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賞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

她躺在江芷容身側,努力不讓自己輾轉反側,努力讓自己閉著眼,假裝睡著。

或許是太累了,在幹草燃燒發出的嗶嗶啵啵的聲音中,她終於沉沉睡去,再醒來已經是天色大亮、日上三竿。

山洞裏依舊燃著篝火,隻是空氣裏彌漫著烤魚的香氣。

秦賞夕一睜眼,就看到江芷容和謝雲起圍坐在篝火旁。

江芷容盡量壓低了嗓音,但依然難掩歡快:“這裏這裏,這裏再烤焦一點。好了好了,賞夕就喜歡吃烤到這種程度的。我去拿鹽,再撒點鹽上去。”

謝雲起的聲音依舊如往常般溫和清雋:“這個不是給賞夕的,是給你的。”

“為什麽不給賞夕?”

“現在隻有一條魚,你就算吵醒她,讓她起來吃東西,她也會讓給你的。”

江芷容使勁搖頭:“我不餓。”一邊說著,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咕”叫起來。江芷容忙道:“不是我讓它叫的。”

她一忽兒溫柔嫻靜,一忽兒幼稚如孩童,方才的表現,亦是又可愛又滑稽。

謝雲起忍著笑,將手中一截竹子塞入江芷容手裏。竹子另一端削得尖細,上麵穿了一條不過七八寸長的鯽魚。

江芷容卻將鯽魚又推還給他。

謝雲起正犯愁不知該如何哄她吃東西,卻看到秦賞夕從草堆上坐了起來。

江芷容聽到動靜,立刻起身走到秦賞夕身邊,笑話道:“你這個大懶蟲,終於醒了。”一邊說,一邊將她身上的幹草擇去,“看看你啊,真醜。”

秦賞夕故作生氣,正色道:“我剛醒過來就聽到有人說不吃飯。”

江芷容連忙擺手:“不是我說的。”

謝雲起眼見如此,含笑將手中烤好的鯽魚遞給秦賞夕。秦賞夕則將鯽魚遞到江芷容麵前:“你再不吃我要生氣了!”

江芷容隻好接過來,然後眼巴巴看著秦賞夕:“那你吃什麽?”

“我不像某個人那麽笨,你先吃,一會啊,我就會變出很多更好吃的東西來啦。”

江芷容立刻笑了:“我也覺得那個謝公子好笨呢。以前我們在外麵露宿,你能做出很多好吃的,他怎麽連烤一條魚都要費半天勁呢?而且隻烤一條這麽小的魚,我們明明有三個人呢!”

秦賞夕朝謝雲起無比抱歉的笑。

謝雲起很擔待的搖搖頭,表示不會跟江芷容一般見識。

江芷容坐在草堆上,低頭去吃烤魚。

秦賞夕走到謝雲起身邊,幫他一起撲滅篝火。

謝雲起一邊動手滅火,一邊對她道:“那條魚已經是最大的一條了,其他的都隻有寸把長。我在崖底找了一個早上也沒看到野兔野雞之類的。那邊竹筒裏有一筒紅果,但是裏麵都已經爛掉了。那塊巨石下麵不遠處長了兩株不知道叫什麽的小樹,倒是掛了不少一樣的野果子,可惜都是青的,又酸又澀。看起來,我們很難找到吃的。”

秦賞夕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衣服給我用用。”

謝雲起不知道她賣的什麽關子,便依言脫了外衣遞給她。

“你在這裏陪芷容,我去去就來。”秦賞夕說完,拿著外衣出去了。

謝雲起別無她法,隻能聽她的。

秦賞夕走後,他便坐在草堆上等她回來。

江芷容吃完烤魚,百無聊賴的在山洞裏走來走去,四處瞧著玩。

她先是翻起幾個竹筒看,將一筒野果子盡數倒了出去,將竹筒拿在手裏玩。把玩了沒一會,她突然將竹筒底端舉到謝雲起麵前:“你看,竹筒後麵有字。”

“是嗎?”謝雲起接過來,看到竹筒底端的字樣,眼睛裏突然迸射出驚詫和恐怖交匯的眸光。竹筒底端刻的字樣,他再熟悉不過,他從小到大已經不知道在多少珠寶首飾,多少雕刻巧妙的物什上見過一模一樣的字。那分明是一個梅花小篆---“葉”。

這是葉鏡寒的習慣,他習慣在自己雕刻或者打磨出來的東西上,刻下梅花小篆的“葉”字。

謝雲起匆匆走到石墩旁,將竹筒裏的水和鹽倒出去,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看這兩個竹筒上有沒有刻字。另外兩個竹筒上並沒有刻字。

他仔細查看下,才越發覺得,這幾個竹筒雖然做得簡單古樸,但卻渾然天成,非葉鏡寒手藝所不能。看來這個山洞以前住的人,正是葉鏡寒。

想來葉鏡寒做完一個竹筒後,習慣性的刻下了“葉”字。隻是後來覺得無甚必要,便沒有在另外幾個竹筒上刻字。

謝雲起不動聲色,右手拇指在手中竹筒底端上一抹,起身又遞還給江芷容:“明明沒有字。”

江芷容接過竹筒,左看右看,果然不見上麵的字跡了。她揉揉太陽穴道:“真奇怪,剛才明明看到有字的。”

謝雲起將幾塊幹淨的白鹽裝進竹筒。那些鹽因為擱置時間過久,結成鹽塊,被他倒出來的時候,雖然跌成幾塊,還撒落些許鹽粒,但若不細看地麵,並看不出來有鹽粒。

謝雲起將竹筒擺回原位,又清理了一些相對顯眼的鹽粒,混著紅色的野果,一並拿出山洞,丟在一處蘭花叢裏。

做完這些,他又回到山洞裏坐等秦賞夕。

秦賞夕離開約有大半個時辰,這才抱著一兜東西回來。可憐謝雲起的衣服被她弄得濕嗒嗒的,還做了包東西的兜子。

她將衣服在地上鋪開,露出裏麵的鳥蛋、蘑菇、小魚小蝦。

謝雲起驚奇道:“你怎麽找來這麽多東西?”

秦賞夕道:“懸崖下麵那麽多從上麵滾落的枯木呢。昨天一場雨,今天肯定會長出很多蘑菇啊。這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的。”

謝雲起:“……”

“這些鳥蛋呢?”

“崖壁上那麽多藤蔓和樹呢,有幾個鳥窩有什麽奇怪?有鳥窩自然有鳥蛋啊。”

謝雲起:“……”

“可是我沒在小溪裏看到小蝦啊,小魚雖然有不少,但是很難摸啊。”

“笨了吧?下次我告訴你那些小蝦都藏在哪裏,再教教你怎麽抓小魚,哈哈。”

謝雲起:“……”

“既然你能找來這麽多東西,剛才幹嗎不阻止我撲滅篝火?現在還要重新生火。”

“大半個時辰會燒掉很多幹草的,多浪費啊。燒完了藤蔓和枯草,你去揀?”

謝雲起:“……”

謝雲起覺得靠女人養的感覺十分不好。飽餐過後,他告訴秦賞夕,他要鍛煉下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他要自己去采些野蘑菇回來。謝雲起的行為逗得秦賞夕哈哈直樂,看到她笑,謝雲起竟然也莫名覺得開心,隻是很快又被別的情緒代替了開心。

謝雲起笑吟吟出了山洞,他剛剛步入蘭花叢,麵上笑意立刻褪去。

他並沒有往崖底走,而是往小溪另一邊走去。

整個崖底,隻有小溪對麵他們還沒去過。

謝雲起穿過小溪,行在半米高的蘭花叢裏,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直到看見一堆掩在蘭花叢裏的枯骨,他才停下來。

枯骨上的衣衫還沒有徹底爛完,零星幾塊玄色破布掛在上麵。胳膊處,赫然躺著一把小巧精致的刻刀----是葉鏡寒的刻刀。

謝雲起眼神一滯,嘴唇哆嗦幾下,慢慢俯下身子,也不害怕,單手覆上骷髏頭輕輕摩挲:“葉叔叔,是雲起無能,現在才找到你老人家的屍身。”

就在此時,他身後遠遠傳來秦賞夕的聲音:“雲起,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