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誰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楊晨,這一代80後的C國軍人的豪氣絕不遜色老一輩的紅軍將士!兄弟,這輩子有你這麽一個兄弟,我向南華活得值!”阿華很想把內心的衝動像“退役”時一樣,放聲呼喊出來!
汪洋又一次找到陳副司令員,希望以阿華在演習中的表現證明特戰大隊是向南華最合適的崗位,哪怕自己讓出大隊長的正職,做阿華的副職都可以。
陳中將笑了。
“小汪啊,你告訴我,如果你最後有贏的機會,你會選擇敗嗎?”
“我絕對不會。”汪洋老老實實地回答。
“就是嘛,讓一個選擇打敗仗的人去帶兵,你放心嗎?”
“但向南華更有大局觀,這一點,我不如他!”
“很好,特戰隊就需要像你這樣的隊長,好戰、好勝,但勝不驕,敗不餒!所以……”老將軍微笑著沒有繼續下去。
就這樣,阿華成了海軍兵種三處也就是海軍情報處的一名情報參謀。
不過,作為海軍的情報參謀,阿華真的不能算勝任。
海軍是個高技術兵種,很多技術情報,例如A軍X47B設計極限,J國最新反潛聲納頻率,等等,阿華根本無從下手;一些常規情報,例如A軍航母每日動向,好像也沒什麽實質性意義。作為陸軍出身,無論是扣動扳機射出一發7.62mm的彈頭,還是激光引導一枚450公斤的航彈,阿華更習慣於在目視範圍內作戰,相隔數千海裏外的敵情好像和自己的關係不大。
酒吧“戰鬥”最終還是沒逃過錢處這個情報處長。
錢處早就注意到阿華回國以後心理有問題,借這個當口,命令阿華住進了艦隊療養院,強製接受心理治療。
半個月後,心理醫生給出一份評估:一、患者精神創傷很嚴重,但暫時並未產生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顯著症狀;二、患者意誌堅強,能夠主動克服絕大多數應激反應;三、但正是由於主動克服,所以應激反應得不到排解,一旦爆發,會產生更為嚴重的後果;四、同時,由於患者不願意陳述創傷經過,所以沒有有效的主動治療手段。建議暫時脫離現有環境,尋找其他方式,轉移注意力。
“換個平和一點的工作,或者,他如果有個自己的家庭可能會好一些吧。”心理醫生最後暗示阿華或許應該找個女人了。
工作方麵算是有著落了,至於女人嘛,基地裏那些護士、後勤之類的還不夠艦艇上那些未婚幹部惦記的,隻能靠自己了。錢處也知道阿華為什麽不願意配合治療,因為他所經曆的那些都是絕密!
最終,錢處給阿華保留了一間宿舍,但並沒有限製阿華必須回營。所以,基本上阿華最終住回了自己原來的出租屋。
小島演習後,阿華感覺自己似乎好了一些。回家,恢複了“自由”,作為一個精力旺盛的男人,總憋不住會開始想起他的“那些”女人了。
李麗、姚林萍、胡俊麗、惠子……找誰呢?阿華回來後,從沒有用新手機或者郵件聯係過以前的女人,因為他不能確定,自己在“敵方”是否暴露了。如果他以前的號碼已經暴露了,那麽,再聯係朋友,被聯係的人就會被列為“重點關係”,誰知道什麽時候,為什麽事情會被牽扯出來……
阿華現在有些迷茫。
經曆了那麽多,他現在反而不知道自己是想像以前那樣繼續生活在“花叢之中”,還是應該穩定下來成個家了。或許,當一個人達到了一個目標之後,迷失也是正常的。或許,“好萊塢行動”的結束並不意味著結束,隻是一個新的開始。自己現在有“正式工作”,也有錢了,為國家做的已經夠多了,應該找個好女人享受一下生活了。也有可能明天自己就像楊晨一樣,做烈士去了……真是越想越亂。
阿華正握著手機在糾結應該給誰第一個打電話,突然,手機自己響了起來。
“你好。”號碼沒有存過,但好像有點熟悉。
“華哥,是我,娟娟。”
一聽是黃娟娟,阿華剛剛平複一點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來。楊晨犧牲以後,自己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娟娟,甚至不知道怎麽解釋楊晨犧牲的原因以及過程,楊晨的追悼會“未婚妻”是沒有資格參加的,所以,阿華隻能躲著。
“華哥,我隻想知道晨晨是怎麽死的,晨晨就和我說要出個差,人就沒了,我就是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電話裏,娟娟帶著哭腔,越來越語無倫次。
“娟娟,楊晨是為國盡忠的,他死得很光榮……”阿華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絕密的問題。
“我想見你華哥,我就是要知道晨晨是怎麽死的,求你了,華哥……”娟娟越哭越凶。
“好,娟娟,別哭了,你在哪兒?我來找你。”阿華知道,以黃娟娟的個性以及她和楊晨的感情,自己是逃不了的。
“我就在你門口……”話音未落,門鈴就響了起來。
“……”阿華來不及掛斷電話,急忙打開了門。
“華哥——”門剛開到一半,娟娟撲通一下就跪倒在了門口。
“華哥,我求求你,我就想知道晨晨是怎麽死的,嗚……我問晨晨的同事,他們都說不知道,嗚……我讓爸爸托人從省廳打聽,嗚……省廳根本就不知道什麽事,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麽沒了啊……”娟娟已經泣不成聲……
“娟娟,起來,進屋說……”阿華手忙腳亂地躬身抱起娟娟,連拖帶抱總算把娟娟抱進了屋。
趁著娟娟哭倒在沙發上,阿華先去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徹徹底底把腦袋澆了個透,然後給娟娟準備了塊毛巾,又拿了罐飲料回到客廳,靜靜地等著娟娟哭完這一輪。
看著娟娟撕心裂肺地大哭,阿華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一方麵,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另一方麵,楊晨為自己犧牲,卻留下這個多情種子需要自己麵對,有時候,女人比敵人要可怕千百倍,阿華寧可死的是自己,讓楊晨去麵對自己的那些女人。話說回來,假如自己掛了,自己的那些女人有誰會傷心成這樣呢?
……
終於,娟娟由大哭漸漸變成了抽泣。
阿華蹲在沙發前,扶起娟娟坐好,伸手用涼水浸透的毛巾為娟娟擦臉。
撥開娟娟的亂發,阿華的心又揪了起來,眼圈也紅了。
這哪裏是阿華認識的黃娟娟啊!原本清秀、圓潤的臉龐現在消瘦得顴骨凸出,顯得極不協調,臉色泛黃,嘴唇幹涸,最讓人心疼的是原本很大、充滿靈光的眼睛,現在黯然失色,紅腫的眼圈連眼袋都浮了起來……23歲的黃娟娟像是一下子老了20歲。
可能是哭累了,黃娟娟目光有些癡呆,傻傻地看著阿華,任由阿華在自己的臉上擦拭著,阿華本能地回避著娟娟的目光,但卻又無法回避……
借口去換毛巾,阿華終於逃離了娟娟的眼神。
再次返回的時候,娟娟手裏攥著一個信封,見到阿華回來,她毫無表情,甚至是毫無生氣地伸出了手。
阿華緩緩接過皺巴巴的信封。
信封沒有加蓋郵戳,是楊晨的筆跡。阿華小心翼翼地打開封口,抽出一張有些殘破的信紙,阿華能感覺到這張紙曾經被淚水浸透過無數次。
娟:
我的至愛!
如果你收到這封信,就說明我已經失去了全部,包括我的生命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你。
請原諒我“不辭而別”,因為我不能告訴你我去做什麽,但你應該知道,我一定不會去做壞事的,對吧?你隻要知道,你的男人是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去做一件很重要,甚至很偉大的事情就夠了,這件事,可能會挽救成千上萬的生命,其中,也包括你的(你男人很厲害吧,哈哈)。你說過,你就喜歡嫁英雄的,為了你的理想,也為了C國的更多像你一樣的女孩子能實現她們各自的理想,我去了……
非常遺憾,沒能娶你做我的妻子,如果那樣,或許,你還能參加我的追悼會,領到我的撫恤金,不過那樣的話,你再改嫁就沒有現在完美了,“烈士遺孀”也隻是好聽罷了,相信我——你的人生還很長,沒有我,還會有別的更優秀的男人出現,我們的結束一定是你新的開始,或許,這種結局才是我們最美好的記憶——其實我真的不敢確定身為一個警察,能給你帶來什麽樣的婚姻生活,這也是我遲遲沒有勇氣向你求婚的原因。
把這封信和我所有的東西都燒掉吧(或者交給華哥也行),我不想你生活在我的陰影之中,如果你能在心靈最深處,為我保留一個納米的空間,珍藏我們的一點點回憶,下輩子,我一定做一個本本分分的“成功人士”,娶你為妻!
感謝你陪我度過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我在天堂祝福你!
永遠愛你的晨
不知不覺中,阿華已經坐在地板之上,淚水模糊了視線,讀罷,阿華再也無法控製淚水,任憑淚水如注地再次浸濕那張信簽。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誰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楊晨,這一代80後的C國軍人的豪氣絕不遜色老一輩的紅軍將士!兄弟,這輩子有你這麽一個兄弟,我向南華活得值!”阿華很想把內心的衝動像“退役”時一樣,放聲呼喊出來!
沉默。
……
“華哥,我不管晨晨做了什麽大事,挽救了多少人,立了多大的功,我是個小女人,就知道守著自己的男人過日子,現在,我的男人沒了,我就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他就是個警察,我知道他是個狙擊手,但他從來都不露麵,他怎麽可能被別人打死呢?我知道你們在一起做事,現在別人我都指望不上了,你們是最好的兄弟,我一直也拿你當自己的親哥哥,現在,做妹妹的,做弟媳婦的求求你了!”娟娟喃喃地說著,語調平靜得可怕。
這是個殘酷的問題。
“你怎麽知道他和我在做事?”阿華一問出口,就後悔了,這分明是想推脫責任嘛!
“是我帶他去的……”阿華趕緊補充了一句。
“感覺,晨晨有次說過,你在做大事,他很羨慕你……我當時還說,男人就應該做大事……我好後悔啊……”說著說著,娟娟又開始掉眼淚了。
“娟娟,楊晨是做了一件大事,驚天動地的大事,五千年古今中外沒有幾個人能做到的大事!”
“我不要他做大事,我就要他回來,隻要他回來,我以後再也不要他陪我逛街,再也不催他下班,我給他做早餐,我給他生一堆孩子,嗚……”
“你這樣,他會難過的……”
“他活該,是他不要我的!嗚……”
……
“好,我告訴你晨晨是怎麽犧牲的,但你要答應我,向晨晨在天之靈發誓,你絕對不能對第二人說,我告訴你以後,你就要立刻忘記,以後也忘記楊晨,好嗎?”阿華感覺麵對上千個武裝到腳趾頭的鬼子也沒把自己逼到過如此的絕境!
“好,我發誓……”終於,娟娟停了下來。
“我們發現有一夥人,偷了一顆核彈,想襲擊我們國家,我們就去另一個國家把彈頭搶了出來。後來,對方出動了幾千人和我們搶核彈,還有飛機大炮。楊晨為了掩護我們,讓對方的炮火向他的地方轟炸,我們才能把核彈帶出來。是他避免了一場針對我們國家的核打擊,不光是我們國家,是他阻止了一場核戰爭,他挽救了很多國家和很多很多無辜人的性命,這是很大很大的事情,楊晨是很大很大的英雄!”阿華絕不可能相信一個小女孩的發誓,但怎麽也得說出一點原委,同時還不能瞎編個故事騙她,還要說得讓一個考古專業,生活中隻認識“路虎”、“普拉達”的女孩子聽明白——真的難死他了!
……
“華哥,你說的我聽不懂,哪裏來的核彈?什麽飛機大炮啊?你們去哪裏了啊?”對於一個生下來就喝進口奶粉的女孩子來說,戰爭的確太遙遠了一點。
“嗯,你知道核武器嗎?”
“知道。”
“你知道前R國解體嗎?”
“當然知道。”
“你知道前R國解體以後,有很多原來前R國的核彈都沒有人管了嗎?”
“晨晨帶我看電影的時候,好像有提過。”
“世界上有一些商人,像你爸爸一樣,做生意,不一樣的是,他們做軍火生意,他們從前R國低價買來核彈,然後賣給恐怖分子……”阿華盡可能地把事情拆開來解釋著,重點從國際軍火買賣到核彈的威力,再到恐怖分子的恐怖,搜腸刮肚地把新聞聯播和A國大片上常用的詞匯羅列了一遍,盡量避免涉及具體的國家和具體事件。
……
終於,1小時後,娟娟不再發問了——不是她懂了,而是越來越不懂了。關鍵是,她知道楊晨真的做了一件大事。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阿華看著陷入“迷茫”中的娟娟,隻想盡快結束眼前這個自己也越來越“心虛”的局麵。
“不用了,是晨晨隊裏的大龍送我來的,他說他等我的……我找不到你,就求他們隊裏每天巡邏的時候過來看看你回來了沒有,你換了號碼沒告訴我,也是他們隊幫我找到你的。”
說到這個,阿華又充滿了愧疚。
阿華把娟娟送上了門口停著的警車,沒有馬上返身上樓,而是獨自來到小區的中心花園坐了下來。
兩年前的那個夜晚,阿華和姚林萍曾經在這裏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算是告別——告別了自己鍾情的女人,也告別了原本正常的生活。
如今,這裏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故,但卻,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