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盡的明燈點燃,將破舊不堪的閣樓裝點成了富麗堂皇的大殿,隆重莊嚴的交接儀式於一片燈火通明之中奏響了樂章。

極為重視儀式感與禮節禮儀的血族盡管失去了宮殿與皇城,血靈王冠的交接儀式依然如期舉行。

負責籌辦此次王冠交接儀式的長老席成員於有限而匱乏的資源之中搜尋,總算集齊了六百六十六枚火燭,齊燃,將蒼白的樓閣映射得如同白晝,鮮紅的玫瑰於頹牆綻放,薔薇環繞的王冠在明燭照耀之下熠熠生輝。

抬頭便能看到夜空的殘破露頂閣樓,在火燭與玫瑰的點綴之下增添了幾分異樣的浪漫。

比起曆代女王的繼任儀式而言,布設堪稱樸素,甚至是簡陋,當場的人也寥寥無幾。

沒有了皇宮,沒有了禁軍,沒有了雍容華貴的真絲裙裝,沒有了皇城之下千千萬萬送上祝福的百姓民眾。

末日來臨之際,最後一次猩紅血域的王冠交接,也許是這個千年以來頑強佇立的種族的終結,又或許是個開始,為他們的女王慶生,並迎接新生代女王的除卻幸存的少部分族人外,大多為異邦人。

“日新月異,時代更迭,蒙拉薩姆博之恩典,第二十七代猩紅女王白姬重續血靈正統,於一片窮途末路之境絕處逢生,使得拉薩姆博的血脈得以在這片大陸繼續延續,無愧於拉薩姆博之名。”台麵上,手持經典的尼姆開始了禱告。

純粹而正宗的古血族語縈繞在場每個人的耳畔。

“外來種入侵生靈塗炭,大陸危如累卵,女皇白姬欲救萬民於水火,複血靈於舊都,以解救天下蒼生為己任,毅然決然義無反顧..........”聲音抑揚頓挫,其中,有歎息,有無奈,以及欣賞敬佩,還有歌頌。

“特此,將王位連同拉薩姆博一族的榮耀傳於其妹。”

“雅娜殿下聰慧機敏,天賦異稟,經受住了考驗,為拉薩姆博血脈正統繼承者,名正言順,理當帶領血靈一族繼續走向新的高度.......”

身著正裝的白姬邁著優雅賢淑的皇室步子,手持血之權杖與薔薇王冠,輕盈的走上臨時搭建的台麵。

作為本次權利交接儀式的另一名主角,雅娜早早地便侯在台上,雙手貼著小腹,保持優雅肅立,靜靜地等待著。

在眾人的注視下,始終持著微笑的白姬走上了台麵,慎重的托付並交予雅娜後,台下傳來掌聲。

“咱於此交給咱親愛的妹妹的,不僅僅是權利,還有義務,以及一些繁雜細瑣的事物........”

白姬嘴角掀起一絲好看的弧度。“比起咱從母親手中接過權杖之時轟鳴如雷的掌聲來說,這道掌聲如同微風細雨........”

“興衰就是如此的真實而讓人唏噓不已,咱的雅娜,謹記。”兩人深情的相擁在一起。

“咱交給你的不僅僅是權利與義務........從今往後,咱將咱的歡笑與淚水全都托付於你,悲傷與快樂將毫無保留。”

“直至,與你再次見麵的那一天,你在將這些還給咱吧。”

“保重,咱最愛的妹妹。”

“皇姐.......保重。”相擁的兩人久久沒有分開,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們每個人都希望這一刻是永恒的,但正如這久久無法分離的擁抱一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世界,也許正是因為有了悲歡離合才會如此紛紛擾擾。

“米蘿,千年了。”不算熱鬧的宴會後,白姬獨自一人靠坐在陽台前,拿出了米爾達魯杖,喚出了裏麵的米蘿。

“距離血靈第一帝國滅亡已經有千年了,薩普蘭州沉淪了千年,你也等了咱千年。”白姬端著一隻高腳杯,靜靜地遠眺。“這個世界有多大,你有想過麽。”

“沒想過的話,就去看看吧。”白姬笑道,麵頰上飄起兩道紅霞,似乎已經有了些許醉意。“生前讓你痛恨不已的世界也許沒那麽糟糕,去看看,總能找到你滿意的東西。”

米蘿緘默不語。

“咱之前跟你說的話可不是隨口說說的哦。”白姬將法杖扔給了米蘿。“從今往後,咱跟你不再是主仆關係了,走吧,想去哪去哪,就算是跑到異位麵去咱也不會管你的。”

米蘿抱著法杖,滿眼複雜的看著白姬。

“怎麽,不願意走?咱可是記得剛把你煉成死靈的時候,你可是十分抗拒跟咱相處的哦,整天就是一副老天爺第一我第二的樣子,包括咱在內,誰都看不起呢。”

“咱教訓你的時候,你可是對咱恨之入骨呢,那種想將咱一口吃掉,又因為死靈束縛關係無可奈何地表情咱到現在都還記得哦,那可是巴不得離咱遠點再遠點,怎麽,現在讓你走你又不走了。”白姬玩味的看著米蘿。

“.....我覺得,我已經找到我的世界了。”

“你又知道了?你這條從出生便被禁錮在城堡裏的小母龍估計連這個世界的脈絡都還沒看清楚吧??這就斷言自己找到自己的世界了?”白姬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行了,別磨蹭了,看你這麽多年,咱也看煩了,趕緊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最好讓咱永遠也看不到你。”

米蘿抿著嘴唇,目視著白姬的雙眸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感情。

“嘖,看咱幹嘛?便宜你昨天也占完了,還對咱念念不舍的幹什麽?難不成你還想再來一次?”白姬挑了挑眉。

“你說你不是我的主人了。”米蘿小聲道。“那,你說的話我可以不聽麽?”

“.......你這笨龍什麽時候學會現學現賣了?”白姬拖著紅暈的腮,嗬嗬的笑了一聲。“忘了告訴你了,那根杖有自動識別功能,上麵打了咱的紋樣,除非由咱將其抹除,否則,它的歸屬權依然是咱。”

“也就是說,現在咱依舊是你的主人。”白姬略帶一絲迷茫的目光陡然之間變得淩厲。“咱現在命令你走,離開這裏。”

“這是咱對你最後的命令,你服從也得服從,不服從也得服從。”白姬露出了一如既往對米蘿的霸道。

“走,現在就走。”白姬指向遠處的天空。“咱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真的以為咱對你有感情?咱一直以來都隻是那你當成一個工具用罷了,現在,咱要去另一個地方,你派不上用場,所以你就被咱拋棄了,明白嗎?”

“咱可是沒心沒肺,渾身上下血都是冰冷的吸血鬼,正如你當初對咱期望的那樣,唯利是圖,陰險狡詐,冷酷無情,咱從來沒關心過你的死活,你隻是咱手裏的一件工具,現在咱正式宣布,你這件無用的工具已經被咱遺棄了,滾蛋吧!”白姬起身,像是揮退蒼蠅一樣不耐煩地道。

“.........”米蘿咬著牙,終於,將那雙帶著點點晶瑩的目光打在了白姬身上。“如果這是你的命令的話,我會照做的。”

“那最好,不需要咱多費口舌。”白姬重新坐下,細抿杯中的紅酒,看上去對米蘿滿不在乎。“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我,你如果隻是擔心我的話,我可以選擇雅娜作為主人,等你回來.......”

“等什麽等??你沒聽懂咱說的話麽,咱讓你趕緊走。”白姬的語氣中滿是決然,不帶一絲一毫的顏麵。

米蘿撇過頭,轉身展開了雙翼,待得她走到陽台邊緣前,戀戀不舍的回首。“我可以,再抱你一次麽。”

“抱咱幹什麽?你還隻是未滿月的小孩子嗎?米蘿阿德奧雷爾你自己算算自己幾歲了,難道還要向小孩子一樣索求擁抱撒個嬌麽??”白姬眉頭微蹙。

“趕緊走,別在這裏礙眼,你擋著咱吹風了。”

米蘿抿著嘴,最後看了眼對她漫不經心滿不在意的‘主人’,終於不再回頭。

如果這是你希望看到的,我願意這麽做。

“保重......白姬拉薩姆博。”

“保重?”本應該醉醺醺的白姬雙眸突然之間變得無比清明,看著月下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久久沒能回神。

“你才是要保重吧,畢竟你隻是一條需要人照顧的笨龍罷了。”白姬捏緊指尖關節,心中默念。

‘印記抹除’

伴隨著銘刻於法杖中的印記被抹除,米蘿的靈魂鏈接在她的腦海中**然無存。

“笨蛋龍,你幫了咱太多,拉薩姆博虧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完,讓你等了千年,怎麽可能讓你留在這裏繼續等咱不知道多少個年頭呢?”白姬綻放出了由衷的笑容,盡管她已經看不到米蘿的身影了。

“好運哦,米蘿。”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幸存者們於一座座廢墟之上建立了新的家園,他們於此安居樂業,過著不富足,卻還算幸福的生活,盡管他們誰都不知道那黑色的浪潮什麽時候會席卷而來。

雖情況沒有好轉,但在新一任血族女王與亞貓女王聯手之下,秩序短暫的恢複了。

離別的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白姬披著黑色的鬥篷,身著幹練的戰鬥連衣裙,離開了王座的她重新將頭發綁成雙馬尾。

她能聽到身後的聲音,幾乎是滿城的幸存者都來送別她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外來的客人。

“女皇陛下,我代表巴蘭德大陸上的所有生靈種族,代表創世九神,由衷的感謝你。”高登深呼了口氣,敬重的向白姬鞠了個躬,所幸,他沒有來遲。

“聖騎士白茗當年留下的【心髒碎片】之一,如今聖騎士血脈斷絕,思來想去,果然還是交給你最為合適,請妥善保管。”高登慎重道。

“知道了。”白姬瞥了眼手中的碎片,將自己獲得的兩枚碎片都裝進了一隻小盒子裏。

“你也沒必要感謝咱,咱可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一心普度眾生,咱隻是為了自己,跟族人罷了。”白姬沒有領高登的情。

“這枚碎片,據說是上古髒器之一,一定要慎之又慎。”高登不經意的湊到白姬耳畔低聲道,像是在顧忌什麽東西一樣。

白姬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姐姐。”雅娜神色複雜的看著白姬,雖早已料到了今日的離別,她本以為自己有很多事情需要囑咐,很多事情要交代清楚,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天,喉嚨裏卻像是堵了鉛塊似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看著身著女王正裝的雅娜,白姬欣慰的露出了笑容,朝著一旁的尼姆及一眾長老道。“今後,女王就是雅娜了,血族交給你們了,好好輔佐。”

“女王.....先代女王大人放心的去吧,隻要長老席還剩下一口氣,就不會允許有人動雅娜陛下一根汗毛。”尼姆信誓旦旦的道,能聽出他語氣中的那份決然。

“姐姐。”雅娜提著長裙,由於服侍過於繁重,她騰不出手來,隻能命一旁的女仆將一隻小盒子盛了上來。

女仆將之打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隻泛黃的貝殼製項鏈。

白姬緩緩將之拾起,撫摸著上麵海波的紋路,從靈魂深處傳來一陣熟悉的感覺。

“這隻貝殼的歲數可不比我們年輕,說不定,比我們還要年邁呢。”雅娜看著上麵波濤狀的紋路,有些懷念的道。

“當初離別之際,皇姐將這隻項鏈送給我,要我帶著它,以及血靈一族的榮耀遠走高飛,都是離別,總有那麽幾絲異曲同工,皇姐就帶著它上路吧。”雅娜朝著白姬,很自然的咧出了一個笑容。

“這隻項鏈,代表著思念,這是皇姐當時你跟我說的,現在,我將思念還給你,就讓它代替我,陪著皇姐吧。”

白姬注意到了項鏈上麵那幾道雕刻文印,用古血族語歪歪扭扭的刻著雅娜的名字。

“這個是我親自刻的.......”雅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有點醜,皇姐別嫌棄。”

“怎麽會。”白姬將項鏈佩戴在脖頸上。“有它在,咱應該能安心很多。”

目光掃過前來送別的人,白姬沒再說什麽,轉身便啟程了。

她不打算回望,回望隻會讓人更加的不舍,而現在她不需要這種懦弱的情緒,從踏出這一步起。

身份轉變,性格轉變,不變的是靈魂與心。

她再一次踏上了自己的路。