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賞夕回頭去看,隻見團素嘴唇烏青,口吐白沫,雙眼緊閉,身子軟軟倒在地上。

謝瀟華上前將她上半身扶起,仔細檢查她的症狀。謝雲起見此情形,竟然睜大雙眼,呆在當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匆匆上前俯身去看團素。

謝瀟華稍作檢查後,側頭對謝雲起道:“看起來隻是普通的毒,我試試運功幫她逼毒!”

謝雲起隻是僵硬而用力地點頭:“好……好。”

謝瀟華將團素身體扶正,在她背後席地盤膝而坐,雙掌推向團素後背,開始幫她運功逼毒。

秦賞夕將江芷容安置好,在她額上敷上濕帕子,這才來至院內看究竟又發生了什麽事。

此時,謝瀟華已經幫團素將大部分毒素逼出體外,隻見團素柳眉緊蹙,口中“噗”地噴出一大口黑血。

謝瀟華停止運功,收回雙掌,團素身子便軟軟靠在他懷裏,但仍是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謝瀟華拉過她手腕把脈,而後對謝雲起道:“情況還是不樂觀,好歹命是保住了。我也不大通岐黃之術,請個大夫來給她清餘毒吧。”

這一日,從中午到黃昏,昏迷中的團素又是叫又是吐,嘔出不少黑血。

出診大夫不住搖頭道:“怎麽會服了這麽多‘非命草’呢?!”

“非命草”是一種生命力很強的毒草,常常混跡在野草堆中,被人當做一種叫“和花草”的野菜誤采誤服。

謝瀟華忖道:“‘和花草’和‘非命草’很像,團素也確實很喜歡吃‘和花草’,但她一眼就能分得清‘和花草’和‘非命草’,她以前從來沒弄錯過。”

謝雲起道:“如今隻能等團素醒來後再問分明了。”

團素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出診大夫也被留在謝府三天三夜。

江芷容高燒一天一夜,終於退燒,隻是本來大有好轉的精神變得更加失常,日日吵鬧不休,皓雪居內天天雞犬不寧。被新調來的丫鬟都受不住,更有甚者直接哭著求謝瀟華給自己換個地方當差。如此幾次,秦賞夕幹脆也不用瀟華再派人來了,自己一個人照顧秦賞夕。

團素在昏迷中的第二日,被人抬至紅袖居靜養。

皓雪居內隻餘江芷容與秦賞夕二人度日。人命大過天,謝家人大多將注意力放在團素身上,就連秦賞夕自己也都在分神關注紅袖居的狀況。

第四日,團素終於醒來。

謝雲起垂首坐在外屋的椅子上想事情,聽到裏屋有動靜,忙衝了進去,撲到床邊去看團素。

團素看到是他,蒼白的麵容上露出笑容,她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話,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謝雲起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先別說話,我給你倒杯水!”

謝雲起先給團素喝了水,又扶她躺好。

一同守在外屋的幾名小丫頭,忙去將大夫請了過來。

大夫給團素細細檢查了身體狀況。

謝雲起緊張的捧著空杯子站在一旁看著。等大夫檢查完,他忙問道:“她怎樣了?”

那大夫拈著花白的胡須微笑頷首道:“已經無礙,隻要按老夫開出的方子靜養一月即可。”

謝雲起這才鬆了一口氣。卻見那大夫突又收了笑顏,歎道:“不過可惜,她服毒過多,毒性傷了喉嚨,嗓子壞了,以後可能再也說不了話了。”

謝雲起聞言,心中一痛,手上不穩,杯子落地,“砰”地摔個粉碎!

秦賞夕恰在此時進得房中,謝雲起那一刻的震驚、憐惜、心痛與茫然失措,全部落入她的眼中。

兩個守在旁邊的小丫頭聞言不禁紅了眼圈,紛紛上前安慰團素。

團素卻隻是虛弱地笑,一邊笑著眼角卻有兩行清淚流出。

謝瀟華聽說團素醒來,也趕來紅袖居。他尚未搞清楚狀況,徑自來到床邊問團素:“你這傻丫頭,怎麽會吃了那麽多毒草?”見團素不回答他,隻是流著淚笑,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又看著身旁兩個小丫頭,奇道:“你們兩個哭什麽?”

謝雲起突然開口道:“你們都出去!”

“哥......”謝瀟華還要開口。

“都出去!”謝雲起厲聲怒吼!

謝雲起很少發火,但越是這種人,一旦發火就越有震懾力。沒人敢留下,包括謝瀟華。

秦賞夕也悄悄抽身離去。

眾人盡數散去,團素因為十分虛弱,再次昏睡過去。

謝雲起茫然的看著四周,卻在一轉臉時剛好對上梳妝台前的銅鏡。他呆呆看了銅鏡裏那張臉很久,突然操起一個銅壺敲了上去。他敲的很用力,以至連手帶銅壺都從銅鏡中直直穿了過去。銅鏡將他的手背割傷,鮮血一滴滴淌下,他卻猶如渾然不覺。

是夜,一燈如豆。

團素於昏睡中幽幽醒來。卻見謝雲起坐在靠窗處,映在牆上的身影被膏燭微弱的光線拉得長長的---如斯孤獨,如斯寂寥。

謝雲起對著燭火在看手中一支玉釵。做工精致的羊脂白玉釵上,有一抹暗紅---那是鮮血浸在上麵太久後所形成的印記。

謝雲起兀自對著玉釵出神。

團素翻身下床,劈手去奪謝雲起手中的玉釵。謝雲起怕她太用力會傷到身子,隻得任她奪了去。

團素隻是拿著玉釵在屋子裏團團轉,四處搜尋合適的地方,可是看哪都覺得不安全,很容易被人發現。

謝雲起起身拉過她一同坐在床沿,並勸道:“現在是四更天,沒人過來,我拿出來看一下,不會有人發現的。”

團素仍是不依,固執的搖頭。

謝雲起隻好先由著她。他不再提玉釵的事,隻是問道:“‘非命草’是你自己吃的,對不對?”

團素點點頭。

“你怎麽這麽傻?”

團素比劃起手語----除了謝雲起,這世上已經沒有人知道她會手語。她道:“我怕秦姑娘問我,她那麽聰明,我騙不了她,隻是說多錯多。”

謝雲起不禁回想幾天前的雨夜,他將葉袖袖的墓恢複原樣後,想到秦賞夕還會再查問此事,便顧不得調息,隻是沒命般飛奔回府,避過眾人耳目來找團素。他告訴團素:如果秦姑娘再問你,你就一口咬定,玉釵確實碎了,並且隨葬袖袖。他交待清楚後,這才匆匆離去,再次來到葉袖袖墓前,他故意讓秦賞夕以為,他是重傷並且勞累過度後,一直倚在墓碑前休息。

謝雲起道:“你真傻。那天剛好有人想盜袖袖的墓,我騙賞夕說袖袖棺材裏的隨葬品全都不見了。她隻以為玉釵是先前被人盜走了,不會再追問你了。”

團素聽說有人盜墓,立刻緊張的蹙了眉。

謝雲起寬慰道:“沒事,那幾個小賊沒能動袖袖的墓。後來瀟華去官府報了案,早將他們關進牢裏了。”

團素這才放下心來,麵上鬆了一口氣。

謝雲起看她如此,不免心酸:“你先顧著你自己吧,好好的姑娘,竟然把自己弄成這樣!”

團素紅了眼圈,以手語告訴謝雲起:“公子,你每次離家都囑咐我,要我好好照顧夫人,不要讓她受人欺負,是我辜負了你,我沒照顧好她,我們不能讓夫人死後再受辱。”

在謝雲起看來,她這樣子不像是在打手語,倒像在翩翩起舞。

“傻瓜,袖袖的死,跟你沒關係。”

團素目中又有淚滑落:“公子,我一直很後悔答應夫人把玉釵交給你。如果我不給你玉釵,你就什麽也不會知道,也不會這麽痛苦。”

謝雲起隻是道:“事情過去很久了,你不要再提了,先休息吧。”

團素依舊堅持以手起舞:公子,你把夫人忘了吧,不然你這輩子都不會開心。

謝雲起隻是道:“我說了,你該休息了,我不打擾你了!”說著,他從團素另一隻手裏抽出“相忘”,起身離去。

待走到門口時,這才背對著團素道:“我不會忘了她,我寧可一輩子都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