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有一天的時間。上午我去了醫院,醫生已認得我。聽我說了症狀,他就讓我再做一次ct掃描。我媽陪著我一起來的,她女王氣質強大,雖然看病的是我,但醫生最後的話都是對她說的。

其實那些話我早已聽過不止一次了,無非就是看檢查的結果,如果腫瘤擴大,就必須動手術了。

回家的路上,我告訴我媽,我要和徐橫舟出去玩幾天,我媽沒吭氣。基本她不吭氣,就是答應了。

然後我就陪了唐笛靈一下午,她在給唐人傑的屋子做清潔,她在那裏抹桌子拖地,我就拿著唐人傑的電腦看電視。

第二天徐橫舟準時來接我。他沒開車,我們倆說好乘車去的。這應該算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他已經很習慣在我家吃早餐了,我爸媽事先知道他要來,早餐準備得很豐盛,煮雞蛋,油條,小籠包,蔥油餅,配稀飯或豆漿。想吃那樣都行。

吃了早餐我們倆就出發了。

票很好買,昨天徐橫舟已經買好了,從申城到寧波,兩個多小時的動車。

當晚我們就住在了寧波,下午在寧波市裏轉了轉。第二天一早我們去往舟山,先到舟山的本島沈家門,我那個大學室友,就那個見了暗戀的男人說不出的室友,她的哥哥來接我們。

她家祖祖輩輩都是舟山的漁民,到她和她哥哥改了行,她在一家雜誌社上班,她哥哥現在是舟山的旅遊島,朱家尖的一家農家樂老板。

接了我們,她哥哥就把我們帶到了他的島上。他家的私人旅館離海很近,徒步隻要十來分鍾,周圍風景很美,三麵環山,一麵臨海,我們住在三樓,開窗就能看見沙灘,海風很大,空氣中帶著濃重的濕氣,是海的味道。

我們到的這天下著點小雨,當天下午,我和徐橫舟就玩了把浪漫。我們冒著小雨的海灘上漫步,淋得頭發濕漉漉得也不亦樂乎。

第二天我們在島上騎自行車,島上的公路修得很好,單行道,一邊騎車一邊觀海。到了下午我們去海邊撿螃蟹,撿海螺。有熟人做導遊,我們玩得得心應手。

晚上的時候,同學的哥哥說,有幾個遊客要租船出海去海釣,問我們要不要跟著一起去。我說:“要的,要的。”

第三天我們就出海去海釣。

我們到島上的這兩天,天氣一直陰蒙蒙的。出海的時候,也是這樣,大霧,還好風浪不大,但是能見度低。出海的是一艘漁船,以前是用來打漁的,現在變成了遊客的釣魚船。上船釣魚的遊客有十來個,起航以後,看著船漸漸駛離港口,不久小島就變得朦朦朧朧,岸上的房子、碼頭上的船都看不見了,隻剩了一個隱隱約約的燈塔。

到最後,連燈塔也看不見了,霧真的很大,上午十點多,就好像是黎明前有霧的天氣一樣,望出去隻是茫茫的一片。但好像還挺適合釣魚的,船停下來以後,四周全是海水,就隻剩了我們這一艘孤舟。

一直釣到下午,我和徐橫舟隻收獲了兩條魚,有的人收獲很多,魚還很大,我對徐橫舟說:“你不行啊,魚都不上你的鉤。”

他不死心,又拋了一杆,把魚竿架好,他說:“還不是被你嚇跑的。”

“我幹了什麽?”我說。

“你吐得像鬼一樣,那條魚敢上鉤?”

上船前,我就吃了暈船藥,可還是吐了,剛剛才好一些。

“釣不到魚你怪我,好,那我走開,你自己釣。”說完我就站了起來。

徐橫舟轉過頭,“哎,別亂跑,當心又暈船,你到哪去?”

我說:“我去看看別人怎麽釣。”

“回來。”他喊著,我沒理他。

我跑到船尾釣的最多的那個胖大叔那裏去看,他這裏不時地爆出一陣歡呼,旁邊的桶裏已經有好幾條魚了,有別的人也來看,幾個人還在議論這些魚要怎麽吃。

“這麽新鮮的魚,當然要做生魚片了。”有一個人說。

我彎著腰也去看那個人桶裏的魚。有一條魚是金色的,很漂亮,養著做觀賞魚都不錯。想看得更仔細些,我把頭探得更低,眼睛一瞟,視線卻落在了桶旁邊丟著的一張報紙上。報紙上三個大字,“徐沅一”,落進了我眼睛裏。

我伸手把那張報紙撿了起來,展開,就看到了標題的全部。

“知名畫家徐沅一弄虛作假,爆出醜聞。”

下麵的小字寫著:“據知情人士爆料,知名畫家徐沅一引起廣泛關注的水墨青銅係列並非出自本人之手,而是由他的兒子,目前在某大學考古係任教的徐橫舟所創作。消息傳出以後,引起嘩然,有專業人士分析比較了徐沅一近期和以前的畫作,也得出相似的結論……記者曾聯係徐沅一本人和他的助理,但兩人手機均關機。據悉,徐沅一已出國,而他兒子徐橫舟也行蹤不明……”

報道的旁邊附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徐沅一,一張是徐橫舟和我。照片照得挺清楚的,正是那天在徐橫舟家的樓下被拍到的,那天太陽很好,下麵的小字標注著:“徐橫舟和他的女友。”

媽蛋的,我想著,一不當心,我也成了花邊新聞的一份子。

正在看,我忽然發現旁邊一個男的也湊過頭和我一起在看,我心裏一慌,別給認出來了,雖然照片很小,但拿著報紙轉身就跑,反倒令人懷疑,我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把報紙翻了個麵。一翻麵,這個人果真就沒再看了,我等了一下,就拿著報紙閃人了。

回到徐橫舟身邊,他還笑著看我,“沒暈了吧?”

我把報紙遞給他,“快看。”

“看什麽?”他說著就接了過去。

把報紙一打開,他就明白了。

我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上了島以後,我幾乎就沒看新聞,徐橫舟和我一樣,這兩天我們一直膩在一起,但他心裏肯定是有預感的。

“你爸是不是出國了?”我問他。

他點了下頭,放下報紙,就看著海麵,然後一直沒說話。

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徐橫舟的心情肯定是很複雜的。過了一會兒,他舉起自己的右手,前後看著,“有時候,我不想承認自己是他的兒子,但我確實是他生的。”

我也看他的手,徐老師的手很漂亮,是那種標準的書生手,白皙,修長,骨節不明顯。

握筆揮毫的就是這隻手。

“小時候,都是我媽管我,他也沒教過我畫畫。”

他看著還,說著:“我第一次畫畫還是在幼兒園,老師發紙和筆給我們,讓我們畫太陽,畫花朵。我畫了一個太陽,又畫了一朵小花,然後又在花朵旁邊畫了很多手牽手的小朋友,奇怪的是,這幅畫被老師和我們班的小朋友看見以後,大家都能說出那幅畫上畫得是誰。”

說到這裏,他自己也笑了。

“這件事,是我長大以後我媽告訴我的,我太小,記不清了。不過我知道,我那幅畫,在幼兒園的櫥窗裏貼了好幾年。”

“那幅畫現在還在嗎?”我真是沒救了,關注的總是這個問題。

“早就沒了,我又沒把它拿回來。”

“可惜。可惜。”我說。

徐橫舟轉頭看我,笑起來。

“你是天才。”對徐老師,我一向不吝讚美。

“你別給我亂扣帽子,梵高那種才是天才,我隻是一個會畫兩筆畫的考古老師。”徐老師很謙虛。

“你要出名了。”我說,“我要找你簽點名,以後好賣錢。”

正在和他胡扯,那邊又傳來歡呼,我立刻趴到船沿去查看他的魚竿,“你的魚呢?”我說,“為什麽沒魚上你的鉤?”

徐橫舟一把把我拖回來,“別太靠邊,小心掉下去。”

我一點都不擔心。上午我趴在船沿吐得不像人的時候,他在身後緊緊地抱著我,我都懷疑,就是因為他抱得太緊,我才會吐了一個多小時。

“要返航了吧。”他看了看天色,船老大已經在那邊喊了,叫大家收魚竿。

徐橫舟還是把我摟在懷裏,我說:“你低調點,小心被人認出來。”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墨鏡,架在了鼻梁上,“這樣就行了。”

我伸手把他的墨鏡取了下來,徐老師的智商,有時候也堪憂,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戴了墨鏡以後有多招眼。這不等於告訴別人,快來看我啊,我就是報紙上那個人。還好,和我們一起釣魚的這些人注意力都在魚身上。

雖然沒釣到什麽魚,但晚上我們還是吃了一頓豐盛的海鮮宴。一大盆皮皮蝦,吃的我手指都累了。同學的哥哥很熱情,收了我們的旅館費,他好像過意不去似的,一直拉著徐橫舟勸酒,我見義勇為地替徐老師代了兩杯,最後我是被徐老師連拖帶抱,弄上樓的。

趁著酒勁進門我就騷擾他,徐老師試圖把我的兩條胳膊從他的脖子上拿下來。但是,你不可能叫醒一個裝醉的人,雖然我的腦子有點暈,但我很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我想吃了徐老師,一口一口的吃,最好是連皮帶骨都吞進肚子裏。

我就這樣吻他的。

我們從門口一直吻到床上,我們倆都喝了酒,血液裏的酒精分子在蒸騰,我全身發熱。摸著徐老師那裏都是硬的,胸膛像推不倒的牆壁,胳膊也像鐵鉗一樣箍得我肋骨都疼痛,隻有他的臉和舌頭是柔軟的。

他罩下來,籠住我。像兩個完美的零件一樣,我們契合在一起。

上帝造人,就是要給我們這種生理快樂。當愛不能用言語表達,那就用身體來表述。性為什麽是占有,我覺得在我和徐老師這裏,性就是一場愛的和弦。

我們用身體彈奏,如癡如醉。

海風從窗戶裏吹進來,海島的夏天,晚上沒有那麽熱,我們沒開空調,窗簾被吹得鼓起來。一曲奏完,我們又來一曲。最後在這種風裏,我們疲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