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遠又恢複平素說話語氣:“江姑娘,如果你有興趣,不如出來,我們三人一起談談?”

他直接忽略掉李臻,似乎不將李臻算作個人。

謝雲起不悅道:“這院中本就是三個人,此事與江姑娘無關,還是不要麻煩她出來得好。”

很多達官貴人與人交往時,不將隨侍之人當做個人,直接將其忽略。可謝雲起覺得,謝懷遠不該這麽對李臻。如果是有外人在場,謝懷遠可以做戲,但這時候,他沒必要做戲。

李臻卻是麵上淡淡。他去意已決,無論謝懷遠對他是何態度,他都覺得不重要。

江芷容聽到謝懷遠叫他,縮在屋子裏再不敢出聲,生怕自己一個呼吸重了,都能給外麵的人聽到。

謝懷遠又叫道:“江姑娘!”

謝雲起道:“你別再嚇她了,跟我來。”

說完,將謝懷遠死拉活拽,拖出院子。

“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傳出去,本官還有臉見人嗎?”出了院子,謝懷遠甩開謝雲起!

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謝雲起懶得跟他浪費唇舌,幹脆直接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喜歡來這裏,你管我幹什麽?”

“跟我回家。”謝雲起不假思索道。

“嗤”謝懷遠好笑,“我家在哪?”

謝雲起一時愣住,是啊,他的家在哪?娘臨終前說過,兩個弟弟以後都要靠他來照顧,還說過,他的家,就是謝懷遠的家。可是,謝懷遠的家,明明已經被他的父親毀了。半晌,他才輕輕吐出一句:“對不起。”

謝懷遠無奈望天,接著又望了他一眼:“為了謝川?他做的事,憑什麽要你替他道歉?他都快死了!為了一個快死的人,搭一輩子進去值得嗎?”

“你這話說的過了。”

“過了?那你告訴我,秦賞夕為什麽在江芷容懷有身孕需要安心養胎的時候,突然搬出謝家?”

謝雲起答不上來。

謝懷遠搖搖頭,負手離去,李臻緊隨其後。

李臻走到謝雲起身側時,對他道:“我們就在望江樓,謝場主如有興趣,可前去望江樓找我們。”

謝懷遠回頭白李臻一眼:“多話!”

李臻繼續對謝雲起“多話”:“謝大人這次是回鄉省親,告假半月。既然是回鄉省親,總不能一直住在客棧,要不了幾天,謝大人應該會搬回謝府!”

搬回府?謝川和謝懷遠早已勢成水火。這時候般回府?謝家可是有熱鬧看了。

不回去又不行。說了回鄉省親,怎麽也得做做樣子。那就不讓他和謝川見麵?反正爹謝客很久了。可是,今日的謝懷遠已經是吏部尚書,謝川若連謝懷遠也不見,豈不是藐視朝廷命官?算了,先不管這麽多了,就這樣吧。不讓人給謝川透漏口風,不讓他知道謝懷遠回來了。至於謝懷遠那邊,就說謝川不願意見客好了。反正才半個月,左右謝懷遠最長也隻能在家中待上十天。先這麽辦吧!

不隻是謝懷遠和謝川,還有秦賞夕。謝懷遠若總是如今天這般,跑來“騷擾”江芷容,秦賞夕絕不會善罷甘休。澤州和楚城相距那麽近,最慢今晚,賞夕和瀟華就該回來了。

想起秦賞夕,謝雲起覺得,不隻是謝家,楚城也該熱鬧了。秦賞夕因為上次謝懷遠強行霸占江芷容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就想著找理由修理他呢!

待謝懷遠和李臻走遠了,謝雲起這才想起,還有一樁更重要的事情:團素的事還沒告訴李臻。必須找個機會,跟李臻說清楚,而且要讓李臻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畢竟,他當時並沒有告訴李臻,過了這麽久才說實話,李臻心中必定疑惑。一看到謝懷遠,他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謝懷遠突然回來幹什麽?肯定不是為了省親。那真正的目的是什麽?事情真夠多的。真煩!

是夜,謝瀟華和秦賞夕終於回到楚城,幾名漢子四散離去,各回各家。

天上娟娟月光寒,地上人踟躕徘徊,找不到去路。

謝瀟華問:“賞夕,天很晚了,你要去哪裏?”

秦賞夕道:“自然是回韓大娘那裏,芷容還在那裏。”又問,“你呢?你去哪裏?”

是啊,他該去哪呢?就這麽回家?那也太沒麵子了。何況謝雲起也不讓他回去!再說,就算強行回家,謝雲起不定怎麽對付他呢!他太了解謝雲起了,上次,他一定能把謝雲起惹急了。謝瀟華吸吸鼻子,道:“我也不知道。我如今也得省著用錢了,還是先去望江樓住一段時間吧。”

望江樓?那裏確實不錯。飯菜味道好,店家招呼十分周到,房間也清雅舒服。望江樓的選址也很好,臨窗而望,白日裏楚河水硬著粼粼波光,一路蜿蜒曲折拐向城外。到了夜裏,則是一派花市燈如晝的熱鬧景象。唯一的問題是,望江樓太貴了,住那裏一晚,夠在王大娘這裏住一個月。她當初住到那裏,完全是巧合。就覺得看著順眼,也不問價錢就進去了。不過,對於謝瀟華來說,望江樓是免費的-反正是他家的酒樓。

二人就此別過。

謝瀟華趁著夜色,展開輕功急掠,腳程之快,不亞於馬車,很快行至望江樓下。

此時,謝懷遠正支了窗子往外瞧。他本是隨意一望,不料竟給他看到謝瀟華。

謝懷遠放了窗子,敲敲牆壁,隔壁的李臻很快披了中衣來到他的屋子裏。

謝懷遠道:“瀟華來了,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你去看看。”以自己的功夫,恐怕很難不被謝瀟華發現,李臻就不一樣了。

李臻聞言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很快,李臻回來向他報告:“謝瀟華住到望江樓了。”

“哦?”

李臻道:“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強行敲開客棧門說要住店。本來掌櫃的說已經打烊了,讓改日再來,可他堅持敲門,掌櫃的隻好開了門。掌櫃的一看是他,一點脾氣也沒了,根本不敢攔他,客客氣氣,將送進了一間上房!”

謝懷遠沉吟道:“從澤州回來後不回家卻住客棧?看來還在跟大哥置氣。”

李臻問道:“你要不要過去看看他?”

謝懷遠道:“不必,我們先休息吧。他既然住到了望江樓,大哥很快就會得知消息,到時候,有好戲看了。”

李臻道:“那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清晨,謝瀟華大搖大擺下了樓,離開後麵做客棧的兩重院落,來到前麵的酒樓,選了一處角落的位子落座。他叫了上好的梨花白,又點了幾個小菜,自斟自飲。邊吃邊小聲抱怨:“這望江樓的飯菜,真是越來越難吃了,酒也一般。”

掌櫃的聽他這麽說,上前小聲道:“二公子,您這不是砸自個家的招牌嗎?”

“怎麽了?飯菜做得難吃,還不讓客人抱怨?”

掌櫃的急了:“二公子,客人都誇咱這裏的飯菜越來越好吃了,怎麽就您唱反調呢?您既然說不好吃,那您說,您還想吃什麽,小的馬上命廚房重新再給您做。做到您滿意為止!”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再給我來.......”

“來什麽?”溫和如三月春風的聲音自頭頂傳下來,卻叫謝瀟華心裏一緊,隻覺得頭上壓力頓增!

掌櫃的忙垂首施禮:“大公子!”

謝雲起揮手讓掌櫃的退下。

謝瀟華抬頭朝謝雲起笑笑:“大哥,早。”

“你還知道早啊?既然知道,為什麽一大早就喝酒?”

“我這不是借酒澆愁嗎?”謝瀟華永遠都有一堆理由,“我一個人既沒有家,又沒有娘,大哥又不要我了,我喝些酒,醉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他說的雖然可憐巴巴,麵上卻一點傷懷的情緒都不見,反而繼續優哉遊哉的吃飯。夾一筷子菜吃了,又端起酒杯抿一口,讚道:“好酒。”

站在樓梯拐角處看熱鬧的謝懷遠搖了搖頭,低聲道:“不知死活。”語氣中無比同情。

謝雲起慢悠悠伸出手:“還敢強嘴是吧?”

強嘴又怎麽樣?切!謝瀟華並未防備他,也不回話,隻是低頭去吃飯,壓根不去管他要幹什麽。待謝雲起的手捏住謝瀟華耳朵時,謝瀟華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等謝瀟華殺豬般的嚎叫聲響在酒樓時,用餐之人這才注意到角落那張餐桌上的情形。

謝雲起擰著謝瀟華耳朵,將其往酒樓外拖去,口中命令道:“跟我回家!”

“這位兄台,你什麽人啊?我不認識你,麻煩你放手,哎,哎,疼!”

這位兄台?我不認識你?謝雲起火大:“我是你大哥!”

“別開玩笑了,你不是早將我逐出家門了嗎?”

謝雲起早料到他會這麽說。拉著他耳朵,出了客棧:“我後悔了!”說完,繼續拉著他耳朵往前走,大有將其一路從望江樓拖到謝府的架勢!

“謝雲起,你個瘋子,你放手,這裏是大街上,你不要臉我還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