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芸顯然也難以接受眼前血淋淋的殘酷現實。畢竟作為一個正直善良又充滿愛心的女孩,即便是那顆已經曆練得成熟堅強的心靈也會時而變得脆弱。
連日來的風吹雨打、攀爬奔波、搶險救災,早已饑腸轆轆、身心俱疲的她原本已是在咬牙堅持;而今又親眼目睹了這人世間極度殘忍、醜惡的一幕,更令她傷心欲絕,驟然一陣暈眩,她失去了知覺,軟軟倒在了陶鵬懷裏……
天災暫時平息,人禍還在延續……
幾天來的緊張、忙碌幾令陶鵬不堪重負。父母失散,女友昏迷,缺衣少食,又連遭重擊,體力、精力均達極限,但搖搖欲墜的他還是頑強挺了下來。
他不知自己一旦倒下去是否還會有重新站立起來的希望?
按照目前這種驚人的毀滅速度,已經很難計算出每分鍾甚至每秒鍾世界上正有多少人失去了生命。
瀕臨崩潰的陶鵬隻有義無反顧地堅持著,為了父母,為了安芸,也為了這個初來乍到還從未經曆過人間冷暖的嬰兒的生命,他都絕沒有倒下的理由。
天空中重又布滿了陰霾,預示著新一輪的暴風驟雨即將來臨。
一座雖稱不上巍峨、卻也氣勢十足的高山已幾近被洪水淹沒,山頂及附近邊緣地帶早已是人滿為患,陶鵬隻好遠遠的在一處斜坡上暫時安頓下來。由於隨時可能受到洪水侵襲,這裏人煙相對稀少,倒顯得清淨了許多。
他親了親嬰兒曙生的小臉兒,把他放在了一棵鬆樹邊。
說來也怪,盡管環境嘈雜、險惡叢生,曙生卻不哭不鬧,總是懂事似的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這個令人迷惑的世界。
小家夥兒終於還是沉沉地睡著了——睡得香甜、安詳,發著輕微均勻的鼾聲,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仿佛已然超凡脫俗,看破紅塵,小腦瓜兒裏參透了人類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陶鵬多麽希望自己能化身為一個嬰兒,無所謂生,無所謂死,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把責任交給成人,把命運交給上蒼,即便剛剛來到人世就不得不匆匆離開,哪怕頭腦中未曾留下對這個世界的片刻記憶,也總算可以去得無牽無掛、毫無痛苦。
然而他卻不能!他必須與命運抗爭,必須竭力保護那些他愛的人和愛著他的人。
他懷抱著安芸在山坡上坐了下來。他的芸兒太虛弱了。他輕輕理了理她淩亂的秀發,望著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嬌媚而清秀的臉龐,感受著她的滾燙的體溫和馨香的氣息,竟是說不出的陶醉!
他情不自禁地在她白嫩中泛著紅潤的臉頰上輕輕地吻著,一時間忘卻了寒冷,忘卻了饑餓,忘卻了煩惱,忘卻了憂傷。他抱緊了安芸,為她驅除著身上的陰寒。
空投下來的食品再度被一搶而空。
陶鵬自然不屑加入爭食者的行列。他緊緊抱住安芸,陷入了生死垂危、無暇他顧的絕境之中。
安芸昏迷中時時呼喚著陶鵬的名字。他們仿佛正心有靈犀地向著一條同生共死的預定軌道緩緩行駛……
“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人們空前絕望之際,空中再度響起了飛機的轟鳴聲,新一輪空投開始了。
然而,這次的規模卻小了很多。看來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有組織的救援行動開始顯得力不從心。
空投同時引發了新一輪的生存競爭。
已經奄奄一息的陶鵬、安芸意外得到了幸運之神的眷顧——一包食物恰好落在了他們身邊。
由於眾人為躲避洪災紛紛選擇棲身於山頂一帶,因此幾乎正與洪水做著“親密接觸”的陶、安二人便得以獨享這包美味佳肴。
“真是雪中送炭!”陶鵬喜不自禁地打開了包裹,裏麵火腿、麵包、飲料一應俱全。他們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在無人爭搶的美妙氛圍下難得地享受一頓遲來的“盛宴”。
陶鵬首先喂著安芸吃了一些食物、飲料,又給曙生喂下了一些牛奶,隨後自己也開始心安理得、津津有味地嚼起了麵包夾火腿,感覺一切又重新變得美好起來。
安芸吃了東西後精神明顯好轉,不僅完全蘇醒,還能簡單活動一下身體。小家夥兒喝了奶後也是氣色大好,口中咿咿呀呀地叫著,盡情揮舞著小手兒,煞是開心。
精氣神一恢複,重新煥發了勃勃生機的一對兒戀人不免要抒發一番山盟海誓般的鏗鏘誓言,接著是說不盡的悄悄話,最後自然會是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激烈擁吻,盡顯小兒女的浪漫激情。
為了解時局,陶鵬取出了隨身攜帶的微型電視收發器,然而幾乎所有頻道都似“啞了殼兒”。
僅有一個頻道還在竭力發布著微弱信號。
盡管時斷時續,若有若無,卻也為他們帶來了聊以**的驚喜。
畢竟長期以來持續不斷地搶險救災、忍饑挨餓、風餐露宿、出生入死,他們始終是在一個封閉的、被箍得愈來愈緊的圈子裏狼狽不堪地疲於奔命,與外界失去了一切聯係。此時哪怕能得到一絲一毫的外部信息,都會令他們大喜過望。
遺憾的是很難得到全麵而確切的信息。在唯一收到的殘缺不全的信號中,“磕磕絆絆”地播發著的都是些世界各地遭受的災情及各國搶險救災的事跡和措施,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信號變得愈發微弱……
突然,一陣雷鳴般巨大的轟響聲中,信號徹底消失了,顯是外界發生了更為重大的災難。外部信息從此斷絕!
驟然間一道電光閃過,天空中響起了一陣轟鳴,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很快又形成了傾盆之勢。
陶鵬一手懷抱嬰兒,一手牽著安芸的手,奮力向山頂攀去。
洪水肆無忌憚地卷了上來,夾雜著陣陣電閃雷鳴,陶鵬感到整個山體都震動了起來。鬥大的山石不斷地滾落下來,越來越多的人被無情打落了山崖,不時傳來陣陣淒厲的慘叫。
“山崩!”陶鵬抱緊安芸迅速躲到一塊巨大的山石下麵,算是找到了臨時避難之所。
眼見一塊塊或大或小的山石夾雜著整棵的連根兒拔起的樹木從頭頂上呼嘯而過,兩人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
災難還在延續,山體抖動得愈發劇烈,而頭頂上那塊曾被兩人“寄予厚望”並無可選擇地當作了天然護身屏障的巨大山石也已搖搖欲墜。伴隨著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山體產生了一陣如地殼爆裂般的急遽震蕩,刹那間陶鵬幾欲昏厥。
然而就在此時,更加怪異的事件發生了:天際間突然發出了一種極為奇特的聲音,似乎比任何迅猛的電閃雷鳴都要響亮萬倍,似乎又輕微到肉耳難以捕捉,竟似在巨響過後又頃刻間全然隱於無形……
陶鵬分明感覺到一陣陣耳鳴,仿佛一時之間完全變聾了一般。“怎麽回事?”他驚異無比地睜大了雙眼。
更令他震驚的是,眼前已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到任何景物。他驚愕萬分,徒然張大了嘴發不出半點兒聲響。他似乎與外界完全隔絕,徹底變得孤立無援。
他失落至極。冥冥中隱隱約約產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幻覺”:一陣陣激烈的廝殺、呼喝夾雜著嬰兒的撕心裂腑的啼哭聲依稀縈繞在耳邊,久久揮之不去……
恍惚中,一種聞所未聞的怪異聲響強烈震蕩著耳膜,他驟感天旋地轉,瞬間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