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袁琳的表情又變得很溫婉了,她又說了句一開始就說過的話,還用了很誠懇的語調。她說:“左晨,你和徐橫舟是不可能的。”喔,這次她加了個徐,說的是全名。

“為什麽?”我認認真真地請教她。

“因為橫舟他爸爸不會答應,他有另外的兒媳婦人選。我也覺得你們兩個最好不要在一起,雖然徐沅一不會和我結婚,但他離不開我,我知道他這麽大的秘密,我這個助手會一直當下去。要是你和徐橫舟在一起了,你怎麽麵對我,我又怎麽麵對你?我們兩個不認識倒也罷了,但我們偏偏還是同學,還是曾經的好朋友,你不覺得這樣太尷尬了麽?”

她說的有理有據,我竟然一時都找不到反駁的話。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你真的不了解他,左晨,我沒有騙你,將來你就會知道了。”

我看著袁琳,“我們倆能不能在一起,好像應該由我和徐橫舟說了算吧。其他人,就算是他爸爸,好像也應該靠邊站吧。現在又不是古代,還講愚孝。”我對袁琳說,“你多多少少知道一點,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不太講理的。”

袁琳臉上的表情變幻了一下,她還沒說話,我又接著說了一句:“我倒有一句話想要奉勸你,你都已經有男人了,你幹嘛還要纏著唐人傑?不過這話我可能說的也沒道理,這話我也不該問你,就像我和徐橫舟的事情一樣,也輪不到你來管,你和唐人傑的事情,也是你們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應該去勸唐人傑,不應該來問你。算我多嘴,你就當我沒說好了。”

然後我們倆就僵在了那裏。袁琳的眼睛望著我,我覺得她的眼神都可以射穿我了,她大概也沒想到,我是這麽得皮糙肉厚,油鹽不進。她也不想想,我是在什麽環境長大的,城中村那個地方,也是牛鬼蛇神很多的。我家的超市能平平安安地開著,一方麵是因為我媽八麵玲瓏,和什麽人都處得來,另一方麵,是因為我爸是小混混出身,知道底細的一般都不敢找我家的麻煩。我爸結婚已經雖然變成了家庭煮夫,但有一次,有個不知死活的喝酒喝多了的男人多看了我媽幾眼,我爸就抄起了板凳扔了過去。

我是這種環境裏長大的,我爸教我。

“碰見狠的,你要比他更狠你才能贏。”不過他又說,“你是女孩子,就不要和別人賭狠了。但碰見不講理的,你也別和他講道理,要不轉身走開別理他,要不,就比他更不講理你才能贏了他。”你看,我有一個暴力老媽,還有個古惑仔出身的慈祥老爸,你說,我能輕輕易易地就被袁琳pk掉麽?

管她說的是什麽,我都不會搭理她的,我就是這樣不講理。

如果這時候,能把我們倆的畫麵拍下來的話,那就應該是大特寫,袁琳的眼睛和我的眼睛,畫外音是風霜血劍,兩個女武林高手正在撕比。

直到一個電話打破了這種寂靜,是我的手機在轟轟烈烈地響,我拿出來看一眼,太好了,是徐橫舟的電話,他這個電話來得很是時候。我當著袁琳的麵接了起來。我說喂,徐橫舟就問我:“你檢查完了沒有?”

我說:“已經檢查完了。”

“還在醫院?”他說。

“沒。”我說,“我已經出來了。”

“你在哪?”他說,“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個午飯,我來接你。”

呃,我和袁琳的午飯真的吃得早了點,徐橫舟還想找我吃個飯。我看著袁琳,我說:“我在你家。”

電話裏立刻安靜了幾秒,然後才傳來徐橫舟的聲音,“我家?那個家?你跑到我家樓下去了?”

真是太可愛的徐老師,他竟然會以為我跑到他自個兒住的樓下去了。

我說:“不是的,我在你爸爸家裏。”

我看著袁琳的臉突然漲紅了,我知道,她那不是羞澀,也不是羞愧,而是在做不可告人的事情的時候,被人突然抓包以後的自然生理反應。

袁琳兩眼瞪著我,而我隻是平靜地望著她。難道她以為,我會把這種事情瞞著徐橫舟麽?她對我的不講理還是估計不足。我又不是包子,也不是傻叉。我是個病人,醫生都說了,我要積極樂觀,要心情愉快,不要有太大包袱。她告訴我個這麽大的秘密,我當然不會一個人扛著了。

隔了幾秒,我才聽見徐橫舟說:“你怎麽跑哪裏去了?”

“我被請來的啊。”我說,“我也沒想到。”

“我爸去杭州了。”他隔了幾秒才說。

我說:“我知道啊,是袁琳請我來的。”

他好像立刻從我的話裏聽出了什麽,沒用一秒就說:“你在那裏等我,不要走開,我馬上過來接你。”

我一口答應:“好的。”

然後徐橫舟的電話掛掉了,我也低下頭,點了結束通話。等我抬起頭的時候,袁琳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看著我,我對她說:“對不起,徐橫舟說要來接我,他讓我在這裏等一等,我還要坐一會兒,暫時還不能走。”

袁琳緊閉著嘴沒有說話,我看她那個樣子像是在咬牙齒,我很替她擔心,我怕她會把自己牙齒咬碎了。

說完那些話,我就自顧自地轉身去了樓下。我是個客人,雖然已是第二次被人毫無預兆地請了過來,但我規規矩矩是個客人,我就拿出客人的樣子,在樓下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過了幾秒,袁琳也走了下來。她站在樓梯上看著我,我剛剛和她吃了蛤蜊意粉,那玩意裏麵是用了奶酪的,剛剛我也沒怎麽喝水,這時候我感覺有點渴了,我問袁琳:“有沒有水,能不能給我倒一杯?”

再怎麽說我也是客人,還是她請來的,不是麽。

袁琳看著我,站在樓梯上還是沒動,我就起了□,說:“要不我自己去倒吧。”

她終於冷冷地說:“你坐著別動,我給你倒。”

我就知道,她是不會放棄她在這個家裏的女主人的身份的。於是我安心地當我的客人,喝上了袁琳給我倒的水。誰知道呢,也可能她給我的隻是一杯生水,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喝一杯生水也死不了人,姿態很重要。

這一點,我是和我媽學的。她就是這樣對付我那兩個*炸天的姨媽的。

我大約等了四十分鍾,喝了兩杯不知道是不是生水的白水,又向袁琳打聽了樓下的衛生間在那裏,我去用了一次之後,我就聽見了院子裏的鐵門被推開、又合上的聲音。

緊接著,我就聽見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門一推開,徐橫舟就大步走了進來,這一次,他省掉了進門要換鞋的步驟,就那麽直接進來了。

一過玄關,他就看見了我在沙發上。腳步頓了一下,他就向我走了過來。

我用自己的表情告訴他,我很好,什麽事都沒有。他走到茶幾前就站住了,望著我,我也抬頭望著他,然後我對他笑起來,“你來得挺快的嘛。”

徐橫舟沒有笑,而是抬頭看向樓梯。袁琳在樓上,聽見徐橫舟回來的聲音已走到了一樓的樓梯上,她沒在樓下陪我,上一次,我們兩個是緬懷了我們的高中時光的,但這一次,我和袁琳都沒有那個心情。

我在等著徐橫舟的時候,她在樓上,肯定也是全神貫注地在等著。

然後是徐橫舟和袁琳的目光交匯。兩個人都麵無表情,就那麽對視著。所以你看,人類真是一種很奇妙的動物。有時候什麽都不需要說,也不需要問,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麽。徐橫舟一點都沒誤會我和袁琳的關係,雖然我們倆是同學,但他準確地知道袁琳不是請我來玩的。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對袁琳比較了解啦。畢竟他們已經認識了這麽多年,而且還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過。

我不知道他們的無聲對視中交流了些什麽。片刻之後,徐橫舟就對我說:“走吧。”我也已經站了起來,就在等著他說這句話了。

我們倆向門口走去,走了大概一半,袁琳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

“橫舟,你等一下,你聽我給你解釋一下。”

我和徐橫舟都回過身,袁琳已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我隻是請左晨來坐了一坐,我們倆剛剛一起吃了午飯。”然後她看向我,“左晨,是這樣的吧?”

我在心裏,已經是第三次對袁琳刮目相看了。但基本上來說,我還是個比較溫柔的人,所以在和她對視了幾秒之後,我點了下頭,“是的,是這樣的。”

袁琳還笑了笑。我對她是更加敬佩了。

她還笑著對我說:“左晨,有空下次再來玩啊。”又對徐橫舟說,“橫舟,你爸回家的時候,你要是還在申城的話,你最好回家一趟。”

一切風輕雲淡,好像都沒發生過似的。

我和徐橫舟坐在了他的車裏,他並沒有馬上開車,而是側過臉問我:“她把你帶到我家來,幹什麽來了?”

我說:“你不是聽見了麽?她隻是讓我來坐一坐。”

徐橫舟一付你別鬧了的樣子,“要真這麽簡單,你電話裏為什麽是那種語氣?”

我說:“那種語氣?”

他看著我,“你自己知道。”說完就皺下了眉,“她給你說了些什麽?”

我花了幾秒鍾總結了一下我和袁琳的談話,然後我簡明扼要地告訴了他,“她說我們兩個最好不要在一起,說我和你是不可能的,說你爸要另外給你找媳婦,她還帶我參觀了你在三樓的畫室。”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就是一個這麽坦白的孩子。

徐橫舟看著我,有幾秒沒作聲,然後他轉過身拿起了手機。我看著他兩個大拇指飛快地觸摸著屏幕,我說:“你在幹嘛?”

他繼續飛快地打字,頭都不抬,說:“警告一下某些人,不要管得太快。”

我就在他打字的時候一直讚美他,“你打字的姿勢很正確,速度也很快,大拇指上下交替的節奏也很好,徐老師,一分鍾你能打多少個字?”

他好像按了發送,才手機放了下來。“我沒算過。”他說。

“下次你打的時候,你給我說一聲,我給你計時。”

徐橫舟轉過臉來看著我,過了幾秒,才像是有點無奈地說:“好吧,下次我要打字的時候提前告訴你一聲。”

我對他笑,“現在我們去哪裏?”

他發動轎車,說:“陪我去吃午飯。”

我們沒走多遠,大概開了半條街吧,就找了一家小餐館坐了進去。中午小餐館人還挺多的,我們上了二樓才找到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我說:“旁邊那家餐館很空,你怎麽不選那家?”

徐橫舟拿著菜單,瞟了我一眼,“當然是找人多了,這還要問麽?”

我說:“你這是從眾心理。”

他說:“對啊,人多,說明菜做的好,把隔天的材料做給你吃的幾率也小。”

我把他誇得一塌糊塗,“徐老師你真聰明,真是神武又英明。”

徐橫舟無奈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幫我們點菜的服務員,服務員是個二十出頭小夥,他拿著筆,裝作什麽都沒聽見地低著頭。徐橫舟歪了我一眼,才對小夥計說:“來個土豆絲,再來個滑魚塊吧。”

“要不要湯?”小夥子一本正經地問。

徐橫舟問我,“你想喝什麽湯?”

我說:“我吃過了。”

他看了看菜單,說:“來個西紅柿蛋湯吧。”等小夥子走了,他對我說,“我知道你吃過了,陪我喝點湯。”

結果我不但陪他喝了湯,還吃了不少的滑魚塊,小餐館人多有人多的道理,魚塊溜得非常嫩滑。從餐館出來我就想走一走了,外頭的天氣很好,昨晚那場雨也下透了,到了白天就放了晴,天空很藍,有一道白色的印子從東邊拉到西邊,那應該是有一架飛機剛剛飛過,就我看著它的一小會兒時間,這道印子就散在了藍天裏。

徐橫舟看我一眼,“走路看著點路。”

我老老實地答應:“好的,徐老師。”

我們正在找他的車,他的車停在街對麵。上了車以後,徐橫舟就說:“我們去逛一逛吧,我看你吃得太飽了。”

我大吃一驚,說:“你連這都能看出來,我又沒打飽嗝。”

“你吃了兩頓,不是麽?”

好吧,也不知道是誰笨。

他說帶我逛一逛,我還想著,徐老師是不是要帶我逛逛商場,那我看見心儀的東西,要不要表現出來。我還在糾結著這個問題,卻看見他的車停在了一個古玩市場的旁邊。

我對自己說,你怎麽就忘了呢,徐老師是搞考古的啊。

從徐橫舟的車裏出來,我們倆向著古玩市場走去,路上我就向他提了個問題。我說:“徐老師,你到底是喜歡畫畫,還是喜歡考古?”

袁琳說搞考古埋沒了他,我卻因為他搞考古而自己也走上了這條路。我想聽聽他的回答。

徐橫舟握住了我的一條胳膊,我們正在過馬路。

他說:“都一樣啊。這兩件事並不矛盾,我搞考古的時候,一樣可以畫畫,畫畫也並不妨礙我的考古工作。”

我想了幾秒之後恍然大悟,“對啊,達芬奇還解剖屍體呢,這兩件事,並不矛盾,你說得對。”

我們走到了路中央,他握住了我的手,說:“是的,這兩件事並不矛盾。”

作者有話要說:還沒修,先發給大家看。我這幾天真是太勤快了。

謝謝,感謝下麵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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