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小聽了謝雲起一番勸解,心頭煩惱盡去,隻是仍有些不樂意:“那他為什麽要將我丟給謝瀟華?”
謝雲起又笑了:“他大概是覺得瀟華待你不錯,願意幫你擺脫方閑遠這門親事,又跟你門當戶對,所以才想撮合你們兩個。”
洛小小眉目越來越舒展,終於破涕而笑。隻一想起謝瀟華,又是一臉不高興:“你弟弟就會欺負我,哪裏對我好了?”
謝雲起忙順著她道:“不氣不氣。等回去了,我幫你教訓他。”
洛小小這下徹底舒服了:“還是謝大哥好!”
她素來直呼謝雲起名字,總是“謝雲起謝雲起”的大呼小叫,如今心裏一樂,竟然改了口。
謝雲起笑道:“小小這麽可愛,嘴又甜,最討人喜歡了。找一堆無聊的理由不跟小小在一起的人,最笨了,是吧?”
洛小小朝著江上玄的背影,大聲道:“謝大哥說的太對了,那人就是太笨了!”
謝瀟華回頭看看已經緊逼上來的江上玄,繼續不怕死的多話:“聽到沒有啊,笨蛋?多少人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都沒機會。走在最後麵那個不就是嗎?”
其實他還想說,走在最前麵的這個也是。謝瀟華你是造了什麽孽?當初幹嗎要藏著自己的心思,還極力撮合賞夕和大哥?
真是越想越覺得江上玄該被大卸八塊丟河裏喂魚,狠狠踢開腳下一枚石塊,繼續罵道:“真是個笨蛋!”也不知道他罵的是江上玄還是他自己!
江上玄周身戾氣暴增,卻終是又被自己生生壓了下去。他如今對謝家兩兄弟委實發不出什麽脾氣。
待來到山腰處,謝瀟華回身去看謝雲起:“哥,你怎麽回去啊?”
謝雲起道:“我是乘轎子出來的,上山之前,早命家中轎夫在太平村那裏等我。他們即使等不到我,也不敢聲張出去。這會,應該還在死等呢,下山後,咱們就不一道走了。”
謝瀟華這才放下心來。
秦賞夕隨謝瀟華回到謝家後,謝雲起還未趕到。也許是轎夫需避著人多的地方,要繞道走,也許是謝雲起根本不想回來麵對秦賞夕。
謝瀟華再次帶著秦賞夕走入自家大門時,心中十分的忐忑不安。她不知道秦賞夕接下來會做出什麽事,放手?還是報仇?他想問,卻又張不開嘴,隻能一步一蹭的在秦賞夕身旁磨嘰。如今,隻能寄希望於賞夕念著大哥的恩情,肯放棄仇恨。
早知道,就送她走了,對她和大哥都好。難怪謝雲起當初堅持讓秦賞夕回去了。
秦賞夕自然知道謝瀟華打的什麽心思,也不理他,隻是一徑去了皓雪居,抬腳進去後,隨手關了門,將謝瀟華擋在門外。
江芷容正坐在窗下剪彩紙,看到她進屋,忙擱了剪刀:“賞夕,你們去哪了?怎麽一天一夜沒回來?問眉兒說不知道,問檀香,也說不知道。”
秦賞夕臉色不佳,悻悻坐到桌旁。
江芷容忙問:“怎麽了?是哪不舒服嗎?你吃飯了嗎?你們幹什麽去了?累不累?”
秦賞夕呆了半晌,才道:“芷容,我們走吧,我在這裏,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謝瀟華在皓雪居大門外,凝神細聽屋裏的說話聲,聽到賞夕說要要走,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似乎,難過更多一些吧。
江芷容問:“我們回去嗎?可是......好遠的路。”她一邊說著,手下意識的撫上小腹。那裏,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那是她的孩子。這般長途顛簸,實在不適合如今的她。
秦賞夕看了看她如今還未凸顯的體型,道:“我們可以換個地方住,隻要不在這裏,去哪裏都好。”
江芷容不明所以:“為什麽?住在這裏不好嗎?”這皓雪居十分舒適,做事的丫頭又很細心,如果在這裏養胎,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秦賞夕從進了謝家大門,心裏就一直燃著一團火,恨不能一把火燒死謝川。她不敢往采楓園的方向看,她怕自己往那裏看一眼,就忍不住衝過去宰了謝川!聽江芷容這麽問,她心裏更加煩亂,忽然一伸手,將桌子上的茶壺杯子剪刀彩紙,盡數推到地上。江芷容嚇了一跳。秦賞夕又是一推,連同桌子一起推翻在地。皓雪居內,接連傳出“乒乒乓乓”“嘩啦啦”的嘈雜聲。
謝瀟華心裏一緊,不知屋內是何情形。
秦賞夕幾乎是聲嘶力竭吼道:“我們離開這吧!”
江芷容被她的舉動嚇得麵色蒼白,不知道她是怎麽了。
秦賞夕的聲音,又驀地低下去:“我怕我繼續住下去,會忍不住想殺人啊!”可是我不能殺他。他的兩個兒子幫過我很多次,救過我很多次,他們都不希望我殺了他,我該怎麽辦?
江芷容看她如此,走過去,將她攬在懷裏,像哄孩子似的,在她背上來回輕輕拍著:“賞夕啊,你這是怎麽了?”
秦賞夕緊緊抓著江芷容環在自己胸前的胳膊,閉了眼倚靠在她懷裏:“我真的一點也呆不下去了。”
江芷容忙道:“好好好,那我們走,馬上走。”
秦賞夕將所有漢人女子衣衫盡數留下---那些衣衫多半是謝雲起和謝瀟華著人給她做的。
她換上來時的裝扮,銅鏡裏,依舊是那個一身粗布白衣,容顏俊美斯文的年輕男子。
江芷容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她如此,便也隨著她,換上來時衣衫,鬆鬆挽了發髻。那些自謝家得來的衣裳簪環,一樣也沒穿戴。
秦賞夕看著她一襲白色衣裙,外罩同色紗衣,依然是那般清麗脫俗,隻是目中多了一份不一樣的柔情和光采。那是屬於一個母親的溫柔和光彩。
她不禁笑讚:“芷容這樣,真好看!”也真體貼,真懂她的心思,事事都順著她。
江芷容看著她勉強擠出來的笑顏,想逗她開心:“就是太紮眼了,一路上,總有人盯著看。不過,還是看你的小姑娘更多一些!”
秦賞夕聞言果然笑了,連江芷容的臉皮都這麽厚了,果然近墨者黑,恐怕是跟謝瀟華學來的毛病。
笑著笑著,她眼淚就下來了:“芷容,你說我來這一趟,這是幹什麽來了。不但沒治好你的病,還害得你吃了那麽多苦。”
江芷容忙取出帕子給她拭淚:“誰說我受罪了?你這到底是怎麽了呀?”
秦賞夕拉過她的手,阻住她的動作:“我說容容,我們該上路了。”
“好啊,小席。”她笑著應了。
秦賞夕一邊拖了她的手往外走,一邊問:“容容啊,還記得你是小席的什麽人嗎?”
江芷容故作害羞狀:“娘子。”
“那小席是容容什麽人啊?”
“夫君。”
“哎,這聲音溫溫柔柔的,真好聽,再叫一聲!”
“夫-----君。”
謝瀟華躲在皓雪居側牆處,聽著二女漸漸遠去的聲音,隻覺得目中酸澀。賞夕,我就是五年前在杏林裏和你談天玩樂的少年,我後來不是故意要失約。我為什麽沒有早些跟你說?如果我早說了,又早早帶著你離開,今日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謝雲起坐在轎中,身子隨著轎子的顛簸微微晃動。麵上,不見悲喜。
前麵的轎夫忽然道:“公子,前麵就是城門了。”
“哦”他下意識的答道。這會才回去,她應該已經走了吧?有了瀟華那番話,她應該不會再對謝川做什麽。可是他們這樣用恩情牽絆她,又算什麽?
轎夫接著道:“大公子,我看到秦姑娘了,她穿的是男裝,旁邊是江姑娘,正往城門這邊出來呢。跟咱們在擂台旁邊看到她們的時候,一模一樣。”
謝雲起聞言急道:“趕快繞道,走南門。”
“啊?公子,可是這都到了。”
“我讓你繞道走,快!”
“是是是”
轎子轉了方向,上了荒地裏一條小路。
謝雲起催促:“走快點。”
轎夫加緊腳程,轎子顛簸更甚。
謝雲起掀開一角帷幕,向後看去,秦賞夕和江芷容已經出了城門,走在行人來來往往的官道上。遠遠看過去,兩個人俱是身形瘦小。
謝雲起癡癡看了很久,這才放下帷幕。終於是,散了嗎?她遠道而來,他本想給她庇護,卻不曾想,隻給了她一身情傷。
謝瀟華坐在家裏的荷塘邊釣魚。一池荷葉早已是一片枯敗,魚兒因為天氣漸漸轉涼,緊緊縮在水底不願出來。
他隻是不知道該幹什麽,又不想出去閑逛,所以就來釣魚。沒人會在這時候過來高聲打擾他,也不會有人看出來,他其實隻是在發呆。這還是從謝懷遠那裏學來的。
眼角忽然顯出一角灰白衣衫,接著是一雙修長幹燥的手指,捏著一遝銀票放在他腳邊。耳邊是溫和清雋的聲音:“你也走吧。”
謝瀟華放下手中魚竿,拿起銀票,一揚手,一疊銀票撲簌簌落入水中。他身子一仰,躺在地上,滿目的藍天白雲:“大哥,我走不動了。”
謝雲起居高臨下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裏:“你必須走。”
謝瀟華閉了眼不去看他:“除非你打死我,把我的屍體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