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昏昏沉沉地回到閻夜的寢宮,倒在床上悶頭就睡。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隻冰涼的手貼在我的額頭,隻覺得分外舒服,於是我抓住那隻手將臉整個都貼了上去。然後那隻手迅速抽離,我四處摸索了一陣也沒找到,於是睜開了眼。
閻夜坐在床邊,麵無表情地看著我,陽光在他身後灑下一層金色的光暈,沉在陰影裏的那張臉輪廓更顯得精致。
我倏地從床上坐起,扯著僵硬的嘴角笑笑:“……夜,我……有點困,所以多睡了一會。”
他有些嫌惡地皺眉:“你在發燒。”
“呃?”我將手貼上額頭,試了試溫度,“沒有啊,隻是有點頭暈。”
“洗過澡了?”
我點點頭。然後試探著問:“夜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他嗤笑一聲:“生氣?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我有些窘迫地抓著床單,將頭埋得很低。然後我聽到他說:“哦,對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剛幻成人形的時候是沒有臉的?”
我有些錯愕地看著他,點點頭。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我:“用不著那麽驚訝,其實你是有臉的,隻是,緋不願意看到你現世的那張臉,所以將你的容貌隱藏了起來,然後給你弄了一張假麵。”
我點點頭:“那……那又怎麽樣?”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慢慢地說:“不過,昨天晚上我幫你解除了幻術,你自己的容貌回來了,有興趣的話,你可以自己好好‘欣賞’一下。”
我顫抖著摸摸自己的臉……
原本細滑的皮膚變得粗糙,原本挺直的鼻梁不知何時已被削去了一半,尖削的下巴也變得短小……
我幾乎是撲到鏡子麵前的,看著鏡中的我的容貌,有一種世界坍塌的感覺。
顴骨變挺了,兩腮變得寬大臃腫,原本白皙的皮膚變得暗啞粗糙,凹凸不平,粗短的眉毛無力的聳拉著,肥大的蒜頭鼻上布滿了清晰可見的黑色斑點,肥厚的雙唇顏色微暗,讓人看了直泛惡心。我移開視線,實在沒有勇氣再去看鏡中那張奇醜的臉。
我一定是在做夢,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可是,眼前還是鏡中那張醜陋的臉。“他”吃驚地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中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習慣了緋彌給我的假麵,卻從來沒有去想過自己究竟長得什麽樣。昨天之前,我還抱著一絲希望,覺得隻要自己努力了,終有讓閻夜喜歡上我的那一天,可是如今,難道要讓他去喜歡這樣的我麽?我這張臉,就是再深愛的人,也無法覺得習慣吧?何況是一個本就討厭我的人。
我想緋彌也是不願意麵對這樣的我,才用幻術製造了一張假麵給我。如今我變回了自己本來的樣子,一切假象都已戳穿,我還有什麽資格去讓他喜歡我?
他喜歡的是緋彌,那個據說是世上除了勝蚩之外最美的人,我這個樣子,還有什麽資格?
“吃驚到了?雖然是這樣,不過你還是可以留在暗夜宮,我們在黑暗裏做,那樣就不用看你的臉,因為不管怎麽說,你的身體還是不錯的。”
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心像被人擰在手裏不斷蹂躪那麽痛,痛得我連呼吸都不知道怎麽繼續了。
他這麽說,是不是也就是說,我還是有用的,還可以給他當發泄性`欲的工具?除了他,沒有人會要我,我這麽醜……
我握緊了拳,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被人當作玩具一樣地玩弄,雖然我很醜,可是我的心也是會痛的,你明明知道緋彌不可能再接受這麽醜的我,對你來說也就沒有什麽威脅了不是嗎?那你為什麽還要把我綁在你身邊來折磨我呢?你就恨我恨到那個地步了嗎?”
他笑得有些輕狂:“你是自願回到我身邊的不是麽?怎麽可以說是我綁住你呢?”
自願,是,我是自願。那個時候,我還天真地抱著一絲希望,相信日久生情,相信隻要我好好愛他,用心去愛他,終有一天他也會愛上我,可是現在看來,這一切似乎都成了笑話。一直以來,他和緋彌什麽都知道,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如同一隻跳梁小醜一般做著垂死掙紮。
而現在的我,就連掙紮的權利也都失去了。
其實我應該很滿足了才對,我本來這麽醜,上天卻給了我額外的恩賜讓我頂著那麽一張漂亮的臉蛋活了那麽久,我應該很知足了,我不該奢求太多,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他,即使不能讓他愛上我,這樣起碼可以看著他。
其實,我比閻夜幸福多了不是嗎?至少,我喜歡的那個人,他就在我身邊,我可以天天看著他。即使他看我哪怕是一眼也嫌多餘。
我沉默著,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我還能說什麽呢?
閻夜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在暗夜宮。從那以後,他真的沒有對我做什麽,因為他根本沒有來過暗夜宮。我不知道他在哪裏,直到有一天,聽到兩個婢女的談話,我才知道,原來他這段時間都在藍印那裏。
閻隱也沒有再出現,我想他是知道了我和夜的關係,他一定不想看到我。不過這樣也好,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他。
那一段時間我一直住在閻夜的寢宮裏,睡在那張他睡過的床上,感受著他殘留下來的越來越淡的氣息,隻覺得他離我越來越遠。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好悲哀,一直這樣死心塌地地守著一個根本不愛甚至厭惡自己的人,而他卻連看我一眼都嫌多餘。
一個人的日子裏,我想了很多。住在紫苑殿的那些少年,他們知道不可能得到閻夜的心,所以他們放低了身份,放下了自尊,甘願做為他的男寵也要留在他身邊,隻為了博得他偶爾一次的“臨幸”。他們無一不是喜歡著閻夜的,他們和我一樣,但是他們比我聰明,他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如何才能做到不受傷,而我卻隻知道天真地幻想著有一天可以得到他的心。
原來,終究還是我自己奢望得太多。
閻夜回來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窗外寒風蕭瑟,紛紛揚揚的雪花猶如玉蝶旋舞於九天。看著推門而進的他,我興奮得差點撲了上去,可是,一想到我的臉,心情又跌入穀底。我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他的發上、肩頭還殘留著尚未融化的雪花,他輕輕撥了撥頭發,抖落幾片雪花,還未落下,就已融化。他的鼻尖微紅,視線從我臉上掠過,吐出的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霧:“你先出去。”
“夜,你這段時間去哪裏了?”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攥緊了雙手,冰涼的手心都溢出了汗。
他眼也不抬,站在床邊開始解腰帶:“藍印那裏,怎麽?”
我咬咬牙,看著他的眼睛:“其實……我也可以滿足你的。”
他抬起眼睛,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哦?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主動了?”
“我……”我幾步跨到他身邊,伸手拉扯他的腰帶,他抓住我的手:“你認為我還會對你這張臉有興趣麽?”
我抽出手,顫抖著手解他的腰帶:“夜你不需要看我,你隻要閉著眼睛享受就好,我來滿足你!”
“藍印都不敢說滿足我這種話,你的口氣倒不小。”他輕輕一笑,仰麵躺到床上,伸展四肢,“好吧,我倒要看看你用什麽滿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