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洞仙歌翩翩玉樹臨

太和派大乘期巔峰修為的季羽元君,他年齡已不可考,知道的人也是諱莫如深的樣子,蓋因為這位銘古紀修真界最頂尖的修士,是一位極講究的男子,認為在公布年齡是一件非常“不浪漫”的事。

“在下一直覺得,愛與年紀無關,而隻關乎風月。”

太和的無名峰上,秋葉紅楓如癡如醉,隻為才子佳人。扶搖山四大護法之一的水央歌頰飛嬌粉,被季羽元君攬著柔軟的腰肢,身若無骨,哪有叱吒修真界的化神期修士之驃勇——她腰間那隻玲瓏可愛的白玉小葫蘆裝著大半北海水,一滴便可以淹沒一座城。

季羽元君英俊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年輪的刻印,隻覺得還是那凡間的貴公子,翩翩青年貌。他像是催眠般對水央歌說出上麵那句話時,深情而凝重,仿佛對著的便是舉世無雙的珍寶。

“元君大人定是在哄央歌,誰不知道元君大人的嘴堪比赫蘿木產的蜜糖,一點都信不得。”水央歌年紀著實不大,還不到六千歲,在季羽元君麵前,完全是嫩花一朵。

且美豔如狐,那雙媚裏帶煞的丹鳳眼微微一眯,便是勾人的利刃,殺傷力頗大。

季羽元君偏偏就好這一口,兩人都是風月老手,過招之間,心弦不動,但情意已先發。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師祖,錦先神君有請。”

季羽元君笑容不改,說道:“讓他候著。”然後柔情似水地拉起水央歌的手。

“師祖,錦先神君說水護法的兩位前任道侶已經在拍護山大陣了。”

兩隻狐狸的尾巴瞬間僵直。

“水仙子既有俗事,在下隻好忍痛送別了。”季羽元君依舊含情脈脈地道。

水央歌也是麵不改色,依舊笑著春風,躬身行禮道:“讓元君大人笑話了,如有緣,再續舊約。”

“在下對水仙子愛慕之心不改,還望仙子也憐惜相思之苦。”

水央歌雲淡風輕一笑,行了兩步,又停下,欲說還羞地道:“也請元君大人不要忘記小女子所托,那天水錦,就拜托大人了。”

季羽元君微微頷首。

人走後,一個飄忽如影子的十二歲上下少年出現在季羽元君身後,跪地稟報道:“紫蘅真君垂危。”

季羽元君收了笑容,眉頭隻皺了皺,心中便已經演算了無數次,推斷因果,最後終於長歎一聲,隻道:“心魔入魂?”

“是,長寧神君已壓製不住了。”

“阿遼,你隨我來。”

季羽元君掐劍指,向著太和山脈萬裏長空輕輕一揮,一道長虹劃過天際,那天便撕裂出一個黑洞,內裏靈氣扭曲,明顯是罡風猛烈導致的空間扭曲。

那名叫阿遼的少年倒吸一口氣,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大乘期修士的神通,季羽元君毫不費力的施展斬裂空間的神技,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劍意之威力足可以撕裂空間,卻無一點外泄,甚至旁邊楓樹下的鬆鼠還在若無其事地嗑著鬆果。

季羽元君禦起一道劍氣,拎著還在咋舌不已的少年,大步跨入那空間裂隙。

阿遼隻覺得眼前一黑,耳邊聽到無數怪叫,下一瞬便聽到熱鬧的叫賣聲。

“六品防禦靈符隻要九十八塊靈石,道友不來一張防身嗎?保證連太和的劍修都近不了您的身!”一個熱情的散修正在兜售他的靈符籙。

季羽元君長衫廣袖,十分有禮貌地避開那湊上來的散修,說道:“如果道友見到這樣沒用的劍修,勞煩記下名字來,告之太和無名峰,定有人送上萬枚靈石答謝。”

那散修先是一愣,然後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人,喉嚨哽了一聲,隨後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季羽元君有些困擾地看著那暈倒的散修,而此時阿遼終於反應過來,悄聲說:“師祖,紫蘅真君還等著您呐。”

之後眼前又是一陣繚亂,人已經在一處小院落中,那院落的守護陣法竟是連個動靜都沒發出,便被季羽元君破了去。

但是屋子裏的人卻是察覺到了。

一個疲憊不堪的聲音說道:“恕弟子不能出壇恭迎師祖。”

季羽元君直接進了離火壇,才看到長寧神君的“君子諾”已經出鞘,而離火壇內竟然已經翻天覆地!

正中離火壇上的人影已被黑霧繚繞,看不清本來模樣,遠遠望去像是一個黑色的巨繭,正一起一收的脈動著。而離火壇內的天地已完全顛倒,火雲托著法壇,腳下一片虛無,黑漆漆的土地在原本天空的位置,不住落下流火。

君子長劍,重劍無鋒,懸浮在半空壓製法壇上的黑色巨繭,長寧神君掐訣而立,竟是一刻不停地為那巨繭輸入靈力。

紅衣斐紅湄一臉慘白地看著黑色巨繭,手中怒花劍挽出一個個劍花,去抗衡那不斷侵蝕離火壇的魔氣。

長寧神君回頭看著季羽元君,沉聲道:“弟子也隻能勉強壓製住禁魔石,如果紫蘅就地入魔,禁魔石的法陣必定會爆炸,屆時……便會無法收場。”

“本座聽說她這十年來都還算穩定,為何突然如此?”季羽元君問道。

“心魔境內,萬事皆有可能,如入夢境,無論多高修為的修士,就算看破心魔,恐怕也有無法麵對的內心。”

季羽元君又看向斐紅湄,說道:“你可知,斜月三星*之危險?如有人入另一人的心魔境,生死便全不由自己,皆在心魔境的掌握之中。”

斜月三星*是禁術,正是因為其危險性,而且能入對方心魔境,必定是對方心懷牽掛之人,越是親近,成功率便越高。目前符合身份的,除了遠在太和主持大局的穆錦先和閉生死關的滄海神君,便是阮琉蘅的三個親傳弟子。

發瘋追殺芮棲尋的芮棲遲和礪劍石中修煉“十年磨一劍”的夏承玄都來不及,隻有斐紅湄是當仁不讓的首選。

她堅定地看著季羽元君道:“請師祖助弟子!”

季羽元君也不再囉嗦,他年少時習得此術,也是為了救自己最重要的人,他完全能理解斐紅湄不計生死的想法。

當下道:“阿遼,布陣!”

那如影子般的少年身如魅影,踩著火雲在離火壇中閃動,布下一處處陣旗。

季羽元君清聲說道:“待陣法完成,聽本座令,長寧撤去劍製,紅湄入心魔境,需知心魔境有排斥力,如一入不成,不可再試,否則驚動心魔,你會有被吞噬神識的危險。”

斐紅湄麵色不改,應下。

當阿遼布陣完成,季羽神君來到黑色巨繭前方,渾身散發著渾厚的劍意,他張口說出一個音。

音無聲。

長寧神君和斐紅湄隻覺得這個音晦澀難懂,不知其意,不知其形,不知其聲,不知其神。

但離火壇內的天地都仿佛有了感知,轟隆隆炸雷聲起,天地便重新旋轉。

季羽元君的麵容不複玩世不恭,而變得凝重,他閉了閉眼,又張口說出一個音。

長寧神君心頭一震,他凝神去聽,這個音仿佛是心聲,是心情,是心緒,是千絲百結,不可觸摸,不可聽,不可解,但他居然懂了那麽一點點。

那個音似乎代表“定”。

天地大定!土地在下,蒼穹在上。到了大乘巔峰,離渡劫期隻有一步的季羽元君,竟然有定天地,撼乾坤的威能!

可他受天道製約也更嚴重,即便有這樣的神通,在離火壇這樣一個人為小世界裏施展,也已經是他的極限。

一旦超出天道守恒,在人間施展此神通,隻怕瞬間便會有雷劫降下。

那黑色巨繭周圍一直脈動不停的黑霧,也終於靜了下來。

季羽元君右手掐劍指,那修長的手指,慢慢抬起,帶著劍的氣息和鄭重,輕輕點上他的眉心。

長歎一聲,再說出最後一個音。

卻是所有人都聽懂了。

“涅”。

音一落下,長寧神君瞬間召回“君子諾”。

斐紅湄不動,但她的神識已經被硬生生抽了出去,下一刻便進入黑暗,隻聽到阮琉蘅模糊的聲音在說著什麽。

似乎極痛苦,又極囂張……

“阿園,不要!”

斐紅湄隻聽到這一聲,便感覺神識劇烈的疼痛。

凡人無法想象神識之痛,或許如同有人在撕扯你的大腦,或許如同有利剪啄破心髒……而斐紅湄在這一瞬間卻隻恨不得自己從未來過這個世上!

她發出不堪忍受的尖叫聲,下一秒便感覺到手上握著怒花劍,立刻便要憑本能揮出,卻被一隻手輕輕按下。

“失敗了。”季羽元君說道,他一手按在斐紅湄的劍上,一手探入黑色巨繭中。

長寧神君上前道:“弟子願一試。”

季羽元君搖搖頭,說道:“你修為太高,她受不住的。”

斐紅湄這才反應過來,她提劍就往外走,邊走邊道:“我去找棲遲!”

季羽元君依舊搖頭。

“她沒那麽多時間了,隻怕心魔已入魂,立時成魔。”

斐紅湄絕望了,長寧神君也默然不語。

就在此時,季羽元君似乎發現了什麽——

一道白光從黑色巨繭中飛出,銳意的劍氣橫空而出,一個渾身煞氣,滿麵血汙的高大青年從中而來。

他衣衫襤褸,但目光清明,而且似乎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咳出一口鮮血,堅定說道:

“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