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陸之謠邁著詭異的步伐,一步三頓地走在前方,雪陽陪在她身側,時刻注意著不讓她磕著碰著。但卻不敢去碰觸她的身體,似乎是在深深地忌憚著什麽。

沒過多久,大妖們紛紛趕到了,整個紅嬛都出動了,大大小小的妖怪迅速追趕上主公和主母,在主公地試一下小心翼翼地和主母保持著距離,慢吞吞地跟著。

紅狐上前詢問情況:

“主公,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是啊,阿嫂怎麽會突然就這樣了?”一旁的雪月也急著插嘴道。

雪陽沉吟了一下,說道:

“看樣子,謠兒可能很早就被下了套,隻是她自己什麽也不清楚,孤也一點沒有察覺。直到昨天傍晚,她跟孤提起古怪的夢境和那座老宅,孤才隱隱察覺到可能有不對勁的事情發生。謠兒說她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但偏偏腦袋裏憑空浮現了那座老宅的地址。孤當時就懷疑,或許是有什麽詭秘的東西隱藏在暗處,試圖用一些陰邪的手段引導謠兒落入陷阱。縛地靈的可能性很大,因為縛地靈是無法離開束縛自己的地方的,隻有當它們想要捕獲的獵物進入了狩獵的範圍,才能動手。因此孤一直讓謠兒呆在紅嬛之內,半步不讓她離開,就是怕她上了敵人的圈套。”

她頓了頓,表情顯得頗為懊惱,咬牙道:

“但是!孤沒想到,對方的圈套根本就不是這麽單純,謠兒的三魂七魄現在完全被握在別人的手中,若孤強行留住她,或者斬斷控製者對她的控製,她就會立刻魂飛魄散而亡。這是大傀儡術,非常高級的法術,有點像是陰陽道的手法,但大傀儡術早在幾百年前就失傳了,現在國內唯一的陰陽世家就隻有楚門,但是楚門現在的主事人全都沒有能力做這種事情。”

“怎麽會這樣?阿嫂到底是什麽時候進的圈套?又是怎麽被大傀儡術控製住的?阿姐,你不是一直在她身邊嗎?那背後的家夥是怎麽有這樣的機會的?”雪月覺得難以置信。

“就是不知道,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狀況啊!”紅狐的語氣很不好,慣來帶笑的容顏此刻滿是憤怒和自責,自從主母來淞滬,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始終處在性命危機的情況之下。她作為淞滬的主事大妖,作為地主,實在是太失責了。

“大傀儡術,孤曾有所耳聞,聽說施術者需要受術者的生辰八字、以及新鮮的毛發,才能開始施術。將毛發封在傀儡娃娃之中,並在傀儡娃娃身上寫上受術者的生辰八字。之後,施術者坐於陣法中,操控傀儡娃娃,受術者就會被控製住,三魂七魄處在半離體的狀態,任憑擺布。原本陰陽道創造出這種法術,是為了增添戰鬥的手段,因為這種法術控製的對象往往是剛剛死亡,三魂七魄尚未消散的新鮮屍體。一旦被控製住,屍體的三魂七魄就像是被暫時儲存在了冰箱之中的食物,一段時間內不會消散,屍體也不會產生死亡後的自然腐壞。但是,孤從未聽聞有人會向大活人施展大傀儡術,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雪陽的情緒還算平靜,其實她的自責與憤怒,是在場任何大妖都及不上的。但她長年作為上位者,明白在麵臨緊急情況的時候,她必須冷靜、沉穩下來,必須帶頭做出榜樣,屬下才不會慌亂無序。哪怕心情再壞、情緒再不穩定,也絕不能表現出來。即便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謠兒出了狀況,她也一定要冷靜地處理才行。如此不斷提醒著自己,雪陽冷卻了心緒,一邊思索,一邊向身邊的屬下們說明了自己的推斷。

“謠兒自從來滬,唯一泄露生辰八字的地點,就是在城隍廟霍道長麵前。唯一有可能落下毛發的地方,也是城隍廟之中,可能是在霍道長房中,或者散步的途中,或者衛生間之內,人體每天的新陳代謝造成的脫發是再正常不過了。總之,這一切一定與城隍廟脫不了幹係。”雪陽分析道。

“主公,莫非是那姓霍的牛鼻子膽大包天,要害主母?”聞言,紫睦立刻問道。

“不會,霍道長孤知根知底,他是正統上清派的傳人,從未習得陰陽術,更無害人之心。與謠兒初次見麵,又為何要害她?孤正是因為對此人放心,才敢將謠兒帶到他麵前。若說他是被附身或控製,或者是假扮的,也不可能,因為都不可能瞞過孤的眼睛。隻有可能是城隍廟內有其餘有心害人的家夥,處心積慮地搜集到謠兒的生辰八字和毛發,加害於她。當初子鼠的手下上報影魔在城隍廟中出沒的時候,孤就想著要警惕警惕再警惕了,沒想到還是著了道。若是早知如此,孤還不若將霍道長請到紅嬛內,而不是帶著謠兒親身前往。唉,現在說這些後悔話也沒有用,大家都警惕著點,對方陰險狡詐,又是敵暗我明,說不得就會著了對方的道。”

“主公也是為主母著想,畢竟總是悶在房內,人是會悶壞的,帶著主母出去走走,本也是想讓她散散心,哪知道,主母竟是連門都出不得。”一旁的青雀似安慰似感歎地說道,她身邊的黑子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謠兒或許就根本不該來淞滬……”雪陽說出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後,就再不言語了。

一眾大妖使出障目之法,在漆黑的夜色裏,護著陸之謠,緩慢地行走著。這個方向,看來確實是去城隍廟無疑。陸之謠雖然被控製著,沒有絲毫意識,但卻似乎能認路一般,身前有障礙,她一定會避讓開,有台階,也知道要抬高腳跨上去,走得雖慢雖艱難,卻是並無危險。

直到一人眾妖終於來到了城隍廟前,陸之謠的身形頓了頓,似乎對方在猶豫著該不該立刻讓她進去,又好像是在準備著什麽。雪陽麵色嚴肅,沉聲吩咐道:

“紅狐、子鼠、青雀和紫睦各領一隊小妖組包圍城隍廟,其餘妖等跟孤從正門進去。”

眾妖齊聲應諾,便迅速分散開來。

這個時候,陸之謠動了,她忽的漂浮起來,好似被什麽東西拖曳著,生拉硬扯地被扯進了深夜中的城隍廟。雪陽怒喝:

“賊子敢爾!”

便立刻消失在原地,追逐上去。那拉扯的速度哪裏及得上雪陽瞬移的速度,可雪陽亦是不敢強行去切斷對方對陸之謠的控製,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可能護著陸之謠,一步也不離開她。陸之謠一路被拖扯著,最後突兀地定在了城隍殿前城隍爺的塑像身前,隨後緩緩落在了城隍爺的巨大的手掌之上。

雪陽浮在城隍爺塑像麵前,看著那赤紅臉頰、黑須垂胸,麵容肅穆威嚴的城隍爺,默然不語。

身後的妖類們沒有主公那般迅速的移動方式,等化作妖風趕到時,雪陽卻大聲說道:

“都別靠近,在殿外呆著。”

妖類們雖然不明白主公下此命令的意味,但都選擇了第一時間服從,並立刻包圍了整座城隍殿。於是偌大的城隍殿內,隻剩下雪陽和托著陸之謠身體的陰氣森森的城隍爺塑像。

空氣中彌漫的淡淡死亡氣味難以逃過雪陽的鼻子,她閉眼感受了片刻,整個空間都難逃她的探視。就在城隍爺塑像四周,殿內陰暗的邊角之中,地麵上整整齊齊地坐著二十來具屍體,屍體全部身著道袍,盤膝坐在地上,圍成了一個古怪的陣法。霍道長赫然就在其中,他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眼睛睜著,裏麵一片洞黑,麵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沒想到,在這淞滬城中作怪的陰邪之輩,竟然會是這座城的守護神祗,說出來真是貽笑大方。”雪陽突然開口,聲如洪鍾,鏗鏘有力,在這陰森的殿內掀起一股浩然正氣。

喋喋怪笑突兀地響起,聲音似男似女,古怪非常,聲源就是從城隍爺塑像之中穿來。那麵容肅穆的城隍爺塑像,赤紅的麵頰和黑須本該讓人覺得敬畏,可奇怪地就有了一種惡鬼相的感覺,麵目可憎,讓人心中生起憎惡妒忌等陰暗的情緒。

“鼎鼎大名的雪狼上神也會說這種無知的話,奴家也是長了見識。奴家才不是城隍神這種無用的家夥,從前不是,以後更不會是。過了今夜,一切都將會天翻地覆。”它的聲音飄忽不定,忽的一會兒是陰險的女聲,忽的一會兒變為憂鬱的男聲,聲音波長古怪,聽得人耳鼓脹痛,頗難忍受。

“哼!裝神弄鬼,莫不就是縛地靈作怪罷了,又能成得了多大的氣候。”雪陽絲毫不受影響,沉聲說道。

“哦?看樣子雪狼上神已經猜出了奴家的身份,不若說來聽聽。”那聲音饒有興致地說道。

“城隍廟附近的老街區,有一處老宅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傳聞鬧鬼,是縛地靈作怪。可最近幾日孤親自查訪那老宅,並無縛地靈的氣息。看樣子,你很不老實,竟然從老宅中轉移到了城隍神的體內,吞並了城隍神之靈,壯大自己的力量。看樣子,孤該喚你縛地魔才更恰當。”

“城隍神之靈?說得好聽,所謂的城隍神不過就是跟奴家一般的縛地靈罷了。隻不過受了香火和信仰之力,元神壯大,成了這淞滬最大的縛地靈。周中鋐這種倒黴催溺死的家夥居然也能被凡人香火供奉,也能成為這淞滬最大的縛地靈,憑什麽我就不行,我可是…哼,罷了,說那麽多作甚,隻要今晚我吞噬了你這心愛的小女人,我就是這世間最強的魔!你能耐我何?哈哈哈…”

果然,雪陽心中暗暗點了點頭。這家夥就是那老宅中的縛地靈,入魔後,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吞噬了身在城隍廟中的縛地靈周中鋐的靈能,與其合二為一,成為了這淞滬最大的縛地靈,輻射範圍幾乎遍布全城,隻有歸屬於雪跡的部分地區由於張開了結界,它無法滲透。

而且,這家夥或許在謠兒剛進淞滬城的時候,甚至就是謠兒坐在子鵬鷹背上的時候,就對謠兒做了手腳。很有可能是精神記憶方麵的,隻是當時的自己根本就沒想到這一茬,再加上對方手法詭秘難以察覺,結果著了道。

隻是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來頭?聽它的語氣,似乎生前頗為有能,竟然對城隍神都諸般看不起,這般自負,當是少見。現在自己受製於它,束手束腳,隻能盡力拖延時間。隻盼去查老宅原主人的屬下能夠盡快查清,將消息傳回來,尋到它的破綻,找到並摧毀傀儡娃娃,才能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