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墮龍吟 翔陽曳月鉤

當阮琉蘅一劍擊中龍腹時,焰方劍居然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利鳴,那是被她本身的靈力和龍的靈力雙重擠壓下,劍刃所承受威壓的極限。

她眉頭一皺,焰方的不適也對她本身造成反噬。

而這一擊卻隻在龍腹上留下了一道淺白的劍痕。

被屢次挑釁的魔龍終於劇烈地扭動起來,它放開趙歡趙,攪動整個雲域動蕩不安。

狂怒中的魔龍猛然開口暴喝:“愚蠢的凡人,爾等肆意妄為,驕縱輕狂,化為齏粉吧!”

它身上的魔氣驟然暴漲。

“退!”阮琉蘅急喝道。

但已經來不及了,肉眼可見的黑色光環以龍身為中心,如流水般開始向外擴散,那黑色的光環似乎全部由靈力構成,中間帶著濃重的魔氣,除了在下方的南淮,光環所到之處,所有人都被擊飛。

而南淮不等阮琉蘅下令,天地根便迅速伸出數道樹枝,接住了四人和三隻靈獸。

大家都受傷不輕,尤其以離魔龍最近的趙歡趙最重,強大如斯的體修,也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阮琉蘅看了趙歡趙一眼,她的眼神沒有憐惜,沒有同情,甚至沒有應有的安撫,她看著他,隻說道:“趙神君與小樹,上。”

趙歡趙二話不說,他眼神全是凶悍之色,隻聽到令下,身體立刻如炮彈般飛出,繼續衝向魔龍,小樹一聲吼叫,也隨之衝了上去!

“其他人,歸位!”

“鴻英兌位,複寥坤位。”

“小花跟著我,小樹去撞龍之七寸。”

“南淮推演逆鱗方位。”

然而還沒等眾人飛出幾步,就聽得一聲咆哮,隨後身體竟然不受控製地站在原地!

漫天的烏雲閃著雷光,齊齊向下方劈出無數道閃電。

他們來不及躲,也躲不了,這是隻有在上古典籍中才有記載的最廣域法陣攻擊——狂雷天牢。在絕對的壓製下,大多修士都隻能在這種攻擊下被生生劈死。

哪怕他們都是修真界年輕一輩最精英的弟子,也無法與之相抗衡,大乘期的神通,碾壓元嬰修士如同碾碎一隻螻蟻。

南淮的整個領域內都被雷電覆蓋,照葵野的茫茫天地間竟連接在一起,而中間的紐帶就是這無數道閃電。

隻除了一個地方。

那是藍色花海中央,天地根之畔,煢煢而立的南淮。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在前方撐起一道瑩綠光罩。

南淮那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卻毫不猶豫地一點點破開這狂雷組成的牢獄。

綠色的光罩一點點升起,如同大地的希望一般,一點點驅散著雷擊,將阮琉蘅等人重新收回結界。

南淮眉心神通再次點亮,白色的靈霧自他身邊匯聚而起,逐漸生成一隻雪白仙鶴,那正是南淮的丹靈。

白鶴清鳴一聲,繞著南淮飛舞一圈,便優美飛上天空。來到每個人的身邊,輕繞一舞,連小花小樹小草都得了丹靈的饋贈。

丹靈,丹修的本命之靈,非人間物,乃是最正統的仙根,自丹道生成,在上古時期與劍靈並列為天下雙絕。

隻可惜如今劍靈再無人成,隻有丹靈依然眷顧人間。

沒有多餘的時間給眾人感慨丹靈神乎其技的恢複之力,因為暴虐的魔龍掙脫了所有束縛,正在上方用那漆黑的利爪撕扯著南淮的和光同塵域,那恐怖的龍息再次將領域一片片吞噬。

“指令不變!”阮琉蘅喝道。

趙歡趙雙拳相撞,他是化神期的修士,而化神期最大的神通便是分神!隨著他口中念動難懂的口訣,從他身體中幻化出一個三十丈高、金剛怒目的黃金力士。

這黃金力士與魔龍的高度不相上下,直接一手撐住龍的頸部,另一手握拳向龍的七寸猛擊!

而魔龍也不甘示弱地用巨爪回擊。

當黃金力士出現後,天空簡直已不似人類的戰場,而如天神之戰。

魔龍發出一聲聲龍吟,而黃金力士則如同金身石像,被魔龍擊中時,身體便會掉下碎屑,仔細一看,那碎屑薄如金箔,隨風飄零後,便漸漸化為虛無。

那是趙歡趙的元神之力。

他已經在用命來抗了。

阮琉蘅開著內劍域飛身在龍首之上,哪怕下麵是比金剛石還硬的鱗片,也不遺餘力地一劍劍斬下去!她身後的小花在龍的身上到處放火,哪怕能消耗一點龍的靈力,也能增加一點勝算。

然而他們依舊低估了大乘期的威能,這天上的雲域,全在魔龍的掌控下,它雖然被趙歡趙牽製,卻依舊可以施展神通。

天上的雲逐漸凝聚,它們扭曲變形,眼看就要醞釀一場風暴。

“鴻英,打斷它!”阮琉蘅看向鴻英方向。

鴻英身邊立刻湧出兩道水箭,她擦了擦唇角的血跡,開始念動法訣:“萬象森羅,不離兩儀所育。”

水箭在空中盤旋而成兩儀太極圖。

“百法紛湊,無越三教之境。”

以圖為中心,旋起巨大靈力漩渦,直衝上雲域,明亮而柔和的白色光柱,源源不斷地衝撞著雲層,把雲層往後推跌、擠壓,硬生生壓下躁動的雲域。

那是扶搖山成名於修真界的最強法訣——萬象森羅!

魔龍終於再次開口,它不再咆哮,而是吟哦一聲。

這一聲沒有任何靈力,阮琉蘅等人聽不懂,但小花小樹小草卻懂了,它們瞬間將信息傳達給複寥。

“它在召喚龍族,交給我!”複寥再次高舉神機落日弓。

阮琉蘅不語,她不斷在龍脊上尋找逆鱗之所在,趙歡趙所化的黃金力士已經快碎得不成人形,卻還在咬牙堅持著。

一旦趙歡趙撐不住魔龍,那便意味著他們之前所有的努力,全毀!

隨著魔龍的召喚,雲層裏竄出三隻體型較小的蛟龍,隻是還沒等它們開始興風作浪,便被小花小樹小草三隻分別纏上。

複寥在下方對準正中心,他拉弓的姿勢並不是常規平舉,而類似連弩發射的姿勢,整把弓橫了過來,他一手提著,另一隻手飛快地拉動弓弦。

三個方向,三個箭道,每個箭道都聚滿密密麻麻的箭幕,足有三丈粗細,像三道奔騰的瀑布,呈螺旋狀向蛟龍澆去!

複寥整個人都紅了眼,他拉弓的手指已經鮮血淋漓。

小花的前爪已經被蛟龍咬斷,依然叫著往前衝;小樹脊背整張皮都被撕扯下來,與蛟龍戰成一團;小草死死拖著另一條蛟龍的尾巴,被它用爪子蹬得血肉模糊。

趙歡趙七竅都已經流出血水,已看不清臉孔。

鴻英的法相般若蛇已經衝上雲域,用身體死死纏住魔龍的尾部,她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口中還不斷念著法訣。

而下方南淮不知什麽時候已坐了下來。

他虛弱地靠在天地根旁邊,身邊是一地淩亂散落的空丹藥瓶。眼下一片烏青,一隻手掌心被割出一道血口,一滴滴滋養著淩波花界,所有小花都麵向著他,輕輕搖曳著;另一隻手還在掐訣不停演算著魔龍的逆鱗所在。

當他吐出一口血後,已是連坐都撐不住了,身體斜斜地倒在花界上,傳音給阮琉蘅道:“四寸方甲,寅虎所歸。”

所有人都快到極限了,阮琉蘅不再猶豫,她從龍身上淩空飛起。

四寸方甲,她視線凝聚道龍頸後四寸,找到一處方形甲片。

寅虎所歸,雲從龍風從虎,寅虎即為風,而風為巽位,她立刻找到位置站定。

龍以逆鱗最為虛弱,是它身上能突破防禦的唯一地方。

然而要破魔龍的甲,談何容易?

阮琉蘅卻沒有懼色,她明眸中一片冷然,空無一物。

沒有那條猙獰的魔龍,也沒有她那群已經站在死亡邊緣的戰友,連她最牽掛的這片琉璃天空也不存在。

當所有人都在拚死,而你卻一直保存實力時,沒人能想象這是怎樣絕望的壓力;她在麵對魔龍時,甚至已經做好讓他們全都犧牲的準備,也沒人知道這是怎樣痛苦的決定。

南淮、鴻英、複寥、趙歡趙,甚至小花小樹小草,每個人都知道或許下一刻便要死去,卻無一人退縮,那是摯友們對她最大的支持,他們對她的信任,便是哪怕身死,也信她可以成功。

愛與恨的背負,從來都是每個人最難越過的關卡。哪怕被非議,得汙名,她也會堅持;哪怕被世人不解,孤身苟活,她也不後悔……既然她一肩挑起,便沒有卸下的餘地。

而如今,她在這天地間的存在,也仿佛隻剩下這最後一擊。

我的存在,我的劍。

很久以前,她曾經問過師尊滄海神君:“劍修的劍,到底有多利?”

滄海神君笑道:“這個問題問得好。為師曾經認為劍修之劍,其利可斬天裂地,斷海挑雲。可如今卻覺得,斬天?太俗氣,裂地?太傻氣……後來為師入凡間修行,在一處農舍外,觀一老農劈柴,那斧頭明明已經卷刃鈍口,但在他手上,卻如同剛磨礪而出的利器。於是為師問他,老丈,你認為這天下間,何物最鋒利?那老丈舉起手中的斧頭,對為師說,”他語調學那老叟,惟妙惟肖道,“我知道你要來買我的斧頭,嘿嘿,我怎麽會不知,這天下,便是我手中之物,才是最鋒利,其他物什,與我何幹!”

那會她眨了眨眼睛,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師父是說,劍修之劍,其利隨心乎?”

滄海神君笑而不答。

……

如今她看著焰方,隻覺得天下利器,盡在手中。

阮琉蘅渾身的靈力全部湧向焰方劍,甚至連內劍域的紫色日珥也暗淡了下去,而焰方劍則不住地嗡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到十丈之長!

整個劍身布滿紫色真火,靈力之豐沛,使得焰方劍幾近透明。

最小的劍柄一端,仍握在阮琉蘅的手上。

而巨大的劍尖,已經如龍首般大小。

阮琉蘅雙手舉起這把十丈長的巨劍,隨著她的動作,天地間的靈氣都被這利劍攪動,順著她的力道,環繞在劍的周圍。

那魔龍突然狂猛的掙紮起來,它清晰地感覺到脊背後強大的危機感,然而它麵前的人類,那些小螻蟻,都還在不停的幹擾它!

它渾身的鱗片都傳來幾乎要炸裂的壓迫感,此時它才意識到,那個持劍的“螻蟻”,終於要出招了。

……

陰鬱的天空下,風起雲湧。

一把閃著耀眼紫光的長劍端立於天地之間,再沒有人能形容它的光彩,當它自人間出現,便已淩駕於萬物之上。

哪怕隻出現一瞬,也是絕世之榮光,哪怕隻看上一眼,也覺得死而無憾。

至臻之美!

當這把劍揮動的時候,整個世界都產生了一瞬間的靜止,哪怕是流動的風,變幻的雲,都為之屏息。

六界三道,十方世界,與過去、現在、未來,多少道神識瞬間張開天目,於冥冥之中看到這一幕。

不世之劍!

阮琉蘅一劍刺向魔龍逆鱗處,當她的劍刃終於穿透鱗片時,耳邊仿佛傳來地獄深處的咆哮聲。

她皺眉,握住劍柄用盡全身的力氣繼續刺下去,直到聽到劍下脊骨的斷裂聲,她才用力壓下巨劍,沿著那條長龍脊背禦風而行,如一道流星,從逆鱗向龍尾方向劃過,直至龍尾處,她才將巨劍揮拔而起。

焰方劍在天際劃出一道月輪形、燦爛耀眼的紫色巨弧後,魔龍終於一分為二,整個龍身從中間被阮琉蘅齊齊剖開。

巨大的靈力碰撞卷起撕裂的鱗甲,劍意穿透了魔龍的身體,所過之處,全部爆裂成血霧。

當阮琉蘅將魔龍從頭剖到尾後,這條黑色巨龍,除了頭顱,什麽都沒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