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窗外滿園的玫瑰飄香，輕風微蕩，早霧濕潤。
緋彌回天界已有半月，這一次不知道什麽原因，在天界停留得格外久。習慣了他在身邊的日子，如今看不到他，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小沫，你們主上呢？”我坐在窗前撐著下巴，看著在院子裏忙活著照看那些薔薇的小沫。
她停下手中的活，轉過身來看我，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悠：“……嗯……呃……那個……”可是半天，都沒能轉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笑她：“幹嘛吞吞吐吐的？”
她像是下了什麽決心，閉著眼睛吼出一句：“主上……主上他在連音殿！”
連音殿？我皺了皺眉，他不是回天界了麽？怎麽會在那裏？
“他什麽時候過去的？”
她低下頭：“這……這幾天，主上一直未出來過。”
“這幾天他都在那裏？他沒有回天界？”
“啊……這個……”
“沒關係，我去找他。”
這一日天空出奇的幹淨，沒有了往常厚重的濃霧遮蓋，天空變得更加清澈澄明，夜間圓溜溜的月亮竟也幽幽地照亮了通往連音殿的那條白石小路。
腳底下被踩得油亮的小石子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澤，硌著腳底微癢的感覺。
連音殿大門兩側的牆上嵌著兩顆碩大的琉璃珠，泛著幽幽的銀色光芒，將連音殿的金色的大門映照得格外豔麗。門口並無人看守，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生怕驚擾了誰似的。
大門並未上鎖，所以輕輕一推，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一時不能適應眼前的光線，我用手臂遮了眼，當我漸漸適應過來，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駭得我瞬間僵直了身體。
明亮奢華的殿堂，與外麵的夜色形成鮮明的對比。殿堂的中間是一座巨大的人形玉質雕塑，翻飛的衣角雕刻得栩栩如生，就連發絲眼睫也都刻畫得絲絲分明，精致的輪廓明顯是經過精雕細琢，那眉眼，那挺立的俏鼻，微微上揚的嘴角……
那是……那是我曾經無數次在鏡中看到過的自己，那是我前世的容貌。再想想自己現在的樣子，緋彌一定很失望吧。
不過，我都已經這樣了，他不但沒有嫌棄我，還一如既往地溫柔對待，我是不是應該感到幸福呢？
緋彌，緋彌，緋彌……
無數次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原來，這個人愛我竟是如此之深。
眼淚無聲地滑落，是因為太過幸福。
擦幹了眼淚，吸了吸鼻子，深呼吸兩次，定了定神。我決定了，從今以後，會好好愛你，緋彌。
順著扶梯緩步上樓，繞過長長的走廊，我不知道緋彌在哪裏，但是我可以一間一間地找，總會找到，因為我有得是時間。
突然，走廊的另一頭一扇緊閉的房門內傳出一聲似是瓷器破碎的聲音。
我心頭一喜，這裏隻會有緋彌。於是我加快腳步朝著那扇門走去。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寧願走得慢一點，那樣也許就不會聽到那些話，或許我的幸福，就可以持續得再久一些，就算是騙自己也好。
靠近那扇門，傳入耳朵的是更頻繁的瓷器碎裂的聲音伴隨著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他不過是你找來的替代品，你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難道你愛上他了？！”
回答他的是緋彌的聲音，語氣裏寵溺之情顯而易見：“小尤，你吃醋啦？”
“哼！”這個聲音我已經有多久沒有聽到過了呢？
“你知道我心裏隻有你，不是因為保全你，我又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地找個替身給你呢？好了好了，不生氣了。”緋彌賣力討好。
那人嗔怒道：“那你為什麽對他那麽好！讓他死在外麵不就得了？反正他這條命也是你救的！”
緋彌說：“我如果不對他好一點，小夜他怎麽會相信呢？”
那人冷笑一聲：“可是現在閻夜已經把他扔出來了，你做這些不是多餘的麽？不要再在我麵前找借口，反正我不管，要麽你把他趕走，要麽我自己走！”
緋彌柔聲道：“好了，不要跟我鬧脾氣了，明天就讓他走，好不好？”那人賭氣似的“哼”了一聲之後，房間內安靜了。
我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響，所以我才沒有聽到房間內傳出的腳步聲。
門突然被打開，緋彌和峙尤同時愣住。
我隻知道呆呆地看著他，因為我不知道要說什麽，我希望他給我一個解釋，哪怕騙我也好。
緋彌的嘴唇動了動，我聽到他輕喚道：“雪。”
我的嘴機械地張合著，但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我……不懂。”
緋彌的眉皺在一起，緊張地看著我：“雪，你聽我解釋……”為什麽要皺眉，我不想看你皺眉你知道麽？我聽你說，我聽你解釋，就算你騙我我也會信的。
峙尤將緋彌從我麵前扯開，仰著他那高傲的頭顱，白皙的頸項暴露在空氣中。那一瞬間，我突然有想要將它擰斷的衝動。
他有些煩躁地看著緋彌：“解釋什麽，我來告訴他好了，現在告訴他和明天告訴他不是都一樣麽。”然後他轉頭看向我，“好吧小雪團兒，我告訴你，我才是和緋彌閻夜他們前世有著羈絆的那個人，你呢，隻不過是緋彌為了保全我而找的一個替身，讓你受了這麽多苦，真是很抱歉，不過如果不是緋彌選中你的話，你現在也應該已經跟著平樂穀消失在這個世上了，所以……”
“好了別說了！”緋彌皺眉打斷他，將他拉到身後，“雪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我劇烈地喘息著，他伸手過來拉扯我的手臂，我掙開他：“你不要碰我！”心髒急劇收縮，呼吸都變得困難，我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我明白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緋彌殿下，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對麽？我現在就離開……你也用不著對我心存內疚……啊不，你怎麽會內疚呢，我這條命都是殿下你救的，嗬嗬……”
我轉身就跑，眼淚無聲地滑落。
這一次，是因為疼痛。
“雪……”我聽到他在身後叫我，他的聲音被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吹散，和著自己心碎的聲音，猶如雲煙一般散了開去，再也抓不住……
冰涼刺骨的寒風呼嘯擦過臉頰，風幹了淚，冰凍了心。
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難道真要等到那個人來趕自己走麽？
我還沒有賤到如斯地步。
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就讓我任性一點，守住那僅剩的最後一點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