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尤氏大鬧
尤氏被惜春罵的一臉燥熱,又不敢回嘴,小姑子可是嬌客,又是這府裏正經的嫡小姐,她不過是小門小戶裏出來的,又是填房,哪裏敢於惜春分辨,隻得腆著臉笑了,慌忙陪不是。
惜春罵了片刻終是解了氣,這才又好聲說道:“方才是我失禮,嫂子莫與我置氣。隻是那邊是個什麽樣子,別人不知,嫂子你會不知?不說別的,就連鳳哥兒那樣強硬的人,都另辟院獨居了。怎的我就得巴巴的趕上去住進園子裏去?”
尤氏忙笑著附和:“姑娘說的也是,姑娘不願回去隻管在家住著,又有誰敢說一句不是了?蓉兒媳婦一死,我這管家都忙的焦頭爛額,哪裏懂姑娘的心思,姑娘若不是開口明說了,隻怕我還不知道這些個。”
尤氏勸了幾句出來,心中頗為忿然,榮國府的老太太手伸的也太長了些。早些時候把惜春接過去養,就讓外頭的人沒少看她的笑話。隻因她是個填房,這老太太便看不起她。她已然在寧國府裏抬不起頭來了,還得被榮國府的人壓著,這不是白打她的臉麽?
再說這史太君接過去就接過去了,居然也不好好教養,好好的姑娘放在園子裏頭住著,每日的功課不教不說,還不管好自個的孫子,害的姑娘憑白跟著丟臉。
尤氏越想越氣憤,幹脆叫了人來,去大觀園裏頭把惜春的東西一應拿回來,從此便搬回家來住了。
賈母知道此事時,一聽說惜春的東西都搬出了園子,馬上讓人去寧國府請了尤氏過去問話。
尤氏聽了來人的話,心中有些害怕,但見小姑子在一旁目不轉睛看著自己,卻又鼓起勇氣來,徑直跟著傳話的人去了榮國府。
賈母見了尤氏。劈頭蓋臉的就是質問:“侄孫媳婦兒這是什麽意思?好好的讓人搬了惜丫頭的東西回去,沒得讓人覺著我虧待侄孫女了。”
尤氏笑著回道:“老祖宗多心了,我想著這姑娘大了,也該學著些規矩管家了。雖我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不知這大戶人家的閨女是個什麽教養。可那林姑娘可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她可是七歲伊始跟著學規矩學管家的,我再是個上不了台麵的,也知道那姑娘家到了年齡什麽都不學是害了她。
“我本是想著惜丫頭跟著老祖宗好歹能學點場麵見識,可誰曾想原先還上上早課,學點學問。進了園子以後竟是連早課都不上了,每日裏隻知道瘋玩。我隻當到了年紀便會開始教姑娘們規矩教養閨閣門道。可誰知道眼瞅著二姑娘都快及笄了,三姑娘還有兩年也要行禮了,竟是沒一點動靜。想來二嬸和老祖宗太忙,沒時間教養,既是如此,我便接了回去自個教。雖我沒見過什麽世麵,又懂得不多。但我們請個宮裏的嬤嬤出來教教,這銀子還是出得起的。
“原先是怕老祖宗寂寞,抱了我們惜丫頭過去陪伴。可如今老祖宗跟前三個孫女一個孫兒,少她一個也不算少。再說那寶姑娘也日日都在這兒,又時不時要接了林姑娘和史大姑娘來玩。老祖宗哪裏管的過來這麽些個?惜丫頭既然想家去住了,我這個做嫂子的又不能攔了她不讓她回去。不然那外頭豈不是認為是我容不下小姑子。要逼著小姑子做野孩子了不成?”
一番話嗆的賈母滿臉青白之色,氣得她拍著扶枕大叫“反了反了”又道尤氏大不敬,敢如此說話。
尤氏笑了一聲,繼續道:“老祖宗也莫總拿什麽不敬不孝的來壓咱們。雖兩府本是同宗,但我們珍大爺是族長,老祖宗給過他一分薄麵沒有?老祖宗不念舊情。還逼著我們服軟,這走到哪兒去都說不過理兒來。我是個小家子氣的,又沒什麽教養,我做錯個什麽,外頭不過說我出生不好,可老祖宗讓姑娘們虛度了光陰,外頭說起來可是連著我們寧榮二府一起罵的。我是有心想教著我們小姑子學好,可怎奈老祖宗霸著我們寧國府的姑娘不放,我們姑娘日後及笄了,還想尋個好人家呢,老祖宗若是真心疼她,好生放了她吧,日後她有個好歸宿,也算老祖宗行善積德了。”
這番話可以說是打盡了賈母的臉,尤氏從不曾這麽說過話,平日裏又是個怕事的,可如今她被小姑子罵了一通,又想到丈夫往日所受的憋屈,心裏燒著一團火,狠狠的出了口子怨氣。這怨氣一出完,她也後怕了。話是說的很痛快,可話說完了,日後她會是個什麽下場,她也不知道。
也許回去後,她就得被賈珍痛打一頓。也許日後外人會說她不敬長輩,賈珍會以此休了她。可如今出了這口氣,她竟覺得心裏透亮,暢快的很。往日那些個憋屈,好像都隨著出口的話,飄散無蹤了。
“你……你……你這……”賈母抖著手指著尤氏,半天說不出下文來,過了一會捂著胸口,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屋裏頃刻間亂成一團,掐人中的掐人中,請太醫的請太醫,倒是沒人理會尤氏了。尤氏見狀馬上退了出來,趁著亂跑回寧國府去了。
此時賈珍正在外書房裏,同賈政告狀。賈政聽了事情雖然氣惱,但仍有不信。這百花會可是開在忠親王府裏頭的,那花園又不是挨著外街的,怎麽會有人翻院牆進去了。再說他們家與忠親王府向來沒有交際,寶玉就算想進去,也不大可能。
賈政皺著眉頭想了想道:“大侄子隻管放心,我這就叫了那孽畜來,咱們當年對峙。若是真有此事,我絕不輕饒。但若並無此事……”
賈珍聞言苦笑了下,作揖到底道:“若是並無此事,我自然會向寶兄弟道歉,我不過也是盡我之責維護我們寧榮二府的榮譽罷了。若有得罪之處,還望二叔海涵。”
賈政當下便使人去叫寶玉,可誰知半晌過後下人來回,說寶玉不在府裏,隻叫了寶玉身邊的茗煙來回話。
茗煙見了賈政便哆哆嗦嗦一臉賊像,賈政一看就知不好,忙追問寶玉何在。茗煙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後來又道寶二爺出府找薛大爺玩去了。
賈政一聽大怒,馬上叫人來押了茗煙要“狠狠的打,打死為止”,茗煙嚇得嚎啕大哭,跪在地上頭磕得梆梆響,改口道寶玉一大早便出門找一個叫琪官的戲子去了。
賈政聽了這話,心裏鬆了口氣,頗有得意的看向賈珍,又裝怒說道:“這孽畜,成日裏書不讀字不寫,竟知道鬼混胡鬧,找什麽戲子,看我回來不打死他!”
賈珍冷笑一聲,看向茗煙:“你方才說的琪官,是外頭戲班子裏的,還是人家府裏頭家養的。”
茗煙看了眼賈政,見賈政麵上猶怒,不敢撒謊,隻老老實實說道:“回珍大爺,那琪官是忠親王府家養的小旦,因他嫵媚溫柔,二爺便和他交換了汗巾子,兩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賈珍又是一聲冷笑,再不說話。賈政聽了卻如同掉進了冰窟一般,渾身哆嗦。這急怒攻心之下,竟一時覺得心裏一陣絞痛,跟著便昏了過去。
賈珍也不去扶,自有那奴才上前扶了,又趕緊拍胸口叫大夫的。賈珍見狀揮揮衣袖揚長而去,連頭也不回。
回了寧國府裏頭,才發現妹妹的東西已是全搬了回來,自個媳婦正在房裏勸著妹妹。他一進屋,媳婦的臉色就不大好。他隻當媳婦不願妹妹回來,便也板起臉來準備教訓媳婦一番。
誰知話還沒開頭,惜春笑著對她哥道:“哥哥回來了,今兒嫂嫂可是替我拿了大主意了,哥哥可得好好多謝嫂子才是。”
尤氏聽惜春這麽說,一時心慌了起來,她畢竟是氣得那頭的老太太昏了過去,這事兒被老爺知道,隻怕要家法伺候了。這一慌亂,她便朝著賈珍跪了下去。
賈珍惜春皆是一愣,惜春忙拉著尤氏叫道:“嫂子這是怎麽了,好生起來了再說話。”
賈珍也大為詫異,隻叫媳婦先起來再說。尤氏哆嗦著說道:“我今日做了錯事,老爺若不原諒我,不敢起來。”
賈珍疑惑,不是妹妹方才說什麽拿了大主意的,怎麽這會子媳婦這付鵪鶉的模樣?便開口問道:“你做了什麽錯事,隻管說來。我們夫妻一場,我自不會為難你。若你有難,我自然會護你一場。”
尤氏流著淚將方才在榮國府裏怎麽跟賈母說話,怎麽氣得賈母昏了過去,一五一十全說了一遍。聽得惜春在一旁啞口無言,這還是她那個唯唯諾諾怕事兒的嫂子嗎?
話才說完,就聽嗙的一聲,原來是賈珍一掌拍在炕上的小幾上。尤氏嚇了一跳,再一看賈珍,雙目微閉滿臉通紅,好似喝醉酒了一樣。
尤氏嚇得大哭了起來,口中直道“老爺饒命”,惜春也趕緊下炕來一起跪了下來,同她嫂子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