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雪時節又逢君（三）
不知哪裏來的想法，暮雪忽然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在男生快要進樓門的時候丟了出去。
石塊準確無誤地打在了男生的胳膊上，他吃痛地“哼”了聲，轉過頭來。
暮雪沒躲開，大膽地站在欄杆外麵直視過去。他有一雙晶亮的眸子，鼻梁直挺，顴骨並不高，卻因為深陷的眼窩讓它有點突出。幾乎完美的臉廓還有雙性感的薄唇。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那雙唇就應該用性感來形容，在那個年紀暮雪對這個詞懵懂不清，卻有著偏執的堅持。
男生並沒發火，隻是默然注視了會兒，然後轉身進門去了。
嶽水南笑眯眯地過來問她為什麽拿石塊丟人家，暮雪一臉漠然回道：“我就想看看他的樣子。”
男生們紛紛起哄，說暮雪思春了，嶽水南虎著張臉凶道：“胡說，蕭暮雪將來是我老婆。”
暮雪無心理會他們的喧鬧，隻望著那個空蕩蕩的樓門口，第一次感到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不同世界的存在。
是了，這就是第一次見麵。那年暮雪十二歲，殷庚宇十五歲。
坐在那裏直到下班前五分鍾，辦公室其餘的兩個女孩子才抬起頭來與暮雪寒暄了兩句。看樣子她們今天要加班，暮雪倒是可以按時走人，五點就收拾好東西離開設計院。
走出樓門時，雪還在繼續。暮雪緊了緊衣領，想著這麽滑的路怕是公交車隻能龜速行駛。
剛下了台階，忽聽到有人在旁邊清理了下嗓子。暮雪轉頭看去，殷庚宇正站在不遠處。
此時的他穿著一件修身呢子大衣，脖子上圍著條頗英倫的方格圍巾。沒戴帽子，頭頂已經積了一層銀白。看樣子已經在這裏站了不短時間，暮雪恍醒，原來剛才在文印室他是瞧見自己了。
殷庚宇向前走了兩步，將兩隻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用胳膊肘指了下後麵，說：“我送你回家吧。”
這是八年後的初次重逢，殷庚宇居然能這麽淡定。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大概再沒有人能平靜成這樣。
蕭暮雪向來對突入而來的東西都會顯得抗拒，她強壓著內心的激蕩，自然地向後退了一步，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殷庚宇轉身走到後麵的一輛淺灰色甲殼蟲前打開副駕駛的門，輕輕擺頭說：“上來吧，我有車。”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蕭暮雪臉上的笑容變得尷尬，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還是順從地上車去了。
殷庚宇坐進車子，係好了安全帶，一言不發地將車子駛出院外。
忽然整個世界就變的安靜了，除了發動機和馬路上其他車子的聒噪聲，車裏幾乎可以聽到兩人的呼吸。
暮雪不禁覺得奇怪，明明還是很吵的，可為什麽她會感到車裏靜得令人窒息。
暮雪滿腦子想著是不是該說些什麽，卻感到說什麽都顯得太突兀。
“你家……還在原來的地方嗎？”殷庚宇沉寂許久忽然說出的話，讓暮雪不由嚇了一跳。
她用了三秒鍾整理大腦的空白，然後點點頭，自我解嘲地說：“是在原來的地方，我家還能搬哪兒去呢。”
一來回的對話後，狹窄的車內空間又安靜下來。暮雪忍不住轉臉去看他，他變得成熟了，可仍然帥氣逼人。
“那麽，你怎麽回國了？”蕭暮雪發現自己隻要在殷庚宇的麵前，就會變成個話嘮。即便是她並不想說話打破現在的寧靜，也不想破壞自己故意裝出來的鎮靜，可就是忍不住。
殷庚宇望著前方專心開車，卻沒回答。暮雪被冷得外焦裏嫩，登時想起那句“請勿與司機交談”的警示語。
過了紅綠燈，馬路上的擁堵的狀況開始有了好的轉變。其他的車子似乎都歸心似箭加快了速度，殷庚宇仍然不緊不慢地開著。
“我媽她不習慣國外的生活，所以就回來了。”他又忽然回答的話，令暮雪哭笑不得。感覺不接的話，有些失禮。可是再想接什麽話，又無從說起。
所以接下來又是沉默，暮雪都快被這種安靜逼瘋了，忽得說：“你還是在前麵把我放下來吧。”
殷庚宇有點意外，轉頭看了眼暮雪：“你家還有段距離的。”
“是，我想我可以自己回去。跟個會說話的啞巴呆在一起，實在太難受。”
殷庚宇專心地望著前方，繼續開著，沒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又過了個紅綠燈才說：“剛才那邊行人太多，我隻是專心駕駛，不想撞到路人。”
暮雪不由愣了下，臉上的表情旋即冷了下去，呆呆地望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