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月蟬正在做飯,忽聽得敲門聲,便放了手中菜刀去開門。門外,是秦賞夕和江芷容。

秦賞夕不好意思的笑笑:“韓大娘,我們又需要借宿了。”

韓月蟬忙將她二人讓進來:“快進來快進來,好些日子沒見了,我真怕你們......我還想著,不知道你們兩個去哪了。”

秦賞夕知道她心裏怕什麽,便道:“大娘,隻要你不往外說那些事,謝家不會動你的,放心吧。”

韓月蟬點點頭:“我知道。那天你走了以後,王嫂子昏過去了,我把她帶到我家休息。我覺得謝雲起不像壞人,也就沒覺得多危險。王嫂子剛醒來,謝雲起就來了。他說隻要我們別聲張,他保證我們以後可以平安自在的生活。其實,王嫂子是個怕事的人,那天是一時氣憤才說了報官的話。她事後想想又覺得,報官有什麽用?謝懷遠位高權重,謝家財大氣粗,什麽事擺不平?就算謝雲起一怒之下殺了她,也不算什麽事。如今,她是什麽都不敢說了。好在謝雲起沒騙我們,這些日子,我和王嫂子過得都還好。王嫂子又回城裏了,隻是不敢給人接生了。我就是擔心你們兩個,怕你們有個什麽事。”

秦賞夕道:“大娘,實不相瞞,我在謝家是住不下去了。芷容如今不能長途奔波,我們想在這裏住上幾個月,等她方便些了,我們再走。”

韓月蟬忙道:“行行行,你想住多久都成,我巴不得有人陪我呢。”

“如此就多謝大娘了。”

韓月蟬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又跟大娘客氣了。你帶芷容去屋裏歇著吧。你記得換身衣裳,看你這孩子,又穿得男不男女不女了。如今這太平村,哪個還不知道你是姑娘啊?我先去做飯,做好了叫你。晚上呀,我把豐寧也叫來,他天天念叨著你呢。”

秦賞夕和江芷容這便在韓月蟬家裏住下來。秦賞夕來時隻帶了幾身男人衣衫,隻得先做男兒打扮。沒幾日,秦賞夕便買了幾塊上等衣料,著裁縫來量了三人尺寸,做了幾身夾衣。量身子時,豐寧跑來玩,秦賞夕看孩子一身薄薄的舊衣衫著實可憐,便讓裁縫連豐寧的尺寸也量了,給豐寧也做了兩身新衣服。喜得韓月蟬連對鄰居誇秦賞夕為人好。

豐寧自打知道秦賞夕又住到了韓大娘家裏,恨不能天天往這裏跑。一來就拉著秦賞夕問:“雲起哥哥什麽時候來?”

韓月蟬忙訓斥道:“小孩子家的,哪那麽多話?謝場主忙著呢,哪顧得上你啊?你怎麽天天往這跑,不用照顧爺爺?”

豐寧笑嘻嘻道:“姑姑不要生氣,爺爺後來改吃雲起哥哥著人配的方子,身子比以前硬朗多了,都能下床在院子裏走動了。”

韓月蟬問:“你不是念了私塾嗎?放了學,不回家溫字啊?”

豐寧聞言,臉立刻耷拉下來:“我都兩年多沒念書了,現在又回去,那些比我年歲小的,倒比我認的字多。姑姑,我不想念了,我算過了,雲起哥哥給的錢,給姑姑買幾隻雞鴨,給爺爺奶奶買些補品,給娘買身新衣裳,再買一頭牛兩隻羊,剛好用完。以後,我天天幫家裏放牛放羊。”

韓月蟬慌得忙道:“可不許說這話,要是給你爹聽見,又該打你了。”

豐寧卻道:“我寧可爹打我也不想念書。可是爹非說,雲起哥哥給的錢,必須存起來給我讀書用。”

韓月蟬尷尬的看了一眼秦賞夕,將豐寧從屋裏拽到院子裏,小聲道:“你怎麽一來就提‘雲起哥哥’?你不煩,你秦姐姐和容姐姐也不煩嗎?跟你說多少遍了,謝場主是做大生意的,人家早不記得你了。就算記得,人家哪有空理你?你再問他,就不要來姑姑這裏了。”

豐寧不知她為何發火,傻傻的站在那裏,很是不知所措。

秦賞夕在屋裏叫道:“豐寧啊,你進來,姐姐有話跟你說。”

豐寧聞言,歡歡喜喜跑進屋子裏去。

秦賞夕對他道:“豐寧,你爹讓你念書是為了你好。你以後放了學,就來姑姑這裏,姐姐教你識字。要不了多久,你就跟別人認識的字一樣多了。”

韓月蟬走到屋門處:“賞夕,這不合適吧?”

“這有什麽?隻是這幾日我還有些要緊事辦,再過幾日,我就閑下來了。豐寧啊,再過幾天,姐姐就教你認字好不好?”

豐寧有些猶豫不決。

秦賞夕笑問:“傻小子,是不是還惦記著家裏呢?你難不成要做一輩子放牛娃?念書多好?以後你也可以做教書先生,多受人尊敬!若是不想做教書先生,還可以做賬房先生。沒事的時候,給別人寫個家書、狀紙,還可以幫人抄抄書。等你得了錢,一樣可以讓家人過好日子。要是我們豐寧有誌氣,那就好好念書,將來考個狀元,做個為民請命的‘韓青天’,好不好?”

她一番話說得豐寧眉開眼笑,當下直點頭:“還是秦姐姐說的有道理!我將來,要麽就做個賬房先生,幫人家記賬管鋪子,等我學會做生意了,我就自己開鋪子,像雲起哥哥那樣,做大生意,以後也為鄉親們修橋鋪路施粥贈藥。要麽,我就做大官,像謝尚書那樣,做個好官,哪裏鬧災就去哪裏,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就跟秦姐姐說的那樣,做個為民請命的‘韓青天’!”

秦賞夕笑著伸手呼嚕他腦袋:“對,還是豐寧有誌氣!”

韓月蟬本來想拉過豐寧,但看著秦賞夕平靜的笑顏和豐寧一臉的得意洋洋,終是作罷。隻是笑罵:“小兔崽子,就知道吹牛皮!”

此時,江芷容端了托盤進來,托盤上是兩個大海碗:“別隻顧著說,我燉了排骨湯,大家都喝點。”

豐寧一聽有排骨湯喝,忙不迭去拿了湯勺和幾個小湯碗過來,動手給大家各乘了一碗湯。結果他隻顧埋頭吃排骨,湯才喝了幾口,便被排骨撐得喝不下了。

韓月蟬笑罵:“你個沒出息的臭小子,看把你饞的。”

待豐寧走時,江芷容找了個乘涼茶的大茶壺,將鍋裏剩餘的排骨和湯倒了進去。她將茶壺遞給豐寧:“把這些帶回去吧。”

豐寧的眼睛立刻亮了。

江芷容笑道:“姐姐找不到別的東西乘湯,隻找到個大茶壺。回去告訴爺爺奶奶,讓他們別笑話姐姐。”

豐寧也笑了,接過茶壺:“爺爺奶奶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笑話姐姐呢。上次你和秦姐姐去我家,爺爺奶奶一直後悔沒看見你們。”

江芷容也呼嚕呼嚕他腦袋:“那你就告訴爺爺奶奶,改日姐姐一定去看他們。”

“太好了,爺爺奶奶一定高興壞了。”

待豐寧走了,江芷容去收拾碗筷:“我來洗碗。賞夕,你和大娘歇會吧。”

秦賞夕道:“我幫你。”

韓月蟬一把扯過秦賞夕,遞個眼神示意她不要過去。

秦賞夕心下納罕,要換了平日,韓大娘應該搶著去洗碗才是。

眼看著江芷容進了廚房,韓月蟬才對秦賞夕道:“賞夕,我看這江姑娘,精神頭好多了。”

秦賞夕道:“是啊,好多了。除了有些傷心事不記得,其他時候,跟常人無二。”

韓月蟬卻道:“她精神雖然好了,不過我看她這身子不大對頭。賞夕啊,大娘是過來人,你當我是瞎子看不出來呢?少則個把月,多則三個月,她這肚子就該大了,你能瞞得了多久?”

秦賞夕一聽這話,便也不打算繼續瞞著:“大娘,從這裏到木蘭庭,路途遙遠不說,不少地段還不好走,我也是沒法子。大娘,你就......就讓她在這生了孩子,行嗎?我知道,按著南邊人的習俗,產房都不幹淨。要是哪家有外來借住的,萬一懷上了,都要被攆回自己家裏去生。即使自家媳婦生孩子,產房也是不準男人進的。大娘,你要是嫌髒,我就讓我大姐著人多送些銀兩過來,再給你蓋個大房子。我總不能讓芷容把孩子生到野地裏。”

韓月蟬急了:“呸呸呸,大吉大利,你這丫頭,說的叫什麽話?你當我韓月蟬是什麽人?我能叫芷容把孩子生外頭?什麽髒不髒的,都是男人作踐咱們女人家的話。要是真髒,他們幹嗎還讓自己媳婦在家生啊?你就讓芷容安心住下來,等她真生了,大娘伺候她坐月子,一定把她和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外人要是敢說一句閑話,看我撕了他的嘴。”

秦賞夕笑了:“還是大娘好!”

韓大娘卻白了她一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麽看我的?你們這些走南闖北,又有些見識和本事的,都瞧不起我們這樣的,嫌我們市儈。我們還不是為了吃飯過日子,給逼出來的?你當我見天對著左鄰右舍誇你,就是為了你那幾件衣裳和多給的房錢?大娘我也活了一把年紀了,分得清好賴人。你就是沒錢,大娘也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