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小姨實在是看不下去我在家裏不修邊幅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對待生活草率的態度。硬要拉著我出門去接小一下課,晚上我那日理萬機的小姨夫又不會回來,我們去百貨商場頂樓上的高級自助餐餐廳搓一頓好的。

我想想這麽多天沒出門了也是應該出去走走了,再加上小姨說那餐廳裏又新引進了什麽鱷魚肉啊鯊魚肉可好吃了啊,現在阿根達斯還可以免費拿兩個什麽的,我就更加抵擋不住誘惑。麻麻利利的換了衣服妝好妝,和她一起出了門。

小姨的車剛剛開到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一輛無比眼熟的polo從我眼前的車窗一閃而過,我依稀看到了副駕駛上又坐了一個從沒見過的女孩子,衣著暴露,倒是符合了某些人的一貫口味。還真稀奇,想不到一出門就能碰見這個人。還好他沒有看到我,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看到了又怎麽樣呢?本來就再也沒有什麽交集了。

現在沒有,以後沒有,從前就當做沒有了。

那些看似美麗的邂逅,不過都是致命的錯誤。我想到了毒蘑菇,越是顏色鮮豔,毒性就越強。

我偏過頭不再去看,再轉過頭的時候他的車已經消失了。

他到底愛黎落麽?他就是這麽愛黎落的麽?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代替不是麽?他每天不停的換女人到底是在尋找怎麽還是找刺激呢?說到底真是令人費解的時候。我現在開始懷疑,他說他喜歡黎落,是不是他的一麵之詞,或者是為了麻痹我找的個蹩腳的借口。

小姨先把車開到了小一他們補習班的樓下讓我下車她去地下停車場。

我下了車站在路邊等小姨,覺得太陽太毒了,就站在了街邊一個比較陰涼的角落等她。

我站了會兒,小姨都還沒有來。估計是那個路癡繞進停車場裏麵不知道怎麽走出來了,正想著背後突然有雙手環住了我的腰間。她的頭埋在我的頸間,叫我的名字,“阿漓......阿漓......”

我聞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香味,這麽多年來還是那款香水,我說過合適她的香水,香奈兒五號。

她的頭擱在我的肩膀上,長長的咖啡色卷發從我的肩頭垂下和我的黑色的直發混合在一起,顏色看起來詫異得可怕。我感覺到她瘦了,纖細的手臂上骨頭劇烈的突起,還有她身上的骨頭硌到了我。是實話,我真的很害怕回頭去看,我怕我看見一張連自己都無法承受的憔悴臉頰。

她的聲音嘶啞,嗓子幹涸,沉吟,“阿漓......”

我說,“親愛的,聽到你還能叫我的名字,感覺真的難以言喻呢。”

她搖頭,手上加大了力度,用力的從背後把我擁得更緊了一些。她從小就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什麽東西都喜歡往自己懷裏勒死了,特別是重要的東西。應該她總是害怕她稍微大意一放手那些東西就變成了曾經擁有,盡管很無理。

“我就知道,你還是會記得我的。”她的語氣很平靜,但是還是聽得出來帶有點欣喜的成分。

我的手覆在她的上麵,摩挲著皮膚,如以往一樣細膩如常。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大多習慣都一樣,從來不會虧待自己的皮膚,即使是手上也要天天護理,馬虎不得。所以很多人都說我們的手很像,很小很嫩很白。有更多的人說我們倆根本就是兩姊妹,長得漂亮,時常買衣服總是雙份,穿得也一樣。被認作兩姐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們倆都很享受這種說法,每每有人問的時候我們都會回答,是啊,我倆就是兩姐妹。

一般都會把我認錯姐姐,她認作妹妹。我有時候很想知道,要是他們知道她比我要大上一歲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

所以你看,我一直都是充當著母愛泛濫的角色。

“再怎麽說,想忘記你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笑了笑,“我還記得我十三歲的生日,我們在一起許願的時候就說過。等到我們五十歲的時候還要這麽過生日,等到我們七十歲的時候就要手牽手全世界的旅行過生日。等到我們一百歲的時候就相互推這輪椅過生日。等到我們死後要葬在一起,下輩子醒來還要一起過生日。你說這才過多久,我怎麽能忘了呢?對不對?”

“是啊,”她接過了我的話,“我也記得當時你問我要是我老公死活要和我葬再一塊兒怎麽辦,還特豪爽的說,把他踢出去。”

我仰頭,看著天空中愈來愈刺眼的眼光,“要是黎落的話,我還真不敢踢。”

“你知道我剛剛看到你的時候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過來抱你的嗎?”她的臉頰貼在了我的耳旁,如同我們以前說悄悄話的姿勢,沒有不妥,“我看你,還以為是眼花了,你怎麽能還和原來一樣呢,永遠都停留在最純潔的時光裏。黎落時常跟我說,錢芮啊錢芮,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阿漓嗎?阿漓就像個嬰兒一樣,對世事的認知總是那麽的單純。你說她怎麽能那麽討人西化呢?我對他說,你他媽真是廢話,我和她在一起多少年了,她從小就是那個德行兒。其實心裏比誰還清楚,比誰都要感受得到這個世界溫度。隻是她不願意說罷了,她就是個喜歡壓抑的孩子,明明遍體鱗傷卻都要裝出一副我很幸福的模樣。就是一個死小孩,喜歡裝成熟當管家婆。”

“我知道我和你不一樣。”她聲音有些哽咽起來,帶上那份沉重的嘶啞,聽上去讓人十分之不好受,“我會在而是歲末的時候結婚,找個興許可以托付一輩子的老公,生個會讓我生氣的孩子。我的孩子會慢慢長大,在成熟的時候離開我的懷抱,然後他會成家,他會有他的孩子。而那個時候我在藤椅裏慢慢老去,頭發會變白,腦袋會變得遲鈍,說話也不再利索,牙齒也會掉。漸漸的我不喜歡吃辣的,嚼不懂口香糖,每天能喝上一碗粥就是滿足。等到我再老一點,我的孩子會幫我買好墓地,趙本山不是說過,‘生前的房子修得再好都是臨時住所,那個小匣子才是你永遠的歸宿’麽?最後,我也會到那個小匣子裏麵去,就當做對我的這狼狽的一生有個交代。而你......”

“而你,永遠都會在十七歲。你被時間遺忘,或者是你讓時間遺忘了你,你永遠不會長大,把自己編織在一個不痛不癢的夢裏,對外麵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做著自己的事情,想要與世隔絕。你的夢裏你永遠幸福著,過著快樂的日子,沒有任何人傷害你......直到永遠。”

我拍了拍她的手,“這麽多年,你還真隻有你了解我最為透徹。你說我是該高興,還是被憂慮呢?是啊,在我的夢裏,我還和你一起光著腳丫子在我以前沒搬家的大院子裏玩啥子或者是躲在被窩裏相互咬著耳朵,是隔壁班的李二娃比較帥呢?還是高年級的張二丫比較有型。我的夢裏我還和你在放學後一人買一隻香精味超級重的冰棍,一邊咬著一邊回家。”

“阿漓......我想......”

我打斷她,“如果你想說對不起之類的話就算了吧。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的,我就當做你有苦衷。我承認我有怪過你,罵過你,很難堪的話。但很多時候我在告訴自己一定要原諒你。”

“不,我要說對不起。我沒有原因,我就是喜歡黎落,是我威逼利誘他和我在一起的。你千萬,不要原諒我!”

我歎息,哦,原來如此。

“那你就快滾吧,在我沒有看到你之前。又多遠滾多遠,下次再看見我也不要做這種上前來抱住我的蠢事了,這會跟我造成困擾的。”我的聲音很輕很小很溫柔,我也想惡狠狠的來說這樣說話,可是上帝原諒,我真的做不到。

我嗬護多年的小公主,我怎麽忍心去大聲的吼她呢?

“我會如你所願,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假使這樣是你真心的想法,我當然會順著你的意思去說。隻是說,我不會是個善於仇恨的人,我也不是一個做事情有恒心的人,我堅持不了,拿一輩子去恨你。

“你閉上眼睛數到十,我會消失的。”她緩緩的說,手也漸漸的離開我的腰際。

就好像在冬天裏久違了的暖爐,一點一點的抽離,剝奪了剛剛在適應的溫暖。這不是第一次,我相信也不是最後一次,我會已經習慣了。先給你糖吃,然後重重的給你一個大耳光,讓你措手不及。

生活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我閉上眼睛,當她的手和頭完全離開我後睜開眼睛向前走去。我不會回頭去看她,我承認這麽迫不及待的離開很懦弱。我沒她那麽大的勇氣,若是我在街上遇見她的話絕對隻有逃走的份,不會貿然上前給她擁抱。所以,連窺探她的臉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