏閃過一絲惱意
,雖知他的心意,可被他這樣偷襲,她不高興。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道風從後撲來。
她的腰間一緊,接著重心一提,腳下一空,被腰間一支鐵臂帶著飛落到地麵。
“沈默,你幹什麽?”
話音剛落,她身體驀然僵住。
淺淺清香,說不出是哪種‘花’或草的味道,從身後徐徐飄來。
那抹香,她太熟悉,伴著她在這異世,度過了無數的危險,陪著她,走過無盡的幽暗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