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艾漓,你在哪裏?”電話裏的聲音突然一下嚴肅起來。我知道黎落生氣了,隻有生氣聲音裏的溫度才會一下子下降到零點。
我拿著水果刀,用力的劃向左手手腕,直接割開了剛戴上去不久的那串檀木珠。珠子一被割斷,如同大雨一樣灑下來,散了一衛生間都是。不過很香,是那種沁人心扉的香味。我喜歡的味道。
我記得我十六歲的時候喜歡上一瓶香水的味道,是kaloo的lilirose法國有名的兒童香水,清新的香味。黎落為了送這瓶香水給我跑了很多家商場,他還親手做了一頂和香水蓋上的小熊熊一模一樣的帽子。他說,“小漓,就是熊寶寶。”
是啊,多麽幸福啊所麽的溫暖啊。原來我曾今都是這麽的幸福,不該滿足嗎寶貝?
你到底是在奢望什麽啊?你喜歡的男的不就是跟了你一有錢胸又大的發小麽?那又怎麽樣?何必要把自己搞的那麽難堪每天去輝煌哀傷。就算他是你整個漆黑的生命裏出現的唯一一道光束又怎麽樣?你要看清楚。他不在了,他去照亮別人了。然後你的世界又是一片漆黑。
鮮血直流,這次特別的多。
“黎落,我說我在天堂,你信不信?”我看著鮮血蔓延過我的臉頰耳旁和頭發,紅色漸漸的鮮豔我的視線,太過濃烈。我覺得睜開眼睛都是一種負擔。
我真的很累很累。
我真的好累。我閉上眼睛。仿佛時光又回到了四年前,我十五歲的時候,那個穿著灰色大衣的男孩,站在老校門前的梧桐樹下摸著我的腦袋說,“鄭艾漓,你和我一起好不好?我給你世界上最溫暖的。”
他很高很白很瘦,身影看上去伶仃不堪卻又毫不顯得弱小。他的黑色頭發剪得很碎,可是很陽光。他穿著白色的球鞋,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說話時總喜歡微笑頷首,看上去很禮貌很乖巧。
當時我撲進他懷裏,問道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很清新。“好,黎落。以後,你給我最溫暖的。”
他每天早上騎著自行車到我家樓下接我,不論嚴寒酷暑,車簍裏的早點總是熱乎乎的。他教我打電動,教我玩各種各樣的網絡遊戲。他陪我一起逃課,看電影,吃飯,逛街。陪我一起失眠。有一次,他學校有事讓我騎他的車獨自回家。我和錢芮同路走,開玩笑說我載她。大冬天,錢芮坐後麵我在前麵艱難的騎車,巨大的寒風把我吹的眼睛都睜不開,雙手通紅的時候我突然哭了。終於明白,黎落,原來你真的有這麽愛我。
我們交換彼此,在十七歲的時候有過一個沒有成型的孩子。我倆手牽著手去醫院做流產。那時那麽小的我們,在去醫院的路上一邊走一邊哭。他說,小漓,我現在要是有五百萬該多好。我就能帶著你去一個好地方生下我們的孩子,過更好的生活。我當時還安慰他,沒事,威爾森,以後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
去醫院掛號,醫生問我多大我說十九歲。那是一個看上去比較保守的中年婦女,又是軍區醫院,難免看我多少有些鄙視。她輕蔑的笑,那種笑容讓我受盡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她對我們的態度也很差,不過我覺得無所謂,因為至始至終黎落都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讓我覺得還好有他在,至少還有他在,我什麽都可以忍受。黎落下去交錢,我一個人拿著化驗單去抽血。我看著冰冷的針管紮進我的血液裏,我隻覺得自己很堅強,很堅強,一個人也可以做的。他交完錢上來,把我送到手術室門口。他說,寶貝,不要怕。我說,寶貝,有你在我不怕。醫生讓我把褲子脫了躺到手術床上,有人過來給我麻醉,整個手術下來什麽感覺都沒有。
後來我拿到了當時的化驗單,那黑白印刷模糊的劣質紙張上麵隻是一個小小的細胞,才0.3*0.3毫米,最多二十來天。我突然一下子覺得我很殘忍,我殺了人。我怎麽可以扼殺了那麽小的一個生命,他還什麽都不知道,他還那麽小,他連意識都沒有。不過我也永遠沒有勇氣像露姐一樣把他生下來,我一開始就說過,我是一個膽小懦弱的人,永遠都做著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我後悔愛上黎落,我後悔愛黎落,但是我就沒辦法不愛黎落。
怎麽辦呢?我能怎麽辦呢?
所以才解脫啊。
“你是不是在家裏,我馬上就過來。”
我微笑,“你別過來了,我永遠都不想看到你,永遠!”然後啪的一下掛了電話。、
門外響起敲門聲,“漓兒。你大解啊,快點出來弄下你家電腦這破音響,怎麽都不出聲。快點,我們放點歌才能更嗨。”
“哦哦。”我從地上站起來,把電話踢到一邊。扯著紙巾粗魯的擦拭著自己流血不止的傷口,覺得不過癮,又拿到水管上去衝了一陣,把血完全衝掉了才停了下來。看看傷口,血是止住了,不過往外麵翻著皮看著也實在是惡心。拿過拖把,仔細的把廁所打掃幹淨,血跡啊,還有那些小顆小顆的檀木珠子都清理好了,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出去的時候腦袋還是昏沉沉的。看到蘇蘇和小雪已經鼓搗好了音響,不知道在放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歌,震耳欲聾和在夜店那個超級大音響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倆丫頭使勁兒的跳,甩著腦袋跟嗑了搖頭,丸沒區別。我倒沒什麽太大的意見,就是怕鄰居等會拿著掃把上來敲門劈頭蓋臉給我們三兒一頓胖揍。
“過來一起跳,現在興奮勁兒才來呢。”蘇蘇衝我揮了揮手。
我沒鳥她,過去準備過去喝口水。就這個檔兒,門鈴突然響起來了。我心裏咯噔一下,準備去把門反鎖上。那隻小雪那廝根本就不懂行情,她站沙發上離門近,唰的一下就將門來開了。
我華華麗麗的看到了滿頭大汗的黎落。半年不見,他還是那麽瘦。穿著一件川久保玲的POLO衫和李維斯的牛仔褲,白色的帆布鞋幹幹淨淨的。頭發剪得很短很短,看上去要比以前成熟了一些,也精神了一些。
大家都先是一愣,接著蘇蘇赤著腳跑了過來,看著黎落伸出手啪嗒啪嗒的打著他的臉頰,轉過頭對我們說,“我就說過量了,沒想到我這種馳聘沙場的老手也有產幻的一天,哈哈。媽的,怎麽會看到黎落,阿漓,你來摸摸,黎落哎。”
小雪複雜的看了黎落一眼,抓過蘇蘇的手拉她到了臥室裏麵,走得時候還很夠義氣的幫忙關了那亂七八糟的音樂。
我看著黎落,走了過去,嘩的一下拉上門,卻被他的腳死死抵住怎麽關都關不上。
“滾!”我拚命的踩他的腳,真的是死了命的踩。可他卻一動不動,雙手死死的抓住門板,硬是不要我把門拉上。
“鄭艾漓,你鬆手!”他本來就是男的,力氣肯定比我大。我們還沒有僵持到一分鍾就以我鎮守陣地失敗告終,他抓住我的手腕,剛好的左手的手腕走進了屋裏。
可能是感到了不對,他不敢相信的扳過手腕,看去。新傷口,密密麻麻的,數不清是多少條。
我自豪的微笑,“漂亮嗎?”
他沉默,手指在傷口邊緣來來回回的摩挲著不肯鬆手。
我突然狠狠的推開他,大吼道,“我他媽問你漂不漂亮?!你是啞巴啊?!!不會說話就滾,有他媽多遠滾他媽多遠!”
我知道我現在一定像極了一個得了狂犬病的瘋婆子,那又怎樣?還不是拜眼前這位大神所賜。
他埋著頭,我看著他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下,在地板上開出晶瑩的小水花。或許是純潔的,太過無瑕讓我這種腐爛的人都不敢直視。
“我本來是想確定你是否過得好。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不敢走了。”
我幾乎要瘋了,指著他的鼻尖,“你他媽走不走?你不走老娘現在馬上就從十樓跳下去,或者一刀子捅死我自己。你知道我有自殺自殘的傾向,說道做到!”
於是我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窗台邊上拉開了窗子,站了上去。
我知道我的姿勢一定非常可笑,像一個輸家在做最後的掙紮。還在賭,明明知道自己輸得一無所有的最後還想要用生命博一把。很多年以後我不停的問自己,有意思嗎?有意思嗎?他不愛就是不愛了,你別說用你的生命去賭,就算用上你全家的生命去賭也不會改變。所以,沒有意思。一點意思都沒有。
他跟著我來到窗邊,毫無畏懼,“那就一起跳吧。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跳。”
我輕笑一聲,又從窗台上下到了榻榻米上,“瘋了啊?要跳你跳,老娘才不會跟你尋死。”拍著巴巴掌,悠閑的從桌子的印有一個超大“X”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一個勁兒的鼓勵他,“跳啊,黎落,跳啊。你媽不是被賣進了窯子你爸不是卷著錢跑了麽?你一個人還活著幹嗎,你跳啊,你跳啊!”
我就不信他會跳。可是老娘今天偏就是要你跳,正好,你跳了我跟著你一起。不他媽就是死嗎?咱倆一塊兒得了。
黎落回頭看我,似乎在下決心。我舉起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對著他吐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