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公子哥,大異類(上)

代表正義的槍聲結束了李老九的生命。

比起趙坤平平靜靜離開人世,他背負一世罵名,也許和東北那位喬爺一樣,會成為法治教材中典型的反麵人物,供幾代人唾棄指責,甚至有公安部的法治專家接受媒體專訪特意談及了共和國黑社會的現實情況,說東北的喬爺和河西的李老九是裏程碑式的黑道大哥,九泉之下的李老九絕對想不到,作大人物的棋子和傀儡,他背了這麽大個“黑鍋”。

河西八十年代開始混江湖且風生水起的幾位牛人全走了,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老江湖們的風采全被年紀輕輕的肖冰取代,大概很多老江湖酸溜溜的想,那踩著狗屎運上位的家夥正洋洋得意吧。

恰恰相反,肖冰得意不起來,風景極佳的豪華墓園,鳥鳴聲悅耳,喜鵲在鬆柏枝頭嬉戲,一聲黑衣的肖冰麵色凝重,黑亮眸子溢出些許傷感,麵對漢白玉墓碑,恭恭敬敬彎腰鞠躬,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肖老爺子耳提麵命的話,當孫子的不敢忘。

再說今天的飛黃騰達,全是墓中人賜予,感恩是因該的,肖冰想起第一次與坤爺謀麵,輕歎,苦澀一笑,照舊拿出煙,點了一支,立在坤爺墓碑前,擦拭墓碑上的黑白相片,輕聲道:“坤爺,李老九死了,您安心,有我在....趙家風光依舊。”

生離死別,肖冰經曆過幾次,次次刻骨銘心,爺爺的死,老教官的死,坤爺的死,每走一人,命運會出現一次轉折,此時,肖冰偏執又近乎荒誕的想,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注定孤苦伶仃。

孤獨!孤兒!

肖冰想著令自己心酸悲戚的詞匯,心底隱隱作痛,抬手,輕輕撫摸脖間溫潤翠玉,唯一證明他身世的東西,陪伴他二十多年,這麽多年深感孤獨之時,撫摸它,稍稍好受一點。終究是受盡折打擊的硬漢,肖冰未沉浸在無邊傷感的回憶中,墓碑前的煙燃盡,他轉身離去,灑脫,冷酷。

男人偶爾的懦弱如同哭泣,不是罪,肖冰也非心靈脆弱的小屁孩,躲進角落哭完了,懦弱過了,抖抖衣衫上的塵土,擦淨雙手的血腥,哪怕腳下的路步步殺機,處處血腥,還得繼續向前,人生沒有回頭路。

鬆柏遮掩的石板路,偉岸背影格外硬朗。

墓園外,加長版奔馳600散發刺眼光澤,猛子大大咧咧蹲在車門邊抽煙,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抬頭,憨厚一笑,他這真摯笑意隻有麵對奶奶和肖冰,才會綻露,打心眼裏把冰哥當親人,因為冰哥同朋友戰友乃至政商界名人介紹他時總說:“這是我兄弟。”

是兄弟,而非司機、跟班、保鏢,實心眼的猛子感動,他嘴笨不會說感激的話,內心深處隱藏無比堅定的信念,冰哥要他死,他就死,怎麽死都行。肖冰心情低落,瞪他一眼,道:“笑什麽笑,去...給坤爺磕頭。”

猛子收斂笑意,一本正經掐滅煙頭,屁顛屁顛跑進墓園,肖冰搖頭輕笑,像猛子這麽沒心沒肺,倒也活的輕鬆,吃喝玩樂,打打殺殺,該死時,沒一絲牽掛去死,讓人羨慕。猛子磕頭真痛快,來來回回五分鍾,肖冰自然不會認為愣頭青在坤爺墓前弄虛作假,他腦門上顯眼的淤青印痕說明磕頭很賣力。

奔馳車駛向市區,零四年寧和市奔馳寶馬已呈泛濫趨勢,坤爺留下的奔馳600仍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五個八的車牌相當招搖,進入市區主幹道,博得百分之百的回頭率,肖冰神情漠然,透過車窗欣賞街景,大半年寧和變了很多。

隨時間推移,一切都會改變,三年....五年....十年後又是什麽樣?肖冰胡思亂想,不管世界怎麽變,他想有個溫暖的家,讓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享受無盡榮耀,自己吃苦無所謂,下一代不能再吃苦,再做孤兒,所以他要好好的活。

“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遠的期待,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也許我的眼睛再不能睜開......”

奔馳600車內,頂尖音響設備使這首《血染的風采》更具感染力,槍林彈雨的崢嶸歲月,血染的人生,是軍人無法忘懷的輝煌曆史,肖冰似乎看到了硝煙彌漫的戰場,似乎聽到共和國軍人寧死不跪的怒吼,旋即腦海裏閃過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是他的戰友,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親人,何長青那一聲悲壯的“送我上路”猶在耳邊。

“一輩子的遺憾,一輩子的遺憾,木狼別學我....要爭口氣...”肖冰喃喃自語,悄悄抹了抹眼角,褪去橄欖綠軍裝,仍有一顆赤誠的心,如果共和國需要,他舍得拋棄名利權勢,毫不猶豫穿起軍裝,再為共和國拋頭顱灑熱血。河西一些眼光毒辣的老江湖背地裏常說肖冰是與眾不同的江湖大哥,他們哪裏曉得肖冰有共和國優秀軍人的軍魂。

中山西路,高檔購物場所的大廣告牌和電子顯示屏吸引無數人目光,不過,更多人湧進小專賣,美特斯邦威,班尼路,森馬,這些窮學生眼中的品牌店人滿為患,一個柔弱身影擠出“淑女屋”,她低頭,邊走邊翻著包裝袋裏嶄新的牛仔褲,仔細查看,不放過任何線頭、印跡。

反反複複檢查兩次,確定褲子沒毛病,她才疊好放入包裝袋內,又拿出粉色錢夾,裏邊是一張百元鈔票和一張五十元鈔票,以及幾張零錢,扭頭望向十幾米外的GUCCI專賣,緊咬嘴唇,痛苦地閉上雙眼。

兩年來,她沒有買過低於五百的衣服鞋子,天天去範思哲、香奈兒,不切實際,但好歹一個月逛一次,ONLY、歌莉婭這類二流服飾牌子專賣,她隔三差五光顧,大三大四兩年,身邊那些每月捏著幾百塊錢緊巴巴度日的同學羨慕的要死。

可惜,曾經的一切已是過眼雲煙,她得麵對殘酷現實,睜開眼,緊捏衣服包裝袋,失魂落魄看向馬路,恰巧一輛黑色加長奔馳招搖過市,分外惹眼,她下意識盯著奔馳車,一張熟悉麵龐進入視線。

她心頭絞痛,呆望遠去的奔馳600,往事曆曆在目,她想撈魚,他背她深一腳淺一腳在哈拉密溝的淤泥中前行,她想滑冰,沒錢帶她去溜冰場,他熬夜為她做冰車,那純真歲月,一窮二白的孤兒一點一點打動她的心,愛過,放棄過,恨過,再回頭,才懂什麽是最純真的感情,可惜....遲了!

啪!衣服包裝袋落地,她想放聲哭泣,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烈日下,她暈倒在地,慘白麵龐泛起濃濃傷感,鮮紅鼻血順幹癟嘴唇淌下。

“倩兒,我要南城區變成大花園,還要蓋一棟很大很大的房子,然後取你做老婆,賺大錢,讓爺爺享福,讓你爸爸媽媽也享福。”一個穿著打補丁衣服的男孩九歲時對一個可愛小女孩的誓言。

“倩兒,你等我,我一定穿上呢子軍裝回來見你。”這是一個十五歲男孩領到入伍通知書對班上最漂亮女孩說過的話。

“肖冰,我錯了,我不好,對不起。”這是女孩背棄初戀男友參雜愧疚的絕情言語,不同聲音在她腦子裏糾結,昏迷中的她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