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年紀大了,昏迷不醒也很正常,我有多久沒見他了?”

回老宅的車上,傅權恩淡淡然的看向副駕駛座的全德弘。

全德弘側過身,語氣含笑,不乏恭敬:“滿打滿算,二十多年了。我前些年去平溪福利院的時候,倒是遠遠地看見一次,那時候看著還算硬朗呢。”

傅權恩蒼老的麵容上喜怒不顯,隻是語氣帶歎:“人都是吃的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呢?其實病了也好,他不必費心,我落得清靜。不然,都太辛苦了些。”

全德弘跟了傅權恩幾十年,如今早從老宅管家的位置上退下來,單隻照顧傅權恩,但仍舊心思細敏,於是笑嗬嗬的道:“是,您現在就是享福的時候,辛苦的事您也少聽。”

“那就讓他治,告訴甘院長,醫藥費就從我的私賬上出,就是要她多費點心,多看著點人;剩下的讓她等通知吧。”傅權恩摩挲著手杖上的鴿子血紅寶石,語氣疲倦,“老秦的事兒好解決啊,就是這落丫頭……心越來越大了。”

聞言,一旁的孟雨不著痕跡的坐直了身子。

而全德弘在前頭聽著,刻瞞風霜痕跡的眼不經意眨了眨,故作無意:“昨晚上不是二少爺折返回的平溪嗎?落落那孩子她,她不敢的。”

傅權恩笑了笑,沒接話。

全德弘心裏漏跳了一拍,抿著唇轉了回去。

他有心幫陳落那孩子說說話,可明顯,老爺子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傅權恩此時也看向孟雨,注意到她正襟危坐,露出一個微笑:“今天見了落丫頭,跟她說了什麽?感覺如何呢?”

孟雨笑容恬靜澄澈,眨了眨眼:“我覺得很好啊,落落姐果然跟您說的一樣,能幹又聰明,人也很謙遜。今兒我跟落落姐說,您之前誇我會比她做的好,她還說這樣她也很高興,不知道落落姐是不是早都想提前退休了呀?”

傅權恩渾濁的眼珠動了動,笑而不語;孟雨不著痕跡,卻看的分明。

她表情苦惱的想了想,“我反正是不太理解,二三十歲正是幹事業的好時候呢,我嘴笨,當時把那話禿嚕出去,還怕落落姐生氣,結果落落姐反倒很高興的樣子。”

頓了頓,孟雨又轉憂為喜,添了一句:“幸好呢,姐沒落我的麵兒,我今兒也不算給傅董您丟人。”

傅權恩指腹輕輕摸著鴿子血,看向窗外一掠而過的街景,漫不經心似的,“嗯,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

可有些人,就未必了。

回老宅的路走到一半,晴好的天忽的下起雨來,車子堵在匝道裏頭不上不下,車內安安靜靜的,沒一會兒,全德弘的手機響了。

傅權恩掃了一眼副駕駛位。

全德弘看了消息,心先涼了半截。

他側頭,望向傅權恩。

“老秦醒了。”

雨越下越大,打著車窗劈裏啪啦的響。

二院對麵的停車場,陳落幾個人都在車上,凝視曹彬腿上的手提電腦,靜靜等待醫療係統消息更新。

前座的祝非忍不住,又點了一根煙。

曹彬立時要罵娘,然而話沒說完,電腦就響了一聲。

陳落和沈星明立時去看,兩個人都睜大了眼。

“醒了醒了!十分鍾前醒的,二院的係統更新夠及時的……接下來怎麽整?”沈星明看向陳落,眼睛放光。

陳落在祝非車上找傘。

她此時就一個想法,去見秦老。

不光是為了求證某些事情,也是為了她從小受過的秦老的恩惠。

她和沈星明都一樣,是無根的浮萍;長到這個年歲,唯一純粹的對她們好過的人,唯有秦老。

可等陳落去開車門的時候,轉的飛快的腦子一點點冷靜下來。

假如,秦老生病真的跟傅權恩有關呢?

那甘麗麗就是他明擺在那裏的眼線,他不可能讓自己接近秦老。

如此推演下去……

那當年母親將一封信和自己都送到平溪,而後離開、失蹤,一直到她被收養,一切的一切,或許都是傅權恩謀劃好的。

他到底為了什麽陳落想不明白,但至少有一點陳落很清楚——

傅權恩絕對不會允許他創造出來的工具,知道的太多。

一聲悶雷自天際響起,聲音不大,卻炸的陳落倏忽看向車窗外。

她回過神,發覺滿車的人都在看自己。

陳落咽下喉嚨裏的幹澀,“不能去。如果被甘麗麗看到,如果甘麗麗跟傅權恩一直有聯係,如果秦老的病是傅權恩的手筆……一旦去,我們全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