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在又呆滯了半分鍾之後,我終於爬了起來。在這段時間裏,我很確定客房裏隻有我一個人,徐橫舟好像也不在衛生間裏,但我還是整了下衣服,捋了兩把頭發,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去了衛生間。萬一他在裏麵呢?

衛生間的門緊閉著,關得太好,讓人不由自主覺得裏麵是有人的,我轉身就想逃,走了兩步,又冷靜了下來,還是回了過去,壯了壯膽子,我對著門顫悠悠地問了一聲。

“徐老師,你在不在裏麵?”

等了五秒,沒人答應我,我把手放在了衛生間的門把手上,一擰,一推,裏麵確實沒人。

我在衛生間門口站著,媽媽咪啊,隻是證實一下徐橫舟在不在裏麵,我就把自己嚇了個半死,那等下見到他,我該怎麽辦啊?

不管怎麽說,還是先洗臉刷牙吧。

我用了五分鍾時間,把自己洗幹淨了,又用了幾分鍾,把自己拾掇清爽了,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基本可以見人了,我又回到客房,拿了自己的衣服,身上這套三溫暖的衣服可以換下來了,我還是回歸正常的自己吧。

一切都弄好,徐橫舟還沒有回來。

我站在客房裏找徐橫舟存在的痕跡。電視機旁邊的桌子上有他的隨身包,而他換下來的那套三溫暖的橫條紋衣服,此時正躺在我那張靠近牆邊的床上。兩張床上的被子都有點淩亂,我站在客房裏也有點淩亂。到底那張才是我的床,我已經搞不清了。

抬頭看窗,才發覺窗簾還是拉著的。雙層的窗簾,一層是不透光的棕色絲絨布,大約是看我還在睡覺,徐橫舟隻把這層不透光的布拉開了一條縫,外麵還有一層白色的窗紗,有一扇窗戶肯定是開著的,因為那層薄薄的、半透明的窗紗正在那條縫隙裏翻飛。

我走過去拉開了窗簾,把窗紗也扯開,才看見外麵是個陰天,好像還在下雨。這種天氣讓人搞不清現在是幾點,但我剛剛已經看過手機了,已經是八點多了。

換了平常,這個時間我應該正在去往工地的路上了,肯定是因為下雨,徐橫舟才沒有叫我的。老天爺你真是太體貼我了,隻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啊。

我糾結著要不要給徐橫舟打個電話,問問他去了哪裏,也通知他一聲我起來了。但糾結了一會兒,我就決定還是等他自己回來。他肯定也不會走遠,應該不久就會回來。

看著兩個慘不忍睹的床鋪,我決定把它們整理一下,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吧。被子鋪鋪好,徐橫舟的三溫暖衣服給他疊疊好,我就順便打發一下時間。

正在疊著他的衣服,我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嘀”的一聲,那是房卡開鎖的聲音。

我立刻大刀闊斧地把他的褲子折了兩折,然後就和已經疊好的上衣擱在一起,送到他的床上。床鋪已被我整得像沒睡過人一樣,一片平整潔白之中,那套褐色的橫條紋衣服一擱上去,頓時就顯得很醒目。

我搶在徐橫舟開門走進來之前,又把那套衣服的位置挪了幾挪,床尾不太好,萬一他要坐呢,還是床中吧,太中也不好,靠邊一點吧。

來不及了,隨便放著吧。

兩、三秒的時間裏,我把那套衣服挪了幾挪。早知這樣,剛才疊那件上衣的時候,我就應該動作快一點。可是想著這個衣服是徐橫舟穿過的,那種疊在手裏的感覺,真是太不尋常,於是不知不覺,就疊了太久。

等我直起身的時候,徐橫舟也已經走了進來。我鎮定自若地站著,一定要鎮定自若,我告訴自己,哪怕我心裏亂成了一團草,我也要鎮定自若,我告訴自己。

他大概一進門就知道我已經起來了,因為窗簾已經全部拉開了,走到裏麵,一見我,他就很自然地來了一句:“起來了?”

那種語氣和神情,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發生過就是發生過,我視死如歸地回答:“起來了。”

語氣大約太鏗鏘了,徐橫舟的目光才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我視死如歸地與他對視著,死就死吧,反正已經這樣了。

我覺得徐橫舟笑了,但是他臉上分明是巍然不動。但我還是覺得他笑了,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徐老師,你想笑就笑嘛,幹嘛憋著,那會有內傷的。

但他憋得很好,一轉臉就問:“刷牙洗臉了麽?”

“刷了,也洗了。”我還是視死如歸地回答。

“哦。”他點一點頭,轉頭看向窗外,“昨晚下了蠻大的一場雨,我剛到樓下走了一圈。”

難怪他肩上像是有幾粒雨點,額頭上也像是有點微濕。但是,他說什麽……昨晚下了蠻大的一場雨……我一點都沒聽到啊。我別過臉,無法直視自己。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已經移形換位,到了他的床上,那麽,那個時候他在哪裏?

簡直是不能想,一想我就想拿塊遮羞布把自己的臉蓋起來。

“我和你們王老師也聯係了一下,今天不用開工,我們不用著急,可以慢慢吃了早飯,晚點再回去。”

媽蛋啊,他比我鎮定多了,還在若無其事地說話。和他一比,我最多是菜鳥級,他肯定已經博士畢業了。差點忘了,他本來就是博士畢業的。

我覺得我跑到他床上的這件事情不說清楚我簡直會死不瞑目。不能這樣蒙過去了,心照不宣地做傻瓜,我做不到。心一橫,我就問了。

“徐老師,昨晚……”

果然,隻要我開個頭,客房裏就一片安靜。過了幾秒,徐橫舟才回答我:“昨晚,你起夜之後,走錯了床。”

客房裏又安靜了幾秒,我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我是不是喝醉了啊哈哈哈哈哈……”我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麽樣的表情了,就讓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一直到底吧。

徐橫舟也是神色不變,“可能是吧,米酒也是酒,後勁還很大,我本來想提醒你的。”

“我以前經常喝這種飲料都沒事的,昨晚……我不是故意的。”笑過之後,我得讓他知道,我不是故意喝醉了騷擾他的。

“我知道,昨天情況特殊,你出了很多汗的。”還好他相信了我。

別過臉,我深吸了一口氣,才又問出另一個問題:“徐老師,那昨晚……我有沒有騷擾你?”

他離我太近,以至於我能看清他眼神的變化,如果眼睛是大海,或是夜空,那他的瞳仁就是很深的黑色,我看見那個大海翻滾了一下,然後他看著我輕輕地吐出兩個字:“還好。”

還好!!!!

還好是什麽意思,還好就是有了!!也就是說他承認我有騷擾他了。

我很想問他一聲,徐老師,你為什麽一定要說實話,作為一個考古工作者,講事實講證據、還原原始的真相是你的操守,但在這個時候,你就不能照顧一下我的小心靈麽?

虧我還能抬著臉鎮定地看著他。

我木著一張臉說:“那徐老師,對不起了,我可能搞錯人,我昨晚做夢在和我的小夥伴打架,哦,我小夥伴是個女的,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同伴,打完了我們兩個非常後悔,抱在一起哭,我可能把你當成她了。我騷擾了你哪裏?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地方有涉及到嗎?”

徐橫舟的眼睛微微睜大,他每每詫異的時候都會微微地睜大眼睛。我很愛他這時候的樣子,沒辦法,就是說不出的喜歡。

“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地方?”他說。

我早就知道他是不混網文圈的,隻好說的直白一點,“我是說,我動了你哪裏?”作為羅佳佳的室友,我已經學到了90後妹子的彪悍。

他表情不動地看了我幾秒,“你沒動我哪裏,我全身都很安全,你隻是……”

“我隻是……什麽?”

他又停了幾秒,“我很安全,請放心。”

我替自己默哀了幾秒,已經沒臉追問了,隻能誠懇地道歉:“對不起,徐老師。”

他沒說話,隻是看著我。過了幾秒我才明白過來,他好像還在等我說話。於是我又說了一遍:“對不起,徐老師,喝酒害死人,你看艾平芳子,喝醉了就大劈叉,我喝醉了就走錯了床,以後我戒酒了,米酒也不喝了。”

他卻說:“也不用因噎廢食,我以為你那句對不起後麵應該跟另一句話的。”

我愣了一下,“什麽?”

“那句對不起後麵,不是應該跟另一句話麽?”他轉一□,側對著我,才開玩笑地說道,“我以為你會說,對不起,徐老師,我會負責的。一般這種情況之下,不都是應該這麽說的麽?”

我全身僵硬地站著,就讓我做個木頭人吧,腳下生根,頭上長葉子,我已經不想見人了。過了很久,我才像醒過神似的哈哈哈笑了起來,然後很配合地說道:“徐老師,對不起,讓我對你負責吧。”

徐橫舟已經轉過了身去,正要去拿他的隨身包,聽了這句話,他就站住了,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回過頭,我不知道他剛剛笑了沒有,也許是笑了的吧,他看著我說:“肚子餓了吧,去吃早飯吧。”

半分鍾以後,我像個幽靈一樣地跟在徐橫舟身後去吃早餐。我的僵直化解在了我的哈哈笑聲裏,但我的情緒還沒從那種尷尬中抽離,我覺得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大概都會處於這樣一種沒臉見他的尷尬境地裏。

走在去往電梯的過道裏,我想起我昨晚做的那個夢,幽靈的左小小親到了她的意中人,昨晚亂七八糟那麽多的夢,就這個夢的感覺那麽清晰。

有時候在夢中我們能感覺到身臨其境,墜下深淵的感覺,追不上某件東西的感覺,我還做夢找不到我媽,在夢裏嚎啕大哭,仿佛是真的一樣。

所以我搞不清昨晚的夢是真是假。

隻記得夢裏,我清楚地親到了徐橫舟,嘴唇觸到他臉頰的感覺,甚至我尋找到他嘴唇的感覺。幽靈的左小小沒放過徐橫舟,她做了她想做的。但我已沒有勇氣向走在我前麵的徐橫舟去求證我有沒有騷擾到他脖子以上的部分了。反正脖子以下的部分,我是如願以償地騷擾到了的。他這樣回答我:“還好。”

謝謝兩位同學的地雷,感謝。

雲深不知初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0-07 20: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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